“……”总而言之,伊势羽看着自家阿九说到三日月宗近时的表情就大概摸清楚了他的想法。

  怎么能不清楚呢?毕竟在他想阿藻时也是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啊……

  玉藻前瞥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的伊势羽,又看了眼在提到三日月时眼睛就闪闪发光的藤原九,于是自己也就明白了。“……说起来,三日月呢?”另一个当事人不在的时候,藤原九就算摆出再怎么情根深种的模样也无用。

  “他被我送到手入室去了。”

  伊势羽既然拥有整整一座岛屿,那么在这座岛上、不,这座岛的这片山上给藤原九留一个自己的居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而藤原九生前既然是对于三日月也使用自如的剑豪,自然不可能不会对隔壁的时之政府产生什么兴趣。只是在他了解过了审神者的入职原则之后觉得自己最重要的职责还是当好伊势羽的侍从,所以就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当然如果不婉拒的话他也不会在现在见到本尊的三日月宗近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如果是分灵的三日月宗近,在醒来之后看到他身边有着各式各样的刀剑男士们的话……唔……那就估计真的是修罗场了……毕竟他的初始刀绝不可能是三日月宗近啊。

  这样想来,他对于伊势羽能够从另外的世界里找出流落异界多年的最美之剑又充满了感激。

  到底是他侍奉了一辈子的陛下。

  也只有这位陛下才能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将他这个生而不祥的白子收入麾下,也只有他,才会注意到从未表露过任何喜好的他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总而言之不是很懂你们武将的思维方式。

  玉藻前听到这句回答之后就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把自己的爱刀家暴了一顿之后再用自己的灵力亲自将它修复好……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阿九……”藤原九听到他的陛下在呼唤他,等他抬起头来时就看到他家陛下和他身边的玉藻前大人同样都用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既然三日月已经到了手入室……就等他修复好之后你们再谈吧……”

  在三日月修复的时候,藤原九还是不要去手入室了为好,否则不要等三日月修复了,说不定一人一刀在手入室就能打起来。

  ……我家的家臣到底什么鬼?

  追求心上人的方式就是家暴他?!

  阿九这个暴力倾向到底是哪儿来的?

  藤原家不都是弱唧唧的文系官员吗?!



  在内心这么深深地吐槽了的前任天皇陛下显然是忘记了他家看起来柔弱清俊外表和看上去比藤原氏族要更加柔弱的白子阿九,实质上在当年是隐藏在暗中不知道多少贵族的噩梦之源。

  “……说到这个……阴阳寮那边之前来了好几封信,指名道姓说要给陛下的。”藤原九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身侧一堆摞得高高的文件中抽出几张外封着烫金紫色的请帖递给伊势羽,那带着壕气富贵的颜色一看就和阴阳寮半点不符。

  众所周知,阴阳寮的财大气粗虽说是出了名的,但秉承着平安时代的理念画风,如非必要,他们还比较倾向于淡雅低调的奢华,并不会将如此艳俗的颜色用在请帖上,更不用说用在他的请帖上。

  毕竟他对外的形象一向是淡漠高雅的文弱系青年,除了头脑还算可靠之外,武力值一向因为非得没边的手气在阴阳师们中都是属于被同情的那一类。

  伊势羽含笑瞥了藤原九一眼,那眼神中带了些高深莫测的笑,然后从他的手中接过了艳俗至极的请帖。

  “……阴阳寮……红白对决?”看着那喜庆的颜色伊势羽就忍不住想要挡眼睛,然后粗略地翻过了一遍请帖之后就明白阴阳寮这是在干啥了。

  ……聚…众…赌…博……

  嗯,还是阴阳寮手头的青蛙瓷器带头……

  当然,阴阳寮肯定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聚众来着,他们换了个极好听的名头叫做红白对决,就像是霓虹每年新年大会的红白歌会一样,你一方我一方来个对决。

  阴阳师们可以自行选择参与不参与,赌金是他们发下的红白帖,当然这种帖子最后是可以换成金钱的。

  这也算是给某些囊中羞涩的阴阳师们变相的一种福利。

  至于为什么伊势羽手上会收到阴阳寮的邀请函……他是被邀请参与红白对决的对象。

  毕竟在整个阴阳寮的前辈当中也就只有他非得出奇了。

  “……阴阳寮这是没钱了?”居然会让他这个手头看上去寒酸实则是个巨富的阴阳师参与红白对决……这是变相非法吸取公众资金吧?

  等伊势羽翻开第二封请帖,眉头一挑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阴阳寮这不是没钱,这是变着法儿给某些囊中羞涩的阴阳师们送钱。

  毕竟要和他对决的对象们名单都给了他。

  “我对……那位大人?”伊势羽倒是没想到,阴阳寮的胆子也真是大得出奇。明明已经摸到了那位大人的身份,居然还有胆子去撩虎须。他一个非洲大阴阳师,对上一个欧洲大阴阳师,这结局不用猜他都能知道是谁输谁赢。

  更何况……他和懒洋洋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玉藻前对视一眼,对方回了个妩媚而又挑衅的笑。

  ……他怎么敢赢那位大人?

  阿藻可是那位大人旗下的式神。他是不要命了还是不要脸了,还敢对阿藻下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大人会愿意参与这种可笑的游戏,不过我参加就是了。”伊势羽点点头,应下了阴阳寮的请求。

  他现在有了阿藻,更需要努力工作养家糊口了!

  “……”看到他家陛下不知道想到什么看上去一脸干劲满满打了鸡血的模样,藤原九不知道多少次想要委婉地提醒他家陛下……

  他们家不穷!

  真的!

  整座天寿山都是他们的!

  养玉藻前大人一只狐狸算什么,满山的狐狸他们都养得起!

  总觉得伊势羽在想某种很失礼的事情的玉藻前用折扇戳了戳他肩膀,换来一个安抚的微笑。“怎么了?是无聊了?”

  “不,我只是在想……阿川那个家伙,应该是看到邀请对决名单才答应下来这件事情的。”他慢吞吞地回答,心想夏浅川那种热爱看戏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劣得不得了。

  比如说他就能够猜到,夏浅川肯定是因为知道他要对决的人是伊势羽所以才会答应寮办这种稀奇古怪的邀请的。

  然后说不定到时候对上伊势羽的就是他自己。

  ……从某种方面而言,玉藻前的恶劣性子和夏浅川的恶劣性子属性非常相合,所以这两人才能成为损友来着。

  “……看到我的名字?”伊势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玉藻前的意思之后他就笑了。

  看来,从某方面而言,这位大人似乎是回应了自己呢……

  “那可不能让那位大人失望了啊……”

  看了下红白对决开始的时间大约在一个月之后,伊势羽就非常愉快地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自己有哪些个世界可以和阿藻用来度假,“哎呀,说起来我这边有点事。”玉藻前甩了甩手上的扇子,指着扇面上的蝴蝶对伊势羽说。“哦?”

  伊势羽好奇地顺着玉藻前的手去看他扇面上的蝴蝶,

  那小蝴蝶应该是不会动的,但是在伊势羽的注视下却像是极害羞似得煽动了一下自己的翅膀。“是活物?”看到那薄到几乎透明的翅膀轻微地动了一下,伊势羽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触摸那扇面,只是等他刚动了动自己的手指,那小蝴蝶拍打翅膀的幅度就变得大了起来,然后它从扇面上飞了出来,停在了玉藻前的手指上。

  “空蝶。”玉藻前将停留着蝴蝶的手指移到自己的耳边,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等听完了之后他就笑了。

  “虽然还算是稀奇的物种,不过却并没有什么大用处。”他在听完蝴蝶的窃窃私语之后勾了勾唇角,然后手指一抖就将那小蝴蝶晃飞了起来。小东西拍打着翅膀,在空气中闪下粼粼的光点后就直接消散了。

  伊势羽盯着那蝴蝶消散的地方皱起眉,因为在他的感知中,虽然肉眼是见到了蝴蝶的飞舞,实质上,无论是从扇面上飞起还是直到消散,伊势羽始终都没有感知到这个蝴蝶的存在。

  “所谓空蝶,就是不存在的蝴蝶。”玉藻前看到伊势羽皱着的眉头,伸出手去戳了戳隆起的眉心,将它戳平了之后没心没肺地笑着解释。“正式因为它们那一族无声无息的特有天赋,所以就被用作了联络兽。”玉藻前说着靠在伊势羽的身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我一个朋友最近有点事要出门,需要我帮他代几天班。”说着,他朝着伊势羽伸出手。

  “陛下要一起来么?”

  伊势羽看着玉藻前朝自己伸出的手,良久才挑起眉,带了点寻常不见的调侃,“我的阿藻居然也有一天会去上班啊……”他这么说着,伸出手去握着玉藻前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怎么,还不许我自力更生?”小狐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狐面,戴在了自己的脸上。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不过伊势羽知道狐面背后的那个表情一定带着跃跃欲试的挑衅,看起来又是狡猾又是可爱。

  是他最爱的那种表情。

  “敢不从命。”

  “阿九,接下来的时间,天寿岛还是拜托你了。”伊势羽出门前没忘记和自己忠心耿耿的家臣交代了一声,好歹算是交代了自己的去向。“还有,在我和阿藻旅游回来前,早点和三日月说清楚吧。”临出门前,他还是带了点同情意味地提点了自己的侍从。

  怎么说也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白子,要是冷眼旁观着这个明明很敏锐但是在自己的事情上却特别迟钝的小傻瓜这样苦恼下去,他的天寿岛今后可要交给谁来管啊……

  “是。”藤原九条件反射地应下,等到玉藻前和伊势羽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抬起头来,浅红色的眼睛抬头看着天空,短促而又疲惫地叹了口气。

  陛下给了他最后的期限,一个月之内,无论如何,都要做出决定了。

  “……三日月啊……”他是真不知道拿自己的刀子怎么办了……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路过手入室的时候没来由地停了一下。

  在现在就推开门进去帮助三日月手入,还是等到他在手入室自行修复这两个选择中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起脚步离开了。

  手入室内,三日月透过透光的障子看着站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最终离开了的人影,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手抚上了自己的脖颈,被藤原九失去理智时强制扼住的部位还隐隐作痛,然而身上已然没有了伤痕。

  刀剑是没有感觉的。

  有感觉的,只有人心。

  他这么想着,有看着被藤原九小心翼翼摆放在刀架上的本体,没忍住就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笑来。

  那个男人,即使是在盛怒之中都没有忘记不伤害自己的刀剑,即使被这柄并不听话的刀子反噬,也仍然爱惜着自己的武器。

  是啊……他就是这么被藤原九珍惜着,被他爱护着……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刺激他,去伤害他……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然而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若是只希望被使用,那么他完全可以依照藤原九的安排,去换一个更加懂得自己,更加值得自己珍惜的主人。

  若是只希望和藤原九在一起,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去刺激他呢?

  是因为不甘吗?是因为被抛弃而产生的愤怒吗?

  那为什么,看着被刺激到失去理智的藤原九,他却并不觉得高兴呢?

  三日月想着又将手移到了自己的眼角,然后轻触上自己的眼皮,被藤原九亲吻的触感薄如蝉翼,明明只是一触即分的蜻蜓点水,然而在回想到他的那个吻时,他的眼皮仍旧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般发烫,那种灼热感……似乎能够将他的一切感情全部都燃烧殆尽。

  可是真奇怪……明明是这样的感情……他却并不觉得讨厌。

  三日月这么想着,然后他整个人后仰着躺在了空置的房间内,眸子里的新月带着一层它的主人并未意识到的水润,看上去比夜空中的星子更加耀眼。

  刚才还紧闭着的障子忽然就被拉开,藤原九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

  “主?”三日月在听到了声音后歪了歪头,结果就对上了手上拿着一堆瓶瓶罐罐的藤原九。

  藤原九示意三日月坐起来,然后就将自己手上的那一堆瓶瓶罐罐打开,板着脸从瓶子里倒出一些乳白色的膏状物体,摁在了三日月脸上的伤口上。

  ……藤原九……在给他上药?

  三日月呆呆地任由藤原九动作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然后他的手就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明明是属于剑客的手,藤原九的手腕却纤细得如同少女一般,带着些似乎能透光的白,带着明眼人一看就不觉得健康的色彩。

  “人类的伤药……”于他应该是无用的。只要刀剑上的伤痕被修复,他自己本身的伤口也会随之愈合,虽然有了人类的形体,然而他本质却仍旧是一个刀剑付丧神。

  “这是针对灵体的伤药,有了人形之后,即使本体为刀剑,属于灵体的伤药对于你也还是有愈合作用的。”藤原九解释了一句,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三日月的伤口上。

  他是特意没有看对方的脸的。

  或者说,他是特意没有看对方的眼睛的。

  因为他发现只要与对方对视了,那他肯定会陷入上一次两个人面对面的尴尬情形……他仍旧是会不受控制地、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地不接收任何拒绝地亲吻下去,这一次也许不仅仅是眼眸,可能还会到对方秀气挺拔的鼻子,再到那双即使是生气看起来也像是泛着笑意的唇。

  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三日月的伤口上。

  脸上的伤口并不明显,藤原九在特意使用了些灵力之后,那涂抹上膏药的伤口很快就变成浅浅的一层,再过一会儿就变成了一道红痕,按照藤原九的估计,不到本体修复完的时间,这道痕迹就会率先在人形的灵体上失去踪迹。

  小臂也是如此,腰腹也是同样。

  藤原九在将三日月的外伤全部都修复了之后,为防遗漏他还特意问了一遍对方身上是否还有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伤处。

  三日月刚想摇头,手却不自觉地按住了自己的脖颈。

  印记虽然已经被消除,然而身体的记忆却始终在提醒着自己。

  冰凉的手指很快跟着触碰到了自己的脖颈,从一根手指,变作两根……三根……一直到整个带着凉意的手掌都贴住了自己的脖子,三日月终于抬起眸子,注视着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才好的藤原九。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