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氏带着万黼回宫后, 乌希哈命人将给她备好的生辰礼取出来,是一双玳瑁镶金嵌珠宝镯,不仅用材极珍贵, 而且做工亦十分精致。

  “鸢尾你去将我第二层首饰匣子里的那双镶红宝石的羊脂玉兰花耳坠取出来, 一并放到本宫送给通嫔准备的生辰礼里面。”

  鸢尾方才伺候在旁边自然也听到了主子们的谈话,心中明白是主子感念通嫔娘娘的一片心意。

  乌希哈正支着下巴等着鸢尾出来,原本正在偏殿帮着乌希哈处理琐碎宫务的连翘就一脸喜色地走进来了。

  “启禀主子,咱们太太递了牌子进来求见, 您看要安排在哪一日?”

  乌希哈心中惊喜, 是了,如今又是月初, 宫外命妇可以递牌子求见了。康熙将宫务分给了她和佟佳氏,处理外命妇求见一事就交到了她手里。

  “这个月有哪些后妃的家人求见的?”

  连翘早有准备, “除了咱们太太, 还有佟佳氏府上也递了牌子, 敬嫔娘娘、通嫔娘娘娘家也都有人求见。哦,对了还有郭络罗庶妃的额娘也求了恩典。”

  乌希哈点点头, 差不多在她的预料之内。

  “今儿是七月一,便把额娘和佟佳夫人安排在后日,明天派人出去传个话。通嫔她七月八过生, 她家里人指定是想给她庆生,便让她家里那天进来吧, 正好白日里她家里人陪她过个生辰,晚上我们去参加小宴, 敬嫔的娘家便也一并安排在那日。”

  顿了顿, 乌希哈才接着往下说。

  “至于郭络罗氏, 本宫得去问问皇上是怎么个安排法, 按理说她如今七个多月了,看皇上开不开恩允许她额娘进宫来照顾。”

  说罢,乌希哈看见旁边捧着耳坠的鸢尾便吩咐她将东西装好找个盒子一并装起来,然后就起身准备换身衣服去乾清宫。

  乌希哈到乾清宫的时候还有一丝丝的不好意思,但是在门口等候通传的时候就听到了殿内隐隐传来的声音,是康熙在发火。

  听见小太监通报的梁九功苦着脸出来,“娘娘吉祥。”

  乌希哈叫了起,有些好奇是哪位大人把康熙气成了这个样子。

  “回禀娘娘,今年夏天南北两地大旱,赤地千里,百姓没了活路,流民都到了直隶一带。皇上前些日子一直在忙赈灾事宜,有些地方官员胆大妄为,气到了万岁爷。”

  按道理,梁九功本不应该将这些事情告诉后妃,在御前伺候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嘴要紧。奈何他知道淑妃娘娘在皇上心里地位非凡,往常皇上自己也时常和娘娘讲些朝政。

  听见这个消息,乌希哈心里的一丝羞涩瞬间抛之脑后,也不愿意用后宫一些小事打扰康熙。

  “既如此,本宫便先行回宫,不打扰皇上处理朝政了。梁公公不必送了,且回去伺候皇上吧。”

  乌希哈转身就要回永寿宫,这时候从殿内快步走出来一名小太监凑在梁九功身边,“梁爷爷,皇上让淑妃娘娘在侧殿等候宣召。”

  梁九功连忙追上引着乌希哈往侧殿去,“娘娘留步,皇上请您在侧殿等候一二。”

  乌希哈等在侧殿,乾清宫的宫人给她上了茶点,但她骤然得知天下大旱的消息实在没有心情。

  原本只以为今年夏天只是热了些,毕竟她在宫里一应正常,即便热了也有冰例。倒是如今她活得像个聋子,紫禁城外面的事情倘若康熙或者家里人不与她说,便真就全然不知。

  她出生在科技发达的和平年代,对旱灾的理解也只限于史书,但是她来清朝这些年是见过流民的,是叫人看一眼便落泪的悲凉。。

  康熙正在召见索额图、明珠、佟国维、富善几人还有户部、刑部、礼部的陈敬廷、徐乾学几位大臣。

  乌希哈求见的时候已经临近尾声,她听到的发火声正是康熙痛斥河南、山西等大旱最严重两个省的地方官吏,命刑部即刻从狱中提审,一个不落全部都要严刑审讯。

  富善不料竟能听到自己女儿的消息,听到皇上吩咐女儿在侧殿听召时还想着等出去的时候能不能碰巧遇见,自女儿进宫他已有一年多不曾见到了。

  场上与富善同样心思的还有索额图、明珠、佟国维三人,毕竟同样在宫里有人,对淑妃的盛宠早有耳闻。索额图更添了一层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笼络了太子去,叫他们赫舍里家送进宫的贵人竟然近不得太子的身,竟像是他们赫舍里家的皇后给舒穆禄氏生了个太子!

  明珠则是好奇他堂妹几番与他夫人提起的淑妃是什么样竟让她赞不绝口,还一个劲儿地说多亏淑妃才能保下万黼。

  万黼小的时候就是一副看着就体弱的样子,三五不时便要病一场,纳喇氏没有一天不悬着心,后来渐渐大了才好了一点。

  等乌希哈进宫送了玉牌后,万黼特别喜欢总是戴在身上,纳喇氏又向乌希哈取了养儿经。因此万黼身子健壮后,纳喇氏总觉得是淑妃的功劳,而且一心觉得那块玉牌养人,从不许人摘下。

  佟国维的心思就很好理解了,元后去了他皇帝外甥立了钮祜禄家的女儿做了继后,如今继后也去了,他们佟佳氏未必不能肖想一下一国之母的宝座,重走他妹妹的老路。

  只是舒穆禄氏说起来根基比他们家还要扎实一点,所以淑妃是他女儿后位的有力竞争者,自然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

  康熙并不知道下首臣子们的想法,吩咐完命令后便让他们退下,已有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机灵去给守在侧殿的梁九功传话,让乌希哈前去面圣。

  因此当众人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从侧殿迎面走来的乌希哈。

  因是想和康熙说后宫事宜,乌希哈穿的比较端庄,是一身蜀绣的宝蓝色旗袍,头上戴的是康熙赏赐的金累丝五凤钿口,发髻上别的是太皇太后送的点翠珠钗,耳朵上的耳坠是镶了东珠的,看着就是一副富贵已极的装扮。

  梁九功给她躬身引路,御前的小太监跟在她身后。已经不必旁人来告诉他们淑妃有多得宠了,梁九功这个御前第一人也不是谁都能叫他弯腰给她搭手还带着一脸笑的。

  乌希哈原本并不知道她阿玛也在里面,是梁九功引她去了偏殿后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特意告诉她的。

  因此一听到小太监来报信都没等梁九功请她便急急出了门,一出门便远远望见了一群身穿石青色官服的大臣正要出去。

  无需仔细辨认,乌希哈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面庞,是她许久未曾见到的父亲。

  两方相遇,外臣当避让行礼。

  乌希哈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上前两步扶起富善,紧紧盯着富善眼里泪水在打转。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富善眼睛打量着女儿,瞧着气色一切都好,比在家时长开了些。

  心里终于放下心来,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松手,随着众人拱手告辞。

  “多谢娘娘,微臣告辞。”

  乌希哈目送他们离开,手里的帕子拂过了眼睛。

  等不见了身影才转身对梁九功歉意地笑了笑,“本宫久不见阿玛有些失态,叫公公见笑了。”

  “娘娘说笑了,这是人之常情,不必介怀。”

  乌希哈进去时康熙正在批奏折,见她进去放下了笔迎上前去,阻止了乌希哈的行礼带着她进了里间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

  “可是见着你阿玛了?瞧着你的眼睛有点红。”

  乌希哈无措地抬手用帕子掖了掖,在宫里淌眼泪是忌讳。

  “是吗?臣妾方才看见了阿玛,许久不见一时有些失态了,是臣妾失礼了,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并不在意,只是思索了一下,“朕记得去年允诺你带你出宫一次的,原本早该兑现的,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朕挑个日子带你出去玩玩,再从一等公府上走一趟,让你见见家里人”

  “果真”,乌希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都以为康熙忘了这回事,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回家看看。

  连忙蹲下身给康熙行礼,“多谢皇上恩典。”

  康熙笑着把她扶起来,很高兴自己能哄得她开心。

  乌希哈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把外命妇求见和自己的处理快速说了一遍,康熙听着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等乌希哈问到郭络罗氏有孕七月余,这次郭络罗夫人求见是否要留她在宫里伺候时。康熙先是蹙了蹙眉,然后才说道。

  “荣嫔生胤祉提前了两个月让盖山夫人进来伺候那是看在她多有生育之功且是正黄旗人的份上,加上怀胤祉的时候她怀相不好。

  顿了顿又说,“郭络罗氏既然与乌雅氏同是包衣,按理说应该和乌雅氏生小六时一样不许娘家人进宫照看。但她阿玛好歹是三品侍郎,倒也不妨给她这个恩典,便允她额娘提前半个月进宫吧。”

  得了康熙的话,乌希哈今天来乾清宫的事情就解决完了,便有心想要询问旱灾的事情。

  “先前四月份的时候皇上和臣妾说有旱灾的预兆,今年旱情可严重?”

  康熙不料乌希哈突然询问地方有旱灾的事情,索性已经处理地七七八八了也不怕她挂心。

  “河南、山东大旱,京城附近也旱得严重,不过重灾地的粮仓已经开了,有些地方旱情比较轻,又听令挖渠存粮,所以百姓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可恨山东河南两省的地方官吏,阳奉阴违、盘剥百姓,朕已命人将涉事之人全部下狱,方才已经命人严刑审讯。”

  乌希哈沉思,“但如今南边还在打,旱情影响如此之大,军饷跟的上吗?再有如今开仓放粮,明年的春种又该从哪里挪出种子来呢?”

  康熙冷笑一声,“自然是杀富济贫,这回大旱早有预兆,即便朝廷早已下旨不允许大量购进粮食、哄抬米价,许多大商人也早早就屯了粮。如今百姓没了粮食他们就敢卖出天价,朕早已让人写了名单,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朕吐出来。”

  见乌希哈皱着眉一脸忧愁,康熙出言宽慰她,“不必担心,如今灾民已经安置地差不多了,这一季田里没收成,朝廷已经按灾情严重程度免了一到三年的赋税。而且在流民聚集的地方朝廷已经发救济粥,虽然不多但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朝廷有这么多粮吗?只算山东、河南两省,朝廷也得供应到明年开春,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如今朝廷还能撑着,便是最后没粮了也能开口朝粮商买粮,好歹朝廷出面她们不敢把价开的太狠”,康熙又故作轻松,“何况托你的福,先前抄了内务府,如今国库也没有那么捉襟见肘了。”

  提到国库的钱,乌希哈又想起自己怂恿康熙派船出海的事情,“之前您和臣妾说要造船出海如今还没有消息吗?”

  康熙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主要是不太相信出海能带来的利润。

  “船上个月就造好了,只是先前在试水,而且除了隆禧没人提出敢去,朕哪里敢让隆禧出海。这个月忙于处理旱情,朕也许久没关注了。”

  乌希哈有些失望,她若是没有记错,这几年天灾不断,没有时间让康熙慢慢积累国库,出海真的是她能想到的最快的盈利方法了,那些什么肥皂、玻璃对她一个文科生来说真的太难了,她完全不记得配方。

  但是在用人这方面她也不敢多嘴,这个时代出海无疑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即便是康熙也不会不顾人家心意强行派人出海的。

  只能话里话外重复强调出海外贸的利润巨大,希望能激起康熙的兴致。

  乌希哈离开后,康熙坐在罗汉床上凝眉思索。

  如今朝廷的情况当然不像他与乌希哈说的那样好,只是他作为一个男人还是皇帝难免想要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做出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

  所以他现在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赌一把,出海的利润大不大他不知道,但是很危险他是知道的。如今国库确实不太富裕,若是果真如乌希哈所言是一门暴利的生意,他就要开始动真格了。

  想到乌希哈表现出来的不同常人之处,康熙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

  第二□□会,在众人上奏完后,康熙突然开口。

  “朕往日了解外国数学、天文、科学等知识,有感我□□虽大却仍有不及人之处。因此朕有意派出朝廷海船,与欧罗巴进行文化往来,交易两方特产,以期了解他国文化,扬我大清之威。可有哪位爱卿愿意担此重任?”

  话音落地,太和殿广场上一片鸦雀无声,百官一时之间做不出反应。站在前排的索额图、明珠、佟国维等人绞尽脑汁不知皇上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而且显然不是与朝臣商议而是通知。

  隆禧站在下首,心中艰难抉择,他原先在内务府还需平衡监管各方,但自从皇兄整顿之后,他就在内务府当了个门面菩萨,他有心做一番自己的成绩,这个出海显然是一个好机会,只是风险又极大,故而犹豫不决。

  康熙给了他们反映的时间,又问道,“哪位爱卿愿意毛遂自荐?”

  隆禧狠了狠心,上前一步,“启禀皇上,臣仰沐皇恩而无所作为,愿以此身为国邦交出一份力。”

  站在前排的宗室王爷心里疯狂思量,纯亲王一向得皇帝看中,他这个时候站出来一定是有利可图。

  很显然,这个道理有点眼力的人都明白。很快陆陆续续不断有人站了出来,“臣也愿以为此事出一份力。”

  索额图、明珠、佟国维、富善赫然在列。

  康熙笑了,“既然诸卿都有此心,朕将此事交由纯亲王主理,后续一应安排皆由纯亲王与诸卿交接。”

  下朝后,康熙留下了纯禧。

  “这件事情你原先就知道了,这一个月想来你也仔细思量过了,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朕也不阻拦你,但准备工作须得做好了,你可有章程了?”

  隆禧组织了一下语言,“臣弟先前已经接触过几名外国来的商人,这一个月来仔细观察过了,最后选定了一个来自英吉利的商人。他有自己的商船,品行也不错,已经多次往返两国,更安全些,听说他还是那边的一个小贵族,臣弟许以重利,但还需要皇兄松松手。”

  康熙抬眸,“你许了多大利?”

  隆禧嘿嘿一笑,伸手比了个八又比了个三,“臣弟说可以免他八成进关税,再给他添三成出关货量。”

  外国商人能从清朝带出去的丝绸、茶叶之类的货物是有限的,隆禧这减税加货可谓是一下子拿捏住了那个英吉利商人的命脉。

  康熙一点也没有因为隆禧擅自做主生气,反而欣慰他有想法。

  “很好,对待商人就要从利去拿捏他,你这个甜枣给的好,朕允了。”

  康熙甩着手里的珠串,沉吟了一下,“但还少个大棒,朕给你补上。他的商船暂扣,若是带着你们平安回来,这一趟税全面,允许他装满他的船。”

  隆禧心中雀跃,将皇兄的话牢记在心,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

  “臣弟原本想着只有造好的那一艘船,但皇兄早朝那一出,臣弟觉得可以从各家手里再掏些钱出来多造两艘船,算他们出的份子,到时候若有利润再分给他们。如此一来若是小事赚了咱们赚的更多,若是赔了也有各家兜底。”

  康熙没想到这个身子一向有些弱的弟弟竟然还有这份心,不禁愣了一下很快又大笑出声。

  “不错不错,朕允了,你自去安排。朕给你配三千精兵,你去安排吧。”

  隆禧喜滋滋地领了命就去张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