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的目光永远都是聚焦在康熙的身上, 所以乾清宫多了一个侍寝宫女的消息很快就风传到了后宫。

  众人反应不一,有子有女的人自然稳坐钓鱼台,余者自然更盼着康熙雨露均沾。

  永寿宫。

  “你说那个新的侍寝宫女姓乌雅氏?”

  原本正低头写字的乌希哈诧异地抬起头, 算了算时间又觉得情理之中。

  挥了挥手让鸢尾退下, 不等鸢尾应是,便又低下头继续练字,只是全然没有了先前惬意放松的姿态。

  手下的字迹越发浮躁,再细看眼神里还有一丝气恼烦躁。

  气咻咻地放下笔, 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 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是这个宫女的出现仿佛并不意味着康熙就要开始宠幸后宫,那个宫女也很少再听到消息。

  一直到进了八月份, 中秋节前两天康熙才移驾翊坤宫。

  两人面对面坐在罗汉床上,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

  “朕预备过两日中秋节颁布封后的旨意, 按钦天监算的日子你的册封大典在八月二十二号。如今一应东西都已准备的差不多了。中秋节过几日再发大封六宫的旨意, 然后八月二十八日给这次晋封的主位一起举办册封典礼吧。”

  昭妃斟茶的手微微一颤, 眼神怔怔地看着茶水倒进杯盏中荡出的涟漪,曾经擦肩而过的皇后之位,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是,臣妾必不负皇上信任,好生统领六宫, 不给皇上添乱。”

  眼见茶水就要溢出,康熙知道妃此时内心的激动, 伸手扶住茶壶。

  “你一向做的很好,太皇太后与朕都很满意。”

  第二日。

  看着眼前的绿头牌, 康熙心中犹豫, 想了想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放到了乌希哈的绿头牌上。

  罢了, 也有许久没见她了, 伸手翻过了绿头牌。

  不过申时末,外面还天色明亮,梁九功紧紧地跟着大步流星的康熙。

  夏日刚过,秋老虎还有几分余威,众人都不愿到处窜门,保成也被拘在了乾清宫学习。

  永寿宫内外寂静,宫人们各司其职,行走之间少有响动。

  康熙到时乌希哈正躲在西稍间看话本。

  到了夏天地上的毯子早已换成了绣花毯,在上面铺了一层蒲子织五彩花凉席纳凉,原先摆放的玩偶也早已换成了大小不一的竹夫人和薄被瓷枕一类。

  一旁的小几上还摆了一只冰鉴上面还盛了一些水果。

  康熙制止了宫人的通传,脚下不停就转向了西稍间,还没推门就已经感受到了微微的凉意从缝隙间渗透出来。

  推门进去,就看见两个多月没见过的小姑娘毫无形象、姿态懒散地抱着竹夫人坐在地上看书,面前还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还摆了笔墨。

  那个模样和每日早上他醒来时看到她的姿势一般无二。

  清了清嗓子提醒看得入迷的人自己进来了。

  乌希哈被咳嗽的声音惊得一激灵,不耐的抬起头就看见康熙,原本想要生气的表情迅速转变。

  太久没见康熙了,她对他的声音都不敏感了。

  飞快地把手里的话本子塞到枕头底下,神色尴尬地走到门口给康熙行礼,被扶起后就牵着康熙的手想要拉着他往门外走。

  康熙立在原地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到她自己撑不住红着脸松了手。

  见人松了自己的手,康熙跨步走到桌后弯腰从竹夫人下拿出乌希哈刚刚塞进去的书,顺势支着腿坐在席子上。

  乌希哈就看着康熙坐在窗下,阳光透过窗户一抹光影映在他的侧脸上,修长的手指翻着书。

  假如手里的那本书不是她的话本子,她一定会仔细欣赏美色的。

  可是……乌希哈欲哭无泪,挨挨蹭蹭地做到康熙旁边,试图阻止康熙往后翻到她的“大逆不道”之言,她记得她在中间二人定情那段痛骂了渣男。

  抱住康熙的手臂试图阻止他继续翻页,“皇上,这都是臣妾平日里无聊打发时间的话本子,都是些落魄书生写的无稽之词,实在不必污了您的眼,不若咱们看看旁的。”

  一边说还一边从旁边地上捡起先前看的诗集。

  见人过来,康熙下意识地翻到了第一页,作出自己刚看了开头的样子。

  被乌希哈抱住手臂也并不抽出,任她将自己的手臂揽在怀里,神情惬意地继续翻着话本子,并不理睬乌希哈那些试图转移他注意力的言辞。

  “朕平日里正经书看多了,这些市井之言看看倒也觉得颇有意趣,尤其爱妃你的注释,给这书锦上添花呐。”

  康熙撇着几乎要赖到他腿上的乌希哈,眼神戏谑。

  乌希哈连忙坐起身不知所措地理了理头发,低着头丧气,“您…您看到了啊?都是臣妾玩笑之词,要不您别看了吧,这些东西被您看到了臣妾心里害羞。”

  见人果真失落,康熙心中无奈,合起手里的书递到她的手里。

  “好了好了,朕不看了,你们小女儿家就爱看这些子话本游记。下次也不需这般作了贼一样,朕许你大大方方的看。”

  只是脑海里还在思量着方才刚一打开在中间看到的情节和批注。

  “王生指天发誓:‘我此生只爱卿卿一人。’张小姐仍有几分醋意,‘我哪里比得过你那院子里的莺莺燕燕。’‘再是什么女子又岂有卿卿得我心意,叫我钦慕。他日卿卿进门只管教导她们便是,我绝不是宠妾灭妻之人。’王生又是一番情真意切,终于感动了张氏。”

  他看到乌希哈在旁边写的批注是“狗屁渣男不要脸,有一堆小妾的脏男人也配说爱。”

  渣男他不知何意,但想想渣滓一词也多少能明白其中深意。

  虽然知道这句话并非是在说他,但显然是乌希哈的真心之言。

  他一直知道她与其他人颇有不同之处,但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惊世骇俗之言,这不正是容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心里莫名有一股酸涩,将种种思绪压在心底,转身看向一脸庆幸的乌希哈。

  乌希哈接过话本子连忙唤人将它收起来,暗自庆幸刚才她坐在旁边时看康熙才翻了没几页,还没有什么过激言辞。

  刚缓了口气坐下来,就听到康熙用迟疑的口吻询问她,“你觉得淑字如何?”

  话题猛地一转,乌希哈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回到,“淑者,善也,清湛也。自然是极好的字。”

  “那…你觉得这个字做你的封号如何?”

  乌希哈惊诧地抬手指了指自己,“作臣妾的封号?”

  “不错,虑善从宜,曰淑;温仁咸仰,曰淑;善行著闻,曰淑。朕私心以为淑字最为配你,你可喜欢?”

  康熙抬眼看着乌希哈,一时之间乌希哈竟不知道是不是窗外昏黄的阳光映进康熙的眼睛,才让他的眼神如此温柔多情。

  她一时之间被这个眼神看得有些仓皇,低头作害羞状,嗫嚅着回话,“淑字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封号了,臣妾何其有幸竟能得皇上如此赞誉。”

  康熙看着她低眉羞赧的样子想要揽过她,手伸到半空又转而拍了拍她的头。

  “喜欢就好,朕既然给你挑了这个封号自然是你配得上它,不必自谦。”

  说完封号的事,二人就着手里的诗集开始聊一些诗词歌赋,是不是还夹着一些家长里短。

  结束一个话题后,出于自己的某些念想,乌希哈将话题扯到了外国人身上。

  “臣妾未进宫时,时常见到大街上有金发碧眼或是红发棕眼的外国人,皇上您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吗?”

  自己有几分心思的女人一脸好奇信任地看着自己,问的又是自己有所涉足的领域,康熙作着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开始给乌希哈讲解西方的事情。

  “如今来大清的洋人大多是西班牙、葡萄牙、比利时、法兰西这些国家的人,如今在钦天监的南怀仁就是比利时人。他们大多在算法和天文历法方面比较精进,但都是什么耶稣天主教的教徒,总是一心想在大清传教。他们的国家都在大清的西边,得跨过大洋才能到咱们这里,一时也说不清楚。”

  乌希哈做出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竟然是这样吗?那他们的算术一道岂不是比咱们大清厉害?臣妾听说那些国家都是些蕞尔小国,竟然能胜过咱们,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康熙失笑,“算术一道不过小术,朕素日里也有学习他们的数学,其实也并不十分困难,哪里就值得你在意成这样了。”

  “皇上自然是最厉害的人,区区洋人的数学哪里就能难到您了,倒是臣妾也十分好奇,皇上下次有空可否赐教臣妾一二,臣妾也很喜欢算术一道。”

  见康熙犹豫,乌希哈半起身靠近他耳边,摇着他的手臂小声地撒娇,“好不好嘛,先生。”

  “嘶!好了好了,你快坐下,朕答应你。下次南怀仁来给朕讲题的时候,朕让人叫你。还有你不是好奇他们国家在哪儿吗?朕那里有南怀仁画的《坤舆全图》,正好叫你开开眼。”

  康熙拔着自己的手臂,急急答应乌希哈的请求。

  他怕自己再不答应,这丫头还有别的招数。

  许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他都快不记得她初进宫时被他一句话吓得好像要哭的胆小样子。

  如今乌希哈在他面前越发肆意,偶尔不答应她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撒娇手段,虽然他已经感受过多次了,但还是招架不住。

  乌希哈笑嘻嘻地趴在他的肩膀上,知道他受不了故意在他耳边用娇滴滴的语气感谢他。“多谢先生,学生定不负先生教诲。”

  二人在屋里一阵嬉闹,直到宫人来请他们用晚膳。

  第二天是中秋节,前朝照旧有朝会。

  朝堂众臣多少都对将要册立继后的消息有所耳闻,因此今天早朝传旨太监宣读立后制文的时候大家心里只有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份制文的内容很快被人传到翊坤宫。

  “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咨尔妃钮祜禄氏……钟祥世族……柔嘉表范、……兹仰承太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钦哉。”

  短短数百字的制文,却是当年她万般求不得的凤位。

  随着小太监的转述,钮祜禄氏的表情由一开始的端庄肃穆到微微发怔,最后已经是释然的笑意了。

  她望着东面坤宁宫的方向,是踌躇满志,是满心欢喜。

  当晚的中秋家宴上,钮祜禄氏一反往常喜着金黄色吉服的习惯,穿了一身绯红色的旗装,面上也不若以往总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样子,时不时还会接别人的话茬。

  她如今身份今非昔比,见她愿意参与话题,众人聊天时也愿意捧着她。

  一时之间,宴席上倒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

  乌希哈也并不参与,只在一旁逗着倚靠在她身边的保成,两个人笑意融融,许久未见也仍旧亲热的紧。

  也不知乌希哈说了什么,保成还故意做出可爱的表情逗她笑。

  乌希哈与保成聊得正欢,对旁边她们的聊天充耳不闻。

  只是忽地听见一道的声音提到了她和太子。

  “娘娘等过些日子行了封后大典便是皇后娘娘了,照理说后宫诸皇子皇女都该叫您一声额娘,与您亲近才是正理。只是妾瞧着太子殿下好像还是与舒妃亲近些,这未免拂了您的面子,难免叫人心生揣测。”

  乌希哈惊诧抬头,想知道是谁说的那么直白的挑拨之语。

  说话的人乌希哈并不熟悉但早有渊源,是只在几次宴会上见过的赫舍里庶妃。

  她内心疑虑,这个赫舍里庶妃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先是给她送下了药的礼,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拨她与昭妃、保成与昭妃,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便是赫舍里家瞧不惯她与保成亲近,也不该如此说话,难道不知昭妃会因此对保成有芥蒂吗?

  乌希哈拍了拍保成的手,转身坐正,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位便是赫舍里庶妃吧,说来本宫也久仰庶妃大名了。照理说本宫奉皇上之名看顾太子,本该召庶妃这个为了照顾太子特意进宫的人来问一问太子殿下的喜好,只是本宫与太子殿下相处时久却未曾从太子殿下口中听到过庶妃的名讳,想来太子殿下恐怕也与庶妃不甚亲近。”

  “本宫觉得,庶妃既然与太子殿下既然没有照料之情,便不该对太子殿下亲近谁指手画脚。一来庶妃到底并非太子殿下亲姨母,二来呢,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昭妃娘娘与本宫算起来于庶妃都是位高之人,庶妃如此搬弄口舌未免有僭越挑拨之嫌,又犯口舌之罪,还该多自省才是。”

  乌希哈悠悠地说了一通,声音又不算小,一时之间竟然满座寂静。

  赫舍里庶妃气得满脸通红又不知从何反驳。毕竟她确实是被赫舍里家以照顾太子的名义送进宫的,也确实位份底下与太子也不亲近。

  佟佳氏在一旁给赫舍里氏助阵想要恶心乌希哈。

  “舒妃妹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赫舍里妹妹不过是担心太子有意让太子亲近正经的皇额娘,只是嘴笨说得不周到罢了,妹妹如此不留情面岂不是伤了太子姨母的面子。”

  乌希哈似笑非笑地看了佟佳氏一眼并不理睬她,只是对着昭妃继续说话。

  “太子殿下并非是不懂礼数的孩子,亲近臣妾也只是臣妾先时奉皇上之名照看了殿下一阵,等昭妃姐姐行了封后大典,太子殿下自然会将姐姐当成皇额娘一样亲近,昭妃姐姐不必听信他人谗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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