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宇第二天醒来, 脑子还是有点晕,但没什么大碍。
他坐起身来,下意识看向隔壁床叠得极为整齐的被子,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陆衍舟像往常一样, 一大早就出门了。
昨晚他喝了酒,最初那十分钟还努力保持理智, 后来几乎完全失去意识, 他只记得自己缠着陆衍舟说了好些话,陆衍舟对他一直冷冰冰的, 好像在生气。
周正宇不敢多想,翻身下床,快要下到地面时, 刹那间对上一旁陆衍舟散漫的眼神。
陆衍舟一直坐在桌前, 没有发出声响, 又因为受了床板的遮挡,周正宇并没有看见他,这会儿才发现他的存在, 他大脑一时短路,又逼着自己迅速恢复, “你, 你还没走吗?”
“没, ”陆衍舟看了一下表,“快九点了,我正准备叫你。”
周正宇轻笑两声, “没事, 我昨天就设了闹钟, 不会来不及,”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你今天不去实验室吗?”
陆衍舟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去实验室,周正宇仍是不太习惯白天见到他。
“下午去,”陆衍舟抓过一支笔转着玩,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先送你出校。”
周正宇一直看着他指尖的走珠笔,看他每次都极为巧妙地兜住笔尖,保持平衡,看得专注,以至于听到他的话后,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啊?送,送我吗?”
陆衍舟没再重复,又低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漱,一会儿坐校车还要排队。”
“哦。”周正宇本能听他的话,“好,好。”
他快步走到阳台,又转过身问,“余漾呢?他这么早就出去了?”
“他昨晚回公寓了。”
陆衍舟估计余漾昨晚回来时,刚好看到周正宇倒在他怀里,或者在那之前,听到他说了那些坦率□□的话,不想打扰,走了。
周正宇了然地应了一声,出门洗漱。
十五分钟后,陆衍舟和周正宇一起出了宿舍楼。
不过才走上校径公路,周正宇就炸毛了,“我去!这么长的队?这得排半小时吧?”
园区车站点在百米开外,而排队的学生已经到了眼前。
陆衍舟倒没太惊讶,淡然地站在队伍最后方,周正宇只得跟上去。
排队的学生大多以寝室为单位,三五成群聊着天,吵闹得很。
周正宇想跟陆衍舟说话,只得凑近,他往前靠了一步,踮起脚尖,试探着,“陆哥,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排队就行。”
陆衍舟拒绝,“说好了送你到校门口。”
他申请了留校,并不能跟随大部分学生坐上出校的大巴车,也没有周正宇手里的出校许可证。
周正宇扁了扁唇,嘟囔道:“光送我,也不跟我说话……”
光让他紧张了。
陆衍舟转过头来,嘴唇翕动,目光下移,先注意到他露出的细白脖颈,隐约可见脆弱的浅青脉络。
周正宇穿着长款的米白羽绒服,拉链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没拉紧。
陆衍舟把手里拎着的书包挎到左肩,一手按着周正宇胸腹,一手拇指和食指抓住拉链头,把拉链拉到了最上面,顺带理了理他的衣领,冰凉的手指在他下颌,耳垂下方那一大片敏感的肌肤缓缓摩擦。
周正宇被激得眸色一闪,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反感的举动,只是直直站着,脖颈微微扬起。
还挺乖巧。
陆衍舟几分留恋地松了手。
“学校会调度,校车来得很快,不会等太久,”他开始说话,“流感还在,你回了家,尽量不要出门。”
他知道他爱玩,害怕他抱着侥幸心理,时不时约着朋友出去。
“不出门,我一个寒假都在家里躺平,哪儿也不去,除非流感灭绝!”周正宇答应得极好。
陆衍舟嗯一声,“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周正宇偏头,“你寒假也天天待在实验室吗?你好像说过,做实验的时候不希望别人打扰。”
陆衍舟跟随队伍往前走了几步,听他这么说有点烦躁,“你要是觉得你也属于别人,那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呃……”周正宇想了想,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慌忙挽救道:“打,有事我就打,没,没事我,我也打……没事还是别打了。”他自言自语。
陆衍舟眉心尖儿拧紧又松开,又拧紧,只留下两个字,“随你。”
冗长的队伍总有尽头。
陆衍舟和周正宇坐上校车,又到了二号门。
今天执勤的保安翻了两倍,多出一倍人负责放行运送学生的大巴,以及检查本地学生的出校凭证。
陆衍舟把所有东西都递到周正宇手里,垂在半空的手往上扬了一下,大约是想摸摸他的脸,或者揉揉他的头发,周正宇感觉到了,不太明显的喉结尖儿滚了滚,不经意间屏住呼吸。
不过陆衍舟并没做什么,他的手在临近周正宇脸颊的地方停顿片刻,就像赶跑一只恼人的蚊子,挥了挥,呈一个较为平直的弧线落下,他扬起下巴,示意前方出校门的队伍,“去排队。”
周正宇:“……”
“那你也快回去,外面好冷。”他说。
陆衍舟:“嗯。”
周正宇又排在新的队伍里,前面的人渐渐扫脸出了校门,他也快要逼近扫脸的机器,出校凭证被他拽在手里,查验的保安就在前方两米。
差不多排了三分钟,他一直没有回头看,陆衍舟现在应该走到拐弯处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却是严严实实撞进陆衍舟黑沉幽邃的眼眸,说来奇怪,隔着十多米距离,他就是非常笃定,不仅他在看陆衍舟,陆衍舟也在看他。
陆衍舟还是站在周正宇离开的位置,连站立的姿态都没有改变,表情么,一如既往没有表情,即便看见周正宇回头,他也没多大反应。
但要是再靠近一点,还是可以察觉他睫毛闪了两下,自然下垂的手不安地握紧了。
周正宇望着他,明明陆衍舟什么也没做,也没说,可是,可是……
在保安大叔粗犷的催促声下,他急忙转身,塞了出校凭证,拖着行李箱飞一般出了校门。
简直要命,这该死的心跳!
公寓。
余漾几次点开微信,点进和许昼的聊天框,不出意外没有任何消息。
他知道,这会儿许昼肯定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有时间回复他,可他就是忍不住一次次翻看,跟犯病了一样。
不行!
他从沙发上起身,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迟早得发疯。
昨天本来是想回寝室拿画板,但是和许昼通完电话下来后,他透过微掩的门,恰好看到周正宇倒在陆衍舟腿上,陆衍舟垂着头,沉默地看着他,其实说不上多暧昧,自然也谈不上多冒犯,他还是选择不去打扰,又帮着把门带紧了,回了公寓。
画板没有带回来,好多类型的画都画不成,他愣了半晌,一下想起被他藏在衣柜最上面的画册,那本画满了许昼的画册。
余漾把画册取了出来,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翻完一遍,其实那些画面早就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他的脑海,不用重温,只需稍稍一想。
最后面还有两页空白,他从许昼桌台的笔筒里拿了一支铅笔,开始起笔,定型。
画册的内容在他上了大学后就没再更新过,最初是因为不想被其他人发现他对许昼有着别样心思,当然,那时的他自己也不承认,后来则是因为相处渐渐增多,独自一人描摹许昼的冲动并不强烈。
但那种冲动又回来了,并不低于一年多前的日日夜夜。
余漾画的是开学典礼再遇许昼的场景,许昼坐在主席台上,一半陷在阳光里,一半落在阴影里。
那时的他一眼就认出他了。
画了一半,他冒出个想法,这是新的开始,理应出现在新的画册里,不过他此时没有办法拥有一本新画册,只能暂时让这些和过往的记忆交叠。
不管其他,至少所有一切都是关于许昼。
画完这幅画,已过十二点。
余漾准备去做饭,搁在一边的手机响起,他心尖一跳,拿过来一看,又失望地呼了口气。
“喂?爸?”
“喂!宝贝儿子,啥时候回来啊?”余大伟在那头几分兴奋,“你姑姑的小孩都放寒假了,找你带他滑滑板呢!马上都要过年了,你们还没放假?”
“放了,我暂时不回来,我……”
余漾话还没说完,余大伟变了语气,骂了句狗崽子,“放假了不回家,又想在外面鬼混?临川太小了,不够你鬼混是吧?”
十多年的习惯使然,他顺嘴说了余漾一通。
“想什么呢,”余漾心里不舒坦,说话蔫蔫的,“我等许昼。”
“许昼?”余大伟那头愣了会儿,“许昼……许昼怎么了?”
元旦那个假期余大伟还没有完全正视余漾要跟许昼在一起的念头,此刻却是不敢怀疑了。
“没怎么,”余漾解释,“去S市做志愿者了。”
余漾的语调稀松平常,余大伟却吓了一跳,“啊,去了S市,那多危险啊,你怎么也不劝劝他,我看好多医生护士……”
“打住!”余漾现在可以心平气和面对这件事了,“爸,这是他的决定,为他骄傲就好。”
为他骄傲?
余大伟躺在别墅的大皮沙发里,颇为别扭地挠了挠自己的鼻子,这孩子怎么也说这些文绉绉的话。
“是,那肯定,肯定嘛。”余大伟支吾着,“反正到时候一起回来,领回家来爸再好好瞧瞧……”
余漾应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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