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的实地变成了一片汪洋,周遭的一切都被海风紧紧包裹着。
五条悟缓缓地放下手，视线由下慢慢上移，最终与一双漆黑的眼眸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高中身制服的青年,对方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冲只到腰间高的五条悟挥了挥，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就像只成精的狐狸。
“哟！好久不见,悟。”青年收回手，轻描淡写地打了声招呼。
和之前虎杖悠仁在领域里见到的那个男人长相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眼前的人光洁的额头上没有针线缝合的黑色伤痕。
“话说,”青年右手捏住下巴，一脸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冷着个脸的五条悟,“现在的你,应该还记不起我是谁吧？”
脑海里有什么在一点点浮现,但是,就在五条悟要看清那张模糊不清的脸时,那一缕记忆仿若接触到焦阳的白雪,转瞬便蒸发消失不见。
五条悟略微仰头望着青年，一字一顿地开口道：“你不是‘他’。”
青年挑了挑眉,他朝五条悟走近几步，而后青年忽地俯下身子,一只手就抚在五条悟脑袋上，五指随意地便揉乱了对方的头发,“啧啧啧，见惯了你不可一世的样子，看你现在‘小可怜’模样真的想让我好好欺负一下！”
“喂！”五条悟不满地伸手要推开青年的手，后者比他的速度更快,率先一步就收回手。
青年半蹲在五条悟面前，“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时间也不多了，能撑着从‘他’那里离开来找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上次冒着风险来帮你，都被‘他’死死压制住了。”青年慵懒地扯着嗓音，“啊~真讨厌~唯我独尊的五条悟现在就是个失忆的笨蛋！”
青筋在额角暴起，五条悟怒视青年，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委实让人感到熟悉又莫名的火大，他没忍住上前就一脚踹在青年腿上，“哈？你说谁是笨蛋呢？！”
青年笑了，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弯，面对现在杀伤力并不强的五条悟，他内心感慨的同时又颇为怀念，“悟，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五条悟不爽地砸嗤了一下嘴，收回脚，他没什么好气地将目光瞥向其它地方，“不是你带我来的吗？”
“那倒也是。”青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他又接着说：“那你还记得多少呢？”无视五条悟向自己投来的犀利目光，青年下巴微扬，黑色的秀发垂落在颈项上，“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认识虎杖悠仁的吗？”
眼前浮现出虎杖悠仁那张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五条悟的指尖不着边际地轻微动弹了一下，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看来你还没记起来。”青年一副了然的样子，他直立身体，一边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意味不明朝脸色并不是很好的五条悟撇了一眼，“悟，身为一名老师，你可不能让学生太担心你。”
“不然，”青年笔直地指向眉头微蹙的五条悟，“你以后可是会后悔的。”
“哈？！”五条悟上前一步，他刚想说些什么，青年忽地就抬起手狠狠推向他。
身后是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暗涌涡流的深邃海浪，五条悟天蓝色的瞳孔略微睁大地望向下半身已经变得透明的青年，海盐味的水花瞬间席卷上他的身体。
“喂！”
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撕扯着自己，凝视着微笑的青年，五条悟下意识地觉得胸口处有种莫名的刺痛感，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往后退了一步的青年。
青年双手插在口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五条悟整个人完完全全地陷入海水中，他一笑，抬手在对方看得见的地方左右摇晃了一下，“悟，赶紧记起来吧！别让虎杖君等你太久！不然——”
不然什么？
五条悟张大嘴，海水涌入耳朵里，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就连青年也在他面前被浪花淹没。
幽蓝且透明的还是仿佛是一潭无法挣脱的沼泽，五条悟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强硬地固定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他就像是沉入海底的石头，只能一味地随海沉溺，无法挣脱、更无法呼吸。
吞咽了好几口齁咸的海水，五条悟屏住呼吸使劲扭动着身体。
先是胳膊可以轻微地动弹。
然后是整只手臂。
到最后，五条悟整副身体能够灵魂地摆动起来。
他嘴里含着一口气，挥舞着身体使劲往海面上透光的地方游去。
缺氧的大脑头疼欲裂，就连四肢都变得酸软无力。
海水明明晃晃地化作气泡环绕在周边，五条悟扬起右手，指尖触碰到身旁漂浮而起的巨大气泡。
悄无声息的，那个气泡轻飘飘地碎裂开来。
五条悟睁大天蓝色的眼睛，死死瞪着融进海水里的各种扭曲晃动的影像。
“「杰，你是我的挚友。」”
“「最后你倒是说点诅咒人的话啊！」”
黑发少年撩了撩披散在肩上的头发，脸上露出了笑。
“「你在试探我？」”
“「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双手挥舞着，他和伏黑惠还有钉崎野蔷薇站在飘落的樱花树下，他们回过头，像是在呼喊着谁。
杰！
悠仁！
五条悟奋力伸出手，朝海面上投射进来的那缕光摸去。
“哗啦——”
清新的空气渗透进胸口，五条悟趴在地面上，整个头就像是要炸开一般，他甩了甩头，晶莹的海水建落在掌心里。
无声地蜷缩起忽然大了一倍的掌心，五条悟沉默地往周遭看去。
郁郁葱葱的森林。
身后的海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狭小的河水。
“——卡卡西老师，你看你看，河边真的有人溺水嘚吧哟！”
少年爽朗的嗓音从林子里传来。
五条悟无声无息地从河里爬出来，站在草丛上。
紧接着，一个金发少年急急忙忙地拖着一个银发罩着面罩的男人走出森林，他引着对方一路往河岸走去。
“让我看看，在哪里？”
银发男人抬眼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俊美青年湿漉漉地站在河边。
※※※
“虎杖君！”
小杰一个翻身，动作灵巧地站在空荡荡高楼上，他远远望着脸上沾满血污的虎杖悠仁从高空中坠落，直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
鼻尖浓烈的血腥味消失不见。
虎杖悠仁握紧拳头，他转过身，看着空中黑洞逐渐变小，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小杰几步走到虎杖悠仁身边，他惊愕地看着虎杖悠仁眉心处和嘴角浮现的伤痕，“虎杖君，你受伤了？”
有些出神地抚摸了一下不知何时与血液融在一起的凹凸不平的痕迹，虎杖悠仁对上小杰担忧的眼神，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受伤。”
“那你的伤疤？”
“啊，很久以前就有了。”
“但是……”
小杰想要继续追问，但是看到虎杖悠仁暗沉的眼眸，到了话头的言语忽地咽了下去。
在他看来，现在的虎杖悠仁，犹如被乌云遮挡的太阳，周身都散发着阴晦。
“小杰。”奇犽从后面走上前来，在瞥见虎杖悠仁满身的血污，他愣了一秒，本能地上前一步挡在满脸写满忧虑的小杰面前。
不知为何，杀手的本能告诉他，虎杖悠仁很危险。
“奇犽？”
小杰困惑地看着一脸警惕的奇犽。
虎杖悠仁往前走了几步，他从西索所在的窗口一路看过去，最终将目光放在不远处完全被窗帘遮住的窗台上，“奇犽的弟弟，应该还活着。”
“欸？”
“虎杖君？！”
没等小杰和奇犽回过神来，虎杖悠仁便猛地朝隐约散发着黑色咒力的地方冲去。
越是靠近那个地方，他越是能感觉到后颈处黑色纹身的地方剧烈的疼痛感。
虎杖悠仁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紧闭着的窗户！
玻璃碎裂开来，刺眼的光线投射进暗黑的屋子里。
透过微光，虎杖悠仁可以看见藏匿在黑暗深处包裹着厚厚一层黑布的男人，在他的旁边，端正地坐着一名双眼毫无焦距注视前方的“小女孩”。
“哦？”站在一旁看好戏的西索唏嘘出声，他注视着虎杖悠仁如同老虎般矫捷的身姿没入黑暗，“伊路米。”
并不打算出手的伊路米应声抬头。
西索暗金色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泽，他一手插在腰间，笃定地开口道：“那个人会输。”
伊路米往窗外看去，小杰和奇犽紧跟着虎杖悠仁的步伐进入了旁边的房间，他收回目光，无神的眼睛盯着明显兴奋起来的西索，“打个赌？”
“赌什么？”
“他们谁会赢。”
西索黏糊糊地笑出声，他用手遮住半张脸，指尖的缝隙露出他晦暗不明的眼神，“我赌那个少年会赢。”
伊路米点点头，他抬起手，一根金色的钉子没入一旁的墙壁，“那我赌，他们两人都不会赢。”
“哦？”
西索凝视着伊路米的念力一路延伸向墙体，最后直接穿通到隔壁。
大量念力覆盖空白的墙面，宛如紧贴在墙面上的电视机，里面动态地显示着隔壁房间的场景。
在看清楚画面中显示着什么后，西索和伊路米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四处散落着长短不一的断肢，男人站立在那里，一双眼睛猩红地盯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虎杖悠仁。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