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静静地在香炉中燃烧。不一会儿,沁人心脾的香气便飘扬到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张晗垂着眼眸,心里少有地感到忐忑。

  她此时正在等王氏的答案。

  就在刚刚,她向母亲提出:要让张昕拜蔡邕为师,以后在晋阳学宫入学。

  重建太学早已提上了日程,不日就将完工。张晗兴建太学的本意便是笼络士族、转移世家的注意力。

  但若是太学变成了世家贵族的专属场所,晋阳学宫变成了寒门学子的聚集地,那学宫反而更容易受到世家的关注与打压。

  所以张晗决定让自家妹妹在晋阳学宫入学。这样的话,多多少少能带动一些世家将自己族中的子弟送往晋阳学宫。

  王氏自听到这些话后,便一直没有沉默不言。

  张晗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地低头打量起眼前的食案。荷叶虾仁、炙肉、银鱼羹……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

  想来阿母为这顿饭准备了很久吧,早知道,她就另挑个时间说这事了。

  “我本不愿将阿妹卷进来,可是时局如此,我不得不这样做。”

  “阿母放心,我会护好阿妹,绝不让她在学宫中有半点差池……”

  张晗忽而住了嘴,手忙脚乱地凑到王氏面前,道:“我错了,阿母别伤心了。”

  “你们姐妹两人都是我的骨肉,我又怎会偏向昕儿,不舍得她入学。”

  只是,若是真按阿晗所说,昕儿只用到晋阳学宫的启蒙班上学就好,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拜蔡邕为师。

  即便她深居内宅,也知道蔡邕是享誉海内的大儒。阿晗此举,分明是在借机给昕儿铺路。

  阿晗还是不愿……

  王氏别过头去,一边擦眼泪,一边问道:“你还是不愿成婚?不愿有自己的子嗣?”

  张晗的动作滞了滞,随即便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在外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就不想将基业传给自己的子嗣?”

  “你就对昕儿这么放心?万一她将来没这能力,扛不起你的担子,你又该如何?”

  张晗不假思索地回道:“若是她没有这样的才华,或者没有这样的心思,那我便去领养一个合适的孩子。”

  “何必拘泥于血缘亲情?只要有这资质,天下谁人不能继承我的事业?”

  她的回答一气呵成、毫无停顿,显然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王氏闻言气苦,恶声恶气地反问道:“你当真就这么不愿与人成婚?”

  张晗偷偷抬头看向母亲。阿母脸上有气愤,有郁闷,有苦恼,还有,深深的失望。

  张晗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以她的能力,自然能开开心心地将母亲哄好。

  可是,她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与人成婚,难不成要一直欺骗阿母,让阿母徒劳无功地等着自己的婚礼吗?

  张晗整了整衣襟,朝王氏稽首而拜,郑重地回道:“是,儿此生不愿成婚。”

  王氏顿时气结,恼怒地跺了跺脚,指着张晗,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王氏是最温婉端庄的闺阁女子,少有如此不顾仪态的时候,可见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男子入赘也不愿?”王氏自然知道张晗身份特殊,也没指望她能正儿八经地像寻常女子那样成婚。

  张晗抽了抽嘴角,并不回答。

  “入赘不行,那你娶个侧室总行了吧?”

  侧室?张晗错愕非常,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母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开明了?

  “这世间总有你瞧得顺眼些的男子。你挑个温顺不惹事的放到后院。以后也能有个人照顾你。”

  张晗依然伏地不起,用沉默表示自己的反对。

  王氏不死心地继续反问,道:“你还是不愿?”

  “不愿。”

  “好好好。”一连串的眼泪从王氏的脸上流下,她望着张晗,忽然泣不成声地说道:“你就真要将自己弄得孤苦一生?将来……将来等我死后,谁还能为你留盏灯……”

  “阿母!”

  张晗心猛地一紧,上前抱住王氏,反驳道:“阿母千秋无期,长命百岁。”

  王氏怜 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哽咽道:“我终有一天要与你阿父相会的,阿晗,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啊。”

  *

  官署,含章阁。

  “主公今日为何郁郁寡欢?”郭嘉轻声问道。

  张晗今日的状态明显不对,这些与她共处一室的谋士们自然都有所察觉,只是郭嘉最先发问罢了。

  张晗一把丢下手中的竹简,满脸烦闷地答道:

  “阿母要我纳妾。”

  纳纳纳……纳妾?

  郭嘉目瞪口呆,差点失手打翻了书案上的茶盏。张晗看着周围人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表述有点问题,没什么感情地补充道:“哦,你们别多想。我阿母大概是想让我养个男宠什么的。”

  几位谋士齐刷刷地松了口气,除了郭嘉。他右手一颤,差点没拿稳手上的竹简。

  法正奇怪地瞥了一眼频频失态的郭嘉,无所谓地说道:“我朝早有贵人养男宠的先例,倒并无什么稀奇的。”

  “正倒觉得,主公身边养几个男宠也好,省的那些人整日惦记着联姻之事。”

  蔡琰意味深长地看了郭嘉两眼,道:“主公若是高兴,也可以将心爱的男宠立为侧室。”

  荀攸今日不用到尚书台轮值,这个时辰正好也在,他闻言立马想起了少年天子。

  天子每次召他到御前,总会有意无意地问起张晗。每每提及到张晗时,天子的脸上便会露出一种异样的感情,像是仰慕,像是依恋,又像是……

  荀攸微微皱眉,道:“亦无不可。”

  那么,室内就只剩下郭嘉没发言了。张晗郁闷地望向他,问道:“奉孝以为呢?”

  郭嘉飞快地将自己心中杂乱的思绪收拢,然后垂首掩下眼中呼之欲出的落寞,道:“全凭主公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