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不明所以, 只是陪在他身边,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肩膀。
好一会儿,余漾的呼吸渐渐平缓,他沉沉呼出一口气, 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 在许昼开口之前,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好饿啊, 胃疼死了,陪我吃夜宵好不好?”
余漾以前跟许昼说过, 他只是恐高,这会儿要是被他知道他还恐血,那多丢人啊, 而且他也害怕他会担心自己, 于是胡乱编了一个理由, 想要搪塞过去。
胃疼?
许昼狐疑地瞅了他许久,“因为胃疼?你也有胃病?”他看着不像。
“没有,就刚刚那一阵儿胃扯得有点厉害, 实在难受,现在完全好了。”他云淡风轻道。
许昼犹疑。
“真的, 别不信啊。”余漾拉着许昼站起来, “走, 吃夜宵。”
余漾一时没留意,视线刚好落到方才救护车停靠的位置,那满地的血迹还没有清理, 他心跳一滞, 匆忙转过头, 往马路那头走去。
许昼半信半疑跟着他走了。
两人吃过夜宵。
余漾送许昼回公寓,走到楼下,他把许昼那四本大部头递给他,“这么大四本,要看到猴年马月?”
“不用全看,拿来做参考。”
许昼接过去,目光锁住余漾仍旧带点苍白的面孔,“你真的没事?余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余漾摇头,“很晚了,你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许昼想了会儿,欲言又止,他抬手帮余漾整理了戴歪的口罩,“口罩戴好,不要在外面逗留,今天Z市又增加了三个流感病例。”
“我知道。”余漾捏了捏许昼手心,“明天过来找你,一起去自习室复习。”
*
余漾回了寝室。
今天楼道里格外热闹,好几个学院的辅导员领着学生会的干事一起来发放抵抗流感的物资,主要是消毒洗手液和口罩,还有关于流感的宣传手册。
周正宇刚好在学生会生权部当干事,等发放完毕后,他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兄弟们,重磅消息,我刚刚听辅导员聊天,他们说学校过不了两天就要封闭了,全封闭!”
余漾正在背艺术概论的知识点,闻言说,“不会吧,这学期已经到尾了,好多学院考试全部结束了,封闭不如遣返。”
“是啊是啊,其中一个辅导员也这么说,但另一个又说先暂时封闭,再统一遣返,还说教委在准备通知文件了,只是具体时间就不知道了。”
余漾垂下头,“这样也好。”
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他拿出来一看,眉梢轻挑,拿着手机出了阳台。
周正宇还在说着,“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家隔得近,只要让回家,我分分钟到家。”
他咂摸咂摸唇,慢悠悠瞥向同样在看书的陆衍舟,“陆哥,你买好回家的票了吗?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放人,你关注一下,说不定得退票。”
陆衍舟翻了一页书,淡淡道:“没买票,我寒假留校。”
“啥?”周正宇大惊,“整个寒假都不回去吗?一个人留在宿舍过年?”
“嗯。”陆衍舟抬了抬眼镜,右手臂忽然抽搐一下,骨头连接处酸软的痛感让他眉头紧锁。
虽然他早就拆了石膏,但是右手臂时常隐隐作痛,最近频率更甚,他猜测应该是因为频繁做实验,让骨头和肌肉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所以最近减少了实验量,这学期只剩最后一个鱼虾实验。
“手臂疼吗?”周正宇一直偷偷看着他,瞧见他的反常,他没多想,上手想帮他按摩,陆衍舟手肘往上本就泛疼,周正宇一使劲儿,他直接吸了一口凉气,用力甩开他, “你干什么!”
周正宇完全没有防备,被力道带着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到木柜上,肩胛刚好撞上木柜凸出来的圆形把手上,他闷哼一声,那刺痛让他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
他往旁边挪了一点,直接贴着木柜下滑坐在地上,埋着头,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没发出任何声响,似乎实在忍不了,他咬着牙泄出几丝隐约的啜泣声。
陆衍舟听见动静冷冷望过去,只一眼,发现不对劲后,漠然的神情霎时隐匿,他急切地唤了两声。
“周正宇?周正宇?”
周正宇没有回应,他晃着头,想要把眼泪全都蹭在衣服上,只是还没蹭干净,就被陆衍舟揪着帽子,提了起来。
周正宇肩胛骨还疼得厉害,但他立马抬头瞪着眼睛,努力不让眼眶蓄着的眼泪流出来,这样就可以装作没哭,陆衍舟最近已经够讨厌他了,他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他不烦死了。
“哭什么?”陆衍舟锁着眉头。
“没哭,”周正宇偏过头去,“后背撞到了,有点疼。”
陆衍舟目光掠过他的头顶,落到木柜那个把手上,一瞬间明白了,他半阖着眼睛,又看向周正宇。
周正宇瞪着眼,因为蓄着泪水,眼底一片晶莹,睫梢也浸湿了,他的五官棱角柔和,皮肤白皙细腻,平日就给人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而此时此刻,为了忍住不哭,他的下唇被牙齿咬着,一松开牙齿,唇瓣湿湿的,红润欲滴。
陆衍舟喉结滑了两下,嗓音沉着,“憋着干嘛?真疼的话,想哭就哭。”
话音刚落,周正宇瞪了太久,眼睛都瞪酸了,他真的憋不住了,两串眼泪直愣愣滑过脸颊。
他实在是觉得没脸面对陆衍舟,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对着他流泪,便支支吾吾说,“我,我不是娇气,是真疼,真疼……”
他快速抬手粗鲁地擦掉右边的眼泪,正要以同样方式擦左边,陆衍舟先握住了他的另一侧脸颊。
“这么用力干嘛?”陆衍舟轻叹一声,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擦掉他脸上的泪水,“脸都揉红了。”
他的动作很轻,指腹抚过脸颊,痒痒的,有点舒服,周正宇大气也不敢喘,他反复吞咽两次,试着问,“你不生我气了?”
陆衍舟指尖一顿,缓慢垂下手,“我没生你气。”
周正宇哪肯放过这个机会,“那你为什么最近老不搭理我,还对我那么凶?”
陆衍舟拉开椅子,又坐回去,“你想多了。”
周正宇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在陆衍舟伸手拿书时,抢着把他原本看的那本书抱到怀里,陆衍舟拿了个空,不得已朝向周正宇,“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你跟我玩。”周正宇撅着唇,直白地说,“我约你吃饭你不去,约你学习你不去,找你搭话你嫌我吵,你不明摆着不跟我玩了吗?我要你像以前一样跟我玩。”
“没时间,”陆衍舟又恢复了冷漠的姿态,“书还我,不疼了就回自己座位坐好,别动手动脚,再磕着碰着我可不管了。”
周正宇被冷落太久,话都说得这么明白,见陆衍舟还是这态度,脾气也上来了,他把那本书丢回去,“说得像你刚才管我了一样,我现在还疼着呢,是你推的!不跟我玩就不玩,搞得我有多稀罕似的,以后都别说话了!出门就当不认识!”
他绷着脸坐回自己位置,坐了会儿,又把所有教材堆在一起,堆得高高的,放在他和陆衍舟两桌交接处,书本的高度不能完全挡住陆衍舟的脸,他把他压箱底的一堆画纸也翻出来,重在上面,这下连陆衍舟的头发丝也看不见了,他才满意地戴上耳机,放着歌,音量调到最大。
陆衍舟只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书,翻了不到五页,他合上书,拿起桌角的烟盒和打火机出了门。
今晚似乎谁都不愉快,阳台的余漾同样在争吵。
“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恶不恶心,变不变态,我说了算!”
余漾语气轻慢又急躁,“叶允淮,从小到大你见过我几次啊,不超过十次吧?怎么,你觉得光凭那点血缘关系,我就得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不能往西?你让我往北我不能往南?”
“狗屁的推荐信,我不稀罕,今天要不是你拦着不让我走,你给的东西我碰都不会碰。”
“别再提我妈!总是你,次次都是你,算我求你,叶允淮,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她!”
……
电话那头的叶允淮沉默许久,又再次开口,待他说完,余漾面容已经狰狞,他切齿道:“我们不可能分手,找不找他,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我劝你不要去打扰他。”
余漾摁掉电话,还没从余怒中解脱,手机再次响起,他喘着气拿起一看,来电显示写的是许昼。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接通电话,用无比寻常自然的嗓音道:“喂,许昼啊。”
许昼没听出什么异常,只说,“余漾,我书里还夹着你的文件袋,你明天过来……”
“扔了,直接扔了。”余漾打断他。
“扔了?你不是说这是什么比赛信息吗?不重要?”许昼存有疑虑。
“不重要,”余漾又说,“许昼,最近不要接陌生电话。”
许昼一头雾水,“陌生电话?”他顿了顿,“我从来不接陌生电话。”
余漾缓了一会儿,心跳什么的都变得正常,他靠着冰冷的墙面,微微笑了,“那就好,别接,以后都别接。”
虽然他今晚并没有在叶允淮面前挑明他和许昼的关系,但叶允淮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而且变成了第一个明令禁止他和许昼交往的人。
??
他不知道他究竟会做什么,眼下只想许昼和他永远不要有接触。
作者有话说: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