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面上没什么表情,收回视线后便转着手中的伞柄,颇有些困惑地问道:“童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磨仍是笑,七彩的眼瞳在这昏暗的无限城仍旧显得亮晶晶的, 像被折射着彩虹的宝石, 熠熠生辉。
“一希君可不要误会呀,我只是怕一希君演戏太过投入, 弄混了自己的身份罢了。”
“身份?”太宰治笑了下, “或许这种东西我比童磨大人更清楚呢, 我甚至还记得, 几月之前,童磨大人还不像如今这样无所事事,至少在人群中还有另一个伪装身份——是吧, 教主大人?”
他这话里带了笑, 语速缓慢,尾音因着问句的缘故微微上扬, 于是声音便轻了些, 也柔了些,恰与童磨最为印象深刻的声音有八分相似。
他轻“咦”了一声,目光更专注地落在太宰治身上, 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看了半晌, 他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我和一希君讨论下弦肆的问题, 一希君怎么将话题扯到我身上来了?差点就被你带跑了呢!”
太宰治摇摇头:“可惜。”
“不可惜。”童磨嘻嘻笑,“无惨大人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反正我们都没事情做,不如一起出去玩吧?”
不等太宰治有什么回答,他突然踩上窗框, 从上方跳了下来。
“鸣女,我带了你的一颗眼珠,无惨大人来的时候再把我们召回来吧!”
许是也觉得两人太吵,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太宰治脚下便是一空,整个人和童磨一起向下坠去。
风声骤起,太宰治面色微微一变,童磨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咧着嘴笑:“别紧张呀,一希君,反正我们都是鬼,死一两次也没关系的嘛。”
太宰治弯眸:“……”
你是没关系,我就不一定了。
再说,手账君好不容易才痊愈,他也不能冒着让对方再次帮他挡伤的风险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思及此,他抬手拽过只有一臂之远的童磨,手下一个用力,便与他上下换了个位置,“不好意思了,童磨大人,我怕疼。”
话落,他趁着对方茫然的片刻,抬脚一蹬童磨胸膛,在对方加速向下落的时候,打开了自己的伞。
虽然完全不能当降落伞用,但一两秒的缓冲时间也够他选择一个合适的降落地点了。
就在童磨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的时候,太宰治被一棵树拦了一下。
伞挂在了树枝上,他干脆地放了手,从树上跳了下来。
衣角原本翘起的地方早就恢复原状,太宰治没着急去找童磨,先四周看了看,见到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也有受损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向巨响的方向走去,同时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鸣女在给这一人一鬼选择投放地点的时候也算尽了心,若非是山阴处毫无阳光,童磨出来的一刻估计就真正告别人世了,而他身份败露,计划还要有些变动。
如今这个选址就很不错,虽然坠落的过程让人提心吊胆,但细算起来其实并不太高,只有约摸两层楼的高度,还没有太宰治之前坠的崖高。
也正因此,看着童磨在人性巨坑里躺得安详的样子,太宰治陷入了沉思。
是他的命太硬了吗?
一分钟之后,童磨猛地睁开眼,待看见旁边站着的太宰治后,便有些惊喜地笑了出来:“哇!一希君,我竟然还活着啊!”
太宰治回答得漫不经心:“死了也会活,不是你说死了也没关系的吗?”
童磨:“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还想了一下一希君将我拖到太阳底下晒死的场景呢。”
太宰治默了两秒,猛地用拳头锤了下另一只手的手掌心,恍然大悟:“是啊!那你先别起来好了,我帮你还原一下这个场景。”
太宰治说着,就过来拉童磨,对方也不挣扎,任他死鱼似的拉着他的胳膊往太阳的方向拖,直到接近明暗分界线,太宰治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诶?”童磨诧异地看着他,“你累了吗?”
“不是,只是我不想接触阳光,”太宰治真诚发问,“童磨大人能翻个身,自己滚过去吗?”
“但是,这样的话就不算是一希君将我拖到太阳下面了,是我自己去的啊!”
太宰治若有所思:“是哦。”
坐在大石头上歇了一会儿,太宰治顺着被映得发亮的土地一路看过去,沉吟道:“不如这样,我往你身上绑个绳子,然后我在阴影里绕到对面,再拉动绳子,就能将你拖过去了!”
太宰治指着对面的那处阴影,问他:“你觉得怎么样,童磨大人?”
“但是,”童磨认真地反问,“你有绳子吗?”
太宰治:“……”
再次沉默片刻,他垂眸看向对方,眼中带着轻微的嘲意:“童磨大人,看来今日你命不该绝。”
“啊呀,真是令人无奈呢。”
童磨从地上爬起来,笑容仿佛一个孩子,毫无阴霾,“我明明给了一希君报复回来的机会呢,但是却没办法办成,如果鬼杀队的那些人在这里的话,想来会非常着急的吧——”
他用手指在明暗交界线与自己之间量了一下,又保持这个间距,举起手给太宰治看:“就差这么点,他们的对手就要少一个了。”
太宰治不接他的话茬,反而抱着手臂,冷冷道:“童磨大人为何想让我报复回来呢?我们只是同僚关系,况且我的地位远比童磨大人的低,你对我这么‘好’,难免让我怀疑你是别有所图啊。”
“别这么说嘛,我又不像黑死牟阁下那样对等级十分看重,如今玉壶阁下已死,就剩我们几个,当然要搞好关系啦。”童磨不知何时来到了太宰治身侧,手臂搭在他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太宰治睨了他一眼,将他的手臂拍下去,“你和猗窝座大人搞好关系了吗?”
“当然,每次会议时,猗窝座阁下都会和我打打闹闹,这不就是人类之间的友谊吗?”童磨回答得理直气壮。
太宰治不想跟他在这种事情上探讨下去,便转移话题:“童磨大人曾说昨夜也去了浅草?”
“是啊是啊,”童磨点头,“不仅去看了玉壶大人的热闹,还看到了那个影子呐,因为这个,我太吃惊了,连玉壶大人都忘了救就跑回去了。”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愧对上弦伍,还挤了两滴泪水出来。
太宰治的视线从他那两滴泪水上移开,心道怪不得。
他就说一次人影不应该让鬼舞辻无惨怕成那样,原来是双倍的冲击。
若是只有玉壶眼中出现了继国缘一的影子,鬼舞辻无惨恐怕还能当作是因他内心恐惧而产生出来的幻觉,但若要是童磨在同一时间也看到了的话,他就不得不去怀疑,这个战国时代的剑术天才,到底是不是死而复生了。
总而言之,谷崎君的投影做得非常成功,在吓到鬼舞辻无惨的同时,还提前收获到了令众鬼摆脱鬼舞辻无惨监视的成果。
虽然时间可能持续不了多久,但太宰治已经想好了,等鬼舞辻无惨的“眼睛”再打开的时候,就让谷崎君照瓢画葫芦,多来几次,最好给鬼王吓出来个PTSD,让他彻底放弃监视众鬼。
这样他的计划才更好实行一些。
太宰治心里算盘打得很响,冷不丁面前凑近来一张大脸,带着探究的神色盯着他瞧。
他微微向后仰头:“你做什么?”
“一希君是真的不着急啊。”
童磨直起身站好,面上嘻嘻笑:“我还以为从无限城出来,一希君便会直接去通知那些鬼杀队成员呢。”
太宰治微笑。
这么刻意的拖延战术他要是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也就白活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口,他只问:“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童磨大人怀疑的事,让您不惜在白天拉我出无限城,也要试探我是不是叛变了?”
“一希君误会了,”童磨的手负在身后,朝他笑得像朵花,“我看你对下弦肆感兴趣,这才想趁着空闲,亲自带你去看看。”
太宰治心说你这哪是趁着空闲,你一天早中晚哪有不空闲的时候?
“怎么样,要不要去?”
童磨又问了一遍,太宰治这才笑着回道:“童磨大人‘得之不易’的空闲,我当然不好错过。”
听出对方话里的暗讽,童磨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踩着背阴山下的阴影,在前方带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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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
“嘀嗒”
不知何处传来的水滴声在蝴蝶香奈惠的耳边回响,她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烛火在视线一角,这是唯一的光源,四周的昏暗让她险些以为仍是在夜里,但很快,当回想起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时,她猛地清醒过来。
“你醒了啊。”
旁边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但当她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却看见那是一个少女,确切地说,只有脸是属于少女,而她手上与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那千沟万壑的皮肤,无一不与沙哑又苍老的声音相配。
“醒了好啊,”她低低念着,“醒了才好剥下来啊……”
这话里的内容让蝴蝶香奈惠涌起一阵寒意,然而更惊悚的是,她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没有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童磨:我和猗窝座经常打打闹闹的,关系好。
猗窝座:打闹吗?断头毁容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