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午后的日光柔软, 从房檐一侧照过来,在缘侧上铺了一片,也将廊下的两个人笼罩在一片暖意中。

  织田作之助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素白的纸面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 但他的视线仍旧放在那上面,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舒服,反而看得极为认真。

  靠在他肩上的青年睡得正熟,柔软的黑发乱糟糟地堆着, 有些从他的红发中穿过, 像是缠绕到了一起。

  庭院内有风拂过, 挑动了两人额前的几缕发丝,织田作之助若有所觉,微微侧了下头,便见青年的眼睫极轻地颤了两下,如同振翅欲飞的蝶, 然而等了数秒, 那蝶仍旧停在原处, 并没有离开。

  他睡得很安稳。

  织田作之助收回视线的时候,恰巧看到从外面飘回来的葵,幅度极轻地点了下头算作招呼。

  葵来到他面前, 看了看太宰治,又将目光落在织田作之助的本子上, 那上面分明只有满面的空白,他难免有些困惑:“织田先生在看什么?”

  “并没有在看什么, 只是在思考。”顾及着睡着的人,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将声音压得很低,“太宰希望我能重新开始写小说, 但是要写些什么,我现在还没有思路,所以在目前只是在思考小说的主题。”

  “这样啊……”

  葵应声之后,目光忍不住再次落到太宰治身上,“太宰先生这样……没问题吗?”

  那日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能够从黄泉回来,真的是让葵惊讶又欣喜,只不过下一秒葵便发现了,两人回是回来了,却不能称得上是安然无恙。

  除去太宰治脸上像是被打过的伤之外,对于神明来说更为明显的是——

  太宰治此岸的身体不见了。

  和织田作之助一同出现在黄泉比良坂入口处的,是太宰治的灵体。

  即使询问两人,得到的也是像“只是和一位小姐做了个交易”这样模糊不清的回答,让葵没办法不担心。

  “没问题的哦~”

  没有等到织田作之助的回答,对话中的主角却自己先接过了话头。

  他的眼睑动了动,想要抬起,然而下一刻他却直接抓着织田作之助的衣服,将脸埋了进去,嘴里嘟囔着:“好刺眼……”

  “用本子帮你遮一下吗?”织田作之助低头看他。

  太宰治摇了摇头。

  他缓了一会儿,等到两只眼睛都能适应眼前微弱的光芒时,才又慢慢转过头去看向葵,声音带着刚醒来时特有的沙,但语气依旧轻松:“我不是说了吗,那位小姐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没问题的。”

  “不,并不单单指这件事啊……”葵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太宰先生的灵体因为无法融合,所以会经常感到疲惫,这样会耽误很多事吧?”

  “不会的,反正我活着的时候没事也经常睡觉……”太宰治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本来就没坐正的身体再次懒散地倒在了织田作之助的身上,“葵君还是先说说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吧,刚才是不是有谁来过?”

  见他如此,而织田作之助这次似乎也没有想要继续方才那个话题的意思,葵只好也止住劝解的心思,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刚才来的是蝴蝶小姐,她是想来告诉你,以你的血为主要材料的药剂已经制作好了。不过因为她看不到你们,就误以为你不在,所以没有进来就离开了。”

  太宰治面上倒没多少意外的神色,只是点了点头:“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了——不过让小香奈惠白跑一趟真是我的罪过,明天的话亲自去蝶屋拜访一下吧。”

  织田作之助补充道:“除了她之外,你曾经带过的那些孩子也在今早来过,不过也都没看见你,你明天也要去看看他们吗?”

  “那些就算了吧,又不是可爱的小姐,我才不想费功夫去找,而且啊,织田作,”他朝着对方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认真道,“虽说听你的话我努力成为了救人的一方,但是对于这些孩子,我只是恰巧和他们同行了一段、在某些事上稍稍引导了一下而已,所以与你那种老父亲一样的‘带孩子’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但是,太宰,”织田作之助揉了揉他的头,黑发从指缝中溜过,明明和这个人的内心一样柔软,“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太宰治没有看他,在很长时间沉默着没有动弹,直到又过了片刻,他才转过身猛地抱住织田作之助的腰,而后将他扑倒在缘侧的地板上。

  “哎……织田作……”隔着衬衫,太宰治将脸贴在对方的腹肌上,叹了口气,又轻笑一声,“我好像有点开心。”

  顿了顿,他又强调道:“这次是真的。”

  “是吗。”

  织田作之助直起身子,低眸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眼神中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是啊……”太宰治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眼眸弯着,“我好像已经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织田作之助想要开口,太宰治却又抢先一步打断他:“不要听你说‘抱歉’,你……”

  “你亲我一下就可以了。”

  他将另一只眼睛也露出来,眨了下眼,眸中闪过狡黠的神色,分不清这话里是在开玩笑亦或者是说真的。

  织田作之助似是愣了一下,太宰治打趣他:“不要用葵君当借口哦,他刚才就已经离开了~”

  “不是,太宰。”织田作之助缓缓坐起来,低头看着他,“要不要换个姿势?”

  因为对方的动作,太宰治不得不将头仰得更高,才方便看向对方,听到织田作之助的话,他眨了眨眼,突然松开了织田作之助的腰,而后起身,左手支在地板上,身形骤然欺近面前的人。

  他凑近织田作之助,呼吸喷薄在对方的脸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处于将吻未吻的暧昧状态,他的笑容未变。

  “这样的姿势吗?”

  织田作之助的眼帘垂下来,半遮住那双深茶色的瞳眸,而后在太宰治猝不及防的时候,他突然抬手按了下对方的后脑。

  唇与唇碰触的瞬间,太宰治的瞳孔微微放大,支在地板上的手臂一软,而后身形直接向对方怀里歪了过去。

  本就只是单纯相贴的唇因为这番大动作很快分开,织田作之助下意识搂住太宰治,而后两人再次倒在了地板上。

  不过太宰治歪倒的角度不太好,鼻梁正磕在了织田作之助的锁骨上,疼得他闷哼了一声,然而这声过后,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同样绯红的耳朵暴露在空气中,提醒着两人方才发生的事。

  良久,织田作之助将手臂摊开在地板上,疑惑道:“太宰,你刚刚说我是‘老父亲’……我真的很显老吗?”

  太宰治没想到他会将话题又绕回去了,而且在他都要忘了方才说了什么之后。

  他没忍住笑了两声,又很快止住笑意,抱怨道:“谁让你以前总是拒绝我送你刮胡刀的建议。”

  “但是……我每天出门前都会刮胡子的啊。”

  织田作之助解释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带了一丝丝委屈的意味。

  “那你下次让我帮你刮。”太宰治趁机提议。

  织田作之助倒没拒绝,他似乎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上。

  “应该是我的胡子生来比别人长得快。”

  太宰治当他同意了。

  他从对方的身上爬起来,又打了个哈欠,而后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将那本就一团乱的黑发揉得更加糟糕,“要是脱发的人能有织田作这种生长速度,整个世界看起来会更加美丽吧。”

  “但是,太宰,脱发的人要胡子做什么呢?”织田作之助也坐起来,问道。

  “如果胡子留得长一些,可以剪下来移植到脱发的区域嘛,这样不就行了?”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而后深以为然:“原来如此。”

  太宰治笑嘻嘻地看着他,而后目光转向被笼罩在一片柔和日光中的庭院,又闭上眼,伸了个懒腰。

  “啊……要出门了~”

  织田作之助看向他,“去做什么?”

  “一希君有想要和我说的话,大概率是有关鬼舞辻无惨那边的消息,我得去听一听。”

  太宰治说完,便见对面的人歪了下头,用一种“想说什么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表情看着他。

  太宰治就笑了:“我们一起去吧,织田作。”

  对方面上那副纠结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点了点头,应道:“好。”

  ——

  障子门在空旷的城内开合,少年肩上披着的斗篷在他的疾走下向后飘起,而他完全顾不上,鬓边的发向后飞去,又在他猛然顿住的时候晃了两下,而后安静下来。

  他抬头,看着上方的端坐的女子,出声问:“无惨大人呢?”

  女子手中的拨器动了动,弦音回荡在无限城里,穿透了那一份寂静。

  “不在。”

  这两个字像是什么开关一样,一希紧绷的肩部瞬间放松下来,但话却没停。

  “他最近在频繁转化低级鬼,有消息说最迟明晚他会行动,你知道这件事吗?”

  鸣女的声音依旧平静,“不清楚。”

  一希看着她。

  鸣女继续道:“无惨大人的想法并不是我们可以猜测的。”

  一希收回视线:“是吗……”

  他低头思考了片刻,复又看向对方,同时将手中的东西扔了上去。

  斗篷甩开一道弧度,一管药剂顺着他的力道飞向空中,再被瞬间改变位置的鸣女接在手里。

  “如果是明晚行动的话,这个也该给你了。”一希面上露出些许似笑非笑的神色,“不建议你这个时候揭发我,因为我不会再回来了。”

  话音落下后,一希便转身离开了。

  鸣女从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中收回视线,又落在了手中如同糖浆一样的的药剂上。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自己为人时作为游女的一生,想到了弃她而去的男人和最后鬼舞辻无惨递过来的那只手。

  但那些画面最终只是一闪而逝,她的目光仍旧定在药剂上,久久未动。

  半晌,那只拿着药剂的手,缓缓握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哒宰和织田作相处就像胶水厂发生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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