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潺潺河水流过的声音。

  虎杖悠仁感觉自己深陷在绵软的干草上,额头上顶着一块湿漉漉的毛巾,浑身上下暖呼呼的,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

  隐约察觉到身边有谁缓慢地向他靠近,然后黑影停在旁边,遮挡住折射下来的阳光。

  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向他靠近,虎杖悠仁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正徘徊在自己身上。

  从眉眼开始,慢慢下滑到鼻尖、嘴唇、喉结,最后停留在腰腹的伤口上。

  那人坐在旁边,仔细端详了他几秒后,便伸出手,拿下了虎杖悠仁额上的毛巾。

  残留的一抹冰凉移开,虎杖悠仁努力从浑浊而沉重的黑暗中挣扎。

  金色的阳光照射进瞳孔里,他不由得微眯了一下眼,朦胧中,虎杖悠仁只看见一个的男孩站立在身旁。

  “——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男孩的手腕。

  男孩想要换毛巾的手一顿,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对方。

  虎杖悠仁眼睛里倒映着的还是一个缥缈的影子,撑起酸痛的身体,他使劲晃了晃脑袋,等到疼痛感消减不少,虎杖悠仁重新扬起绚烂的笑容,向男孩看去。

  在看清男孩后,虎杖悠仁瞬间变成豆豆眼,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五条老师?”

  面前站着的五条悟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比先前五六岁的时候高了不少,但是那张精致的脸依旧昳丽,他身上穿一件黑色背心,而之前套着的和服正垫在虎杖悠仁躺着的干草上。

  五条悟一脸不爽地睨了虎杖悠仁一眼,“松手。”

  “啊,对不起!”虎杖悠仁无措地松开了手。

  他呆愣地看着五条悟转身,在不远处的河边洗了洗毛巾,旋即,五条悟拎着拧干的湿毛巾,站在自己面前,下巴微扬,“躺下。”

  虎杖悠仁没有丝毫犹豫,他麻溜地像只咸鱼一样仰躺在地上。

  满意地挑了挑眉,五条悟蹲下身子,重新把毛巾附在了虎杖悠仁额头上,接着坐在了后者身边。

  从始至终,虎杖悠仁一动也不敢动,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五条悟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五条老师——是五条老师,对吧?”

  见惯了五条悟小孩的模样,现在去看高挑不少的五条悟,虎杖悠仁暂时没能返过神来。

  五条悟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注视虎杖悠仁,“你是白痴吗?”

  “果然是五条老师!”虎杖悠仁松了一口气,他嘴里嘟囔着,“老师,你怎么突然间长那么大啊?还有,这里是哪里啊?”

  “这里是鲸鱼岛哦!”

  旁边的草丛里一阵窸窣作响,然后,一位顶着刺猬头的少年从里面猛地蹿了出来,对方右手提着好几只活蹦乱跳的鱼儿,左肩上扛着根钓鱼竿。

  他往虎杖悠仁那个方向走去,身后的灌木丛摇晃了一下,两只一大一小的棕熊冒出了圆滚滚的头。

  “Panda!”虎杖悠仁兴致勃勃指着那两只棕熊,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少年,“它们会说话吗?”

  对上虎杖悠仁期待的目光,少年愣了一秒,然后挠了挠头,他有些好奇,“诶?棕熊是会说话的吗?”

  五条悟不耐烦地砸嗤一下嘴,他面无表情地瞪了那两只棕熊一眼。

  接收到五条悟冰冷的视线,两只棕熊相互抱着浑身一颤,然后撒腿就跑得没影了。

  “杰太?”

  少年歪着头,困惑地看着棕熊落荒而逃,再回头,五条悟已经看向别处。

  “你好,我叫虎杖悠仁!”虎杖悠仁主动向少年打招呼。

  “我是杰·富力士!叫我小杰就好了!”小杰笑眯眯地将手里的鱼儿放在一旁,继而上前看了看虎杖悠仁腹部的伤口,他说:“虎杖君,你现在的伤还不能随意动弹,今天中午我们就在河边吃烤鱼吧!”

  “晚上回家,米特阿姨一定会很欢迎你们的!”

  说着,小杰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虎杖悠仁这时才注意到腹部被绷带缠了好几圈,白色绷带的尽头还残留着几抹猩红的血痕,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

  小杰以为虎杖悠仁是在担心伤口好不了,他拍了拍胸脯,一本正经地保证道:“你放心,伤口看起来很严重,但是完全避开了要害,半个月左右就能好的!”

  “那个,小杰。”虎杖悠仁收回手,注意力并未放在小杰说的话上。

  小杰:“是?”

  “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呀?”

  虎杖悠仁环顾四周,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森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小杰盘腿坐了下来,他一边处理着新鲜的鱼儿,一边回答虎杖悠仁的问题,“是杰太发现的啦!”

  怕虎杖悠仁不知道“杰太”是谁,小杰继续解释道:“就是刚刚那只大棕熊,是它过来找我的!”

  “然后,我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儿找到你们的!”

  “闻?”

  五条悟总算感兴趣了一点,他回过头,上下打量着将串着鱼的棍子插在火堆旁的小杰。

  “对。”小杰点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的鼻子很灵敏!几公里之外的味道我都能闻见!”

  “你是狗吗?”五条悟眉头上扬。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焦急地扯了扯五条悟的衣角。

  小杰嘿嘿一笑,他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的啦,奇犽和雷欧力也经常这么说我。”

  而后他接着说:“不过,有一点还是挺奇怪的。”

  “?”五条悟和虎杖悠仁先后扭头看向小杰。

  小杰给烤鱼翻了个面,“我在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背后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我原本想上前看清楚一点的,但是那个漩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一双棕黑色的眼睛丝毫不躲闪地看着虎杖悠仁和五条悟,小杰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求知欲。

  闻言,五条悟和虎杖悠仁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找到了答案。

  这里不是之前那个世界。

  “我们不知道。”

  五条悟赶在虎杖悠仁之前开了口。

  他与小杰四目相对。

  沉默良久。

  就在虎杖悠仁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小杰率先收回目光,他举起了手里烤好的鱼,“你们要吃鱼吗?”

  敏锐地察觉到虎杖悠仁和五条悟眼底掩藏的一丝戒备,小杰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但是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

  “毕竟,是杰太来找我救你们的。”

  说着,小杰指了指躲在草丛里面的两只棕熊。

  体型稍微小点的棕熊躲在大棕熊的身后,仍旧不敢随意靠近。

  可是,大棕熊的怀里抱着一堆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水果,见虎杖悠仁和五条悟看过来,它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抖,可即便是这样,棕熊还是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把水果放在地上后,它又迅速往后退了一大步,完全没有作为熊的雄威。

  看着棕熊瞪着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躲在灌木丛里观察他们的样子,虎杖悠仁缓慢地支起身体,他朝棕熊的方向走了几步。

  后者见虎杖悠仁靠近,它们相拥着逃离得更远了。

  虎杖悠仁捡起地上的果子,先是往五条悟怀里塞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然后自己随意拿了个发青的桃子,对着棕熊的方向咬了一大口。

  入口的果肉略微发涩,但是虎杖悠仁丝毫不在意地啃了大半个果子,而后,他冲棕熊扬了扬手里缺口的桃子,嘴角上扬,“Panda!谢谢你的桃子!”

  棕熊似乎接收到了虎杖悠仁的谢意,它们仰头大吼一声,惊飞了一大群鸟儿。

  小杰笑了笑,“杰太在跟你们说不用谢!”

  话音刚落,那两只棕熊挥了挥手,转身跑远了。

  “没想到,Panda真的不会说话。”虎杖悠仁看着棕熊远去的身影,嘴里呢喃出声,“和熊猫学长完全不一样呢。”

  眼睛有一瞬间酸胀,虎杖悠仁如同嚼蜡般地将果肉咽下,喉咙感觉有什么阻塞在里面。

  五条悟嗅了嗅散发着清香的苹果,他定定地看着手里异常红艳的水果良久。

  最终,他张嘴轻轻咬了一口,甘甜瞬间充盈整个口腔,五条悟紧绷的神经难得因为这点甜松弛了一点。

  抬头往虎杖悠仁那个方向看去,后者正背对着他,略微低着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莫名有些不爽。

  “喂!”五条悟叫了一声。

  虎杖悠仁没有回头。

  “虎杖悠仁!”五条悟清冷的音调上扬。

  “什么?”虎杖悠仁猛地回过神,他急急忙忙地转过头,走向五条悟,“五条老师,请问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抿紧唇,顿了几秒后,他冷淡地转移目光,“没事。”

  虎杖悠仁一脸困惑地挠着头,不知道五条悟到底在生什么气。

  从旁围观一切的小杰却笑出了声,“你们两个关系真好。”

  “没有啦。”虎杖悠仁摆了摆手,心底有一点点失落。

  现在的五条老师还没完全接受我呢!

  五条悟默不作声,只淡淡地瞥了虎杖悠仁一眼,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飞来一大群的乌鸦。

  它们此起彼伏地嘶吼着,乌泱泱地将头顶的天空完全遮挡住,不留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