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有吗?”

  太宰治愣了一下, 而后很快跑到水缸旁边,拿水面当镜子用,附身仔细地看过去。

  昏黄的灯光从侧面照过来, 能够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样子, 然而发上的汗珠却在此刻滴了下去,“啪嗒”一声砸到水面上,溅起一圈涟漪。

  这下彻底看不清了。

  太宰治失望地嘟囔了一声,葵抱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豆腐块狐疑地看着织田作之助, 若有所思。

  另一边的织田作之助正想解释一下刚才的误会, 察觉到嘴里的豆腐似乎有了软化的迹象, 忙试着咬了下——

  “……”

  像是咬了一口被牛轧糖包裹的鹅卵石,咯得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织田先生?”葵担忧地看着他,“您的牙齿还好吗?”

  织田作之助看过去:“……嗯?”

  “您头上的呆毛在抖。”葵指着他的头发道。

  织田作之助向上看了一眼,待发现看不到后就放弃了,“还好, 可能因为不是人的缘故, 牙齿比之前坚固了很多——”

  说到这里, 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状态……

  灵体状态下,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噎死吧?

  这么想着,织田作之助直接将嘴里的豆腐咽了下去, 只听“咕咚”一声,“鹅卵石”顺利地滑过了食道, 向着胃飞奔而去了。

  “吃完了?”太宰治又看过来了,眼睛依旧是亮晶晶的, “你还没说怎么样呢。”

  这次织田作之助终于没有再走神了,认认真真地回道:“很好吃,虽然太宰之前用来自杀失败了, 但用来品尝却是难得一见的佳肴。太宰不管做什么都很有天赋啊。”

  太宰治听完这话,肩膀向下落了些许,似乎是松了口气,直到这个时候,织田作之助才发现,他原以为的一件小事,对于对方来说,是会全程紧张的。

  “太宰,”想了想,他认真道:“多谢款待。”

  太宰治和他对视一瞬,又笑着落了眸光,轻轻道,“呀~看来我做豆腐的手艺还没有退步嘛~”

  他的手支在水缸上,身子斜斜靠着,从织田作之助那里收回来的视线很快落到抱着豆腐的葵身上,“葵君,你怎么不吃啊?”

  葵:“……”

  您这话题转得未免太生硬了。

  不过既然织田作之助那边并没有说什么,他也不会去点破,抱着豆腐慢慢啃了起来。

  做这硬豆腐用了将近一晚上的时间,几人从木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边的的黑暗褪去,转而变成了一雾蒙蒙的灰色,是日出的征兆。

  豆水楼早在夜里便关了门,此时还没到开店的时间,几人便从老板留的小门离开,顺着路直接走到了京都的大街上。

  这时间,街上除了他们几个,人少得可怜,太宰治伸了个懒腰,提议说找个地方收拾一下,不然全身上下都是豆制品的味道。

  织田作之助没有意见,葵的意见也不重要,因而两个不算人的人和一个神就这么在京都寻找起住宿的旅馆来。

  不过在街上走了不久后,旅馆还没找到,倒是让太宰治发现了个神社。

  红色的鸟居伫立在半山腰,神社的样貌隐藏在清晨的薄雾中,看不太真切。

  太宰治将手搭在额上,向上方张望:“那是供奉哪个神的神社?”

  “不知道。”织田作之助看了两眼,见认不出来,摇了摇头,“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只是在想,也许是葵君的同僚呢。”太宰治道。

  闻言,葵从织田作之助的兜里冒出头来,也好奇地向上面看去,但没等他说什么,太宰治又道:“上去看看吧!”

  这人说完就一步跳上了上山的台阶,似乎笃定他们不会拒绝似的。

  被他搭在肩上的外套随着他的动作也跳跃了一下,在险些滑下肩膀的时候被太宰治伸手一捞,又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原位。

  他们顺着参道拾级而上,穿过半山腰的鸟居,又路过道路两旁茂盛的草木,终于见到了神社的真正样貌。

  火红的建筑被玉垣围绕,拜殿前方左右两侧立着的雕塑是一对活灵活现的狐狸,院内挂着的绘马被风一吹,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敲击声。

  整个神社先被体会到的是静,而后才是建筑本身带来的肃穆。

  “是稻荷神社呢。”太宰治指着那两只狐狸道。

  稻荷神社的神使与稻荷神“三狐狸之神”的名字有关,因此这个神社供奉的那位神明到底是谁也就清晰明了了——

  正是与当年的葵有过接触的御馔津。

  “不过这里真冷清啊。”太宰治往里面走去,看起来对此熟悉得很,“即使不是正月,参拜的人很少,但也不至于连神职人员也没有吧。”

  葵听到“稻荷神社”几个字的时候便从兜里跑出来自己飘着参观整个神社了,织田作之助跟在太宰治身后,好奇地问:“太宰对这事也很了解啊。”

  “很久之前被人带着来过一次,所以知道一些,不过当时觉得无聊,并没有仔细参观。”太宰治敷衍地带过这个话题,而后脚下顿住,回头看过来,“织田作,我们来祈愿吧。”

  “嗯?”织田作之助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迟疑道,“但在这里一般都是祈祷丰收与富贵吧?像我们这太普通的愿望会有用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神明都在高天原,这个不能实现就传达给另一个,很方便的吧。”

  “是吗……”织田作之助深思后点了点头,“那好吧。”

  两人似乎都没有考虑目前的身份是否合适参拜神明,他们就像两个再平常不过的凡人一样,按照流程在手水舍洗手、清口,而后走到拜殿前方投入钱币,拉住了手里的绳子。

  摇铃的时候,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两人同时抬头,看到被牵动的铃铛晃荡,金属丸在内来回撞击,发出清脆而又极具穿透的声响。

  “叮铃铃——”

  神社内有风穿过,玉垣外的草木簌簌,与铃声缓缓融合。

  他们在如此安静的背景音中拍了拍手,闭上了眼。

  可下一秒,恰巧飘在拜殿不远处的葵便发现太宰治睁开了一只眼,正偷偷向旁边看去。

  男人一丝不苟地遵循着参拜的流程,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双眼紧闭着,睫毛在眼下笼罩一片扇形的阴影,他的神态平和,鬓边的红发被庭院的风拂动,偶尔会遮挡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但也因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和。

  葵又将视线移向太宰治,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将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就那么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旁边的人。

  谁都无法看出此时的太宰治在想些什么,那双眼里承载的情绪一贯复杂,旁人看不破,也不敢轻易去尝试。然而在这个时刻,对方像是疲于设防一般,将自身的情感稍稍泄露出来些许,让葵得以从那双眼里看到了那些情感的冰山一角——深沉又厚重。

  那感情并非简单的爱与恨,是与之相比更加沉重的、如同信仰一般虔诚又炽热的情感,像是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处,连漆黑的寒潭深处,都亮起了一丝微光。

  他眨眼的频率很缓慢,葵觉得对方一定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然而却并不想在此时此刻分给自己一丝一毫,或许对于他来说,此时此刻的视线内只想容纳一个人。

  直到身旁的人鞠躬行礼,进行到了祈愿的最后一步,太宰治才如梦方醒,又将眼睛闭了起来。

  而后与织田作之助一同睁开。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织田作之助歪了下头,太宰治却率先出声:“织田作许了什么愿?”

  “希望孩子们下辈子可以无病无伤,快快乐乐地过一生。”

  太宰治忍不住笑,这可真是意料之内,他正要说“果然是织田作能许下的愿望”,但没等说出口,又听对方继续道:

  “希望太宰能够如愿以偿。”

  太宰治动作一顿,而后像是没听懂一样,缓慢又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他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与对方对上,只敢落在神社的石板上,小心翼翼地消化着这猝不及防接受到的祝福。

  ……但是糟糕了,他并没有许下任何愿望。

  织田作之助看了他两眼,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移开视线,率先离开拜殿前,又道:“其实我也希望安吾的加班可以少一些,头发掉得慢一点……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太宰治从方才的情绪中脱身,笑着接话:“不算,因为这个愿望连神明都无法实现。神明实现不了的愿望,自然也不能当做愿望了。”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那安吾真是太可怜了。”

  “没办法,打三份工的人就是和我这样闲散的人不一样啊。”太宰治将双手叠在脑后,晃晃悠悠地跟着他往外面走。

  葵在他们之后朝着主殿的方向欠了欠身,而后并没有着急追上两人,反而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留出了充足的空间。

  “太宰。”织田作之助像是深思熟虑后才又开口,“你其实很喜欢当初和安吾一起在酒吧喝酒的日子吧?”

  太宰治没回话,即使织田作之助停下脚步回身来看着他,他也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过,懒洋洋地走到了神社的参道前,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日出破开鱼肚白,自地平线灌进一丝耀眼的晨光。山中薄雾未散,细小的水汽将光芒折射,眼前的山下之景便全部被泛着暖光的雾气笼罩,变成朦胧而又梦幻的样子。

  他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织田作没有给自己祈愿吗?”

  织田作之助并不去纠结上一个被对方刻意无视的问题,听他问了,便道:“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写小说吧。”

  太宰治突然说道,几乎是有些任性地提出了要求,

  “写小说吧,织田作,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感情线,好爽!原来这就是爽文的终极奥义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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