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没有回头箭,母妃想要阻止我,已经晚了。
四道人影从围观的人群中一跃而起,直接翻过赤王府高高的围墙闯了进去。
萧羽还没从这一通操作中回过神来就听到沈希夺在旁边高喝道:“还不速速协助赤王府将贼人擒拿!”
一群红衣官兵登时蜂拥而上,赤王府的侍卫挡也挡不住,纷纷傻眼了。
“你!”萧羽怒目而视,刚刚进去的那几个是谁,一身红衣不要太扎眼,还有一个白着头发的,连个像样的伪装都懒得搞,真当没人认得出来他们是谁么!
萧楚河,好,你好得很!
黎长青不断地在心里重复不关我事不关我事。随后平静地对那乱糟糟的情形视而不见,只是客气地提醒道:“赤王殿下,该出发了。”
走?走个屁!
萧羽一转身就想迈进赤王府,一道棍风迎面扑来,毫不客气将人打了出去,白衣白发的姬雪冷冷地看着跌落在地的他,“关门。”
大理寺的人早就受够萧羽的窝囊气了,二话不说就把赤王府的门给关上。
黎长青看得想笑,但碍于萧羽就摔在他脚边,他咳了咳,状作关心地扶起灰头土脸的赤王殿下,半搀扶半胁迫地将人架上马车,“大理寺怕是早有准备,殿下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若直接进宫向陛下说说冤屈吧。”
一想到沈希夺可能会在王府里搜出什么,萧羽浑身都凉透了,父皇在夺嫡的事上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瑾宣偏帮他都不过问。但若是今日他的所作所为彻底败露,怕是父皇再也不会偏袒他,更遑论还有个萧楚河在旁边添油加醋。
想到这里,萧羽只觉得胸中急火攻心,闭上眼吐出一口血来。
黎长青见状皱紧了眉,示意车驾和随行的禁军加快速度。要是萧羽还没到御前就出了个好歹,他也不好和明德帝交待。
太安殿内,萧瑟并没有趁两个兄弟没来之前说太多的话,事实上,在华锦师徒带着宣妃到御驾面前之前,他也没说什么。
经过琅琊王谋逆案之后,他不再是那个敢当众直言不讳的六皇子了,从当初的琅琊王谋逆案再到之前的琅琊兵变时揭露的真相,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的这位父皇,其实未必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所有的辩解在明德帝面前都是毫无作用的。即使父皇现在躺在床榻上重病缠身,也依旧掌握着诸位皇子和朝臣的一举一动,掌握着这个天下。
只是萧瑟他想看看,父皇还能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什么时候。
很快,白王萧崇就到了,再过一会,赤王萧羽也被黎长青押了进来,许是因为事情败露加上刚刚急火攻心吐了口血,他的脸色格外不好看。
明德帝未曾朝他们的方向投过一瞥,只是躺在榻上疲惫地叹了口气,“其他人先出去吧,让孤和老七说说话,宣妃留下。”
众人相视一眼,萧瑟抿了抿唇,牵起秦筝的手就告退了,兰月侯带着华锦和沐春风紧接着走了出去,瑾宣看了萧羽一眼,也转身离去。
一行人站在太安殿门口,殿门紧闭,黎长青门神一样堵在门口,萧崇微微皱眉,“父皇这是何意?”
太安殿的其他人都被赶了出来,明德帝精神欠佳,宣妃是赤王的生母。要是赤王这个时候有什么动作,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
萧瑟看了一眼殿门的方向,眼底划过一丝嘲弄,“训儿子自然是要关起门来训,让外人瞧见不好。”
萧崇的眉皱得更紧了一些,外人?他们这些儿子,是外人吗?
兰月侯沉声唤道:“楚河。”
萧瑟耸了耸肩,低头去看靠在他身上的秦筝,小道姑蔫耷耷的,光靠着他不说话,他牵起她的手继续给她传渡内力,瞥了眼去换了身衣服回来的瑾宣,“大监的实力,可比当年的浊清公公要高上几分了。”
瑾宣仍旧是双手拢在袖里,淡然道:“佛道双修,是王妃手下留情了。”
明面上看着瑾宣确实比秦筝狼狈不少,但内里相较两人的伤都是半斤八两。
要不是秦筝还练了一门心意气混元功,在内力修为上反而要被瑾宣比下去。
秦筝冷哼一声,要不是当时她还要分神操控另一把剑,她一定在萧瑟来之前把这太监打趴下。
后颈被人挠了挠,秦筝两眼一闭继续靠在萧瑟身上闭目养神,萧瑟给小姑娘顺了顺毛,状似无意地看向远方,实则心神全落在那扇门后。
并非他想偷听明德帝和赤王说什么,而是他也确实担心萧羽那混球破罐破摔,在这太安殿里做出什么来。
太安殿内,帐内的人咳嗽了几声,两个浑浊的字眼传来出来,“跪下。”
萧羽看向床帐内躺着的人,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跪下!”明德帝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带着无尽的锋芒和压迫。
帝王的威仪让萧羽本能地跪在了地上,头却仍旧抬着,“父皇,儿臣……”
“羽儿,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明德帝的手攥紧了床单,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显分外骇人,“你让孤很失望。”
一句话几乎掏空了他的全部力气,明德帝靠在枕头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坐在床尾的宣妃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掀开床帐后她恍然发现,多年未见,萧若瑾已经这般苍老了。
明德帝哆嗦着唇抿了两口,偏头靠在枕上喘气,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垂眸,转身去看跪在龙榻前的儿子,却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孩子一般,“羽儿,他们说你给我下了蛊毒,是真的吗?”
萧羽表情微变,看着宣妃此刻淡漠的神情,心中神思百转,“母亲,是谁说的?我怎么可能伤你?我……”
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了萧羽的脸上,宣妃看着他,心却在滴血,“羽儿,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信任你,结果你取走我的血去谋害自己的亲兄弟。然后又想给我下蛊,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羽儿,是谁把你教得这般心狠手辣?”
碍于明德帝在身后,宣妃没把某些话挑得太明白,明德帝对萧羽失望,她又何尝不是?
亲耳听别人口中他们将萧羽形容成恶贯满盈的恶人,宣妃的脑海就像被人狠敲了一击。
这么多年她在景泰宫中闭门不出,到底造成了什么?
宣妃气极,手上用了几分力,萧羽被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口齿间顿时浮现了血腥气,他压下眼底的阴翳,“母妃,无据之言,你都不听儿子辩解几句的吗?”
“证据?”明德帝咳了几声,“崇儿和楚河就在外面,你觉得还需要什么证据?觉得他们不够?那再叫上月离?或是国师?又或者……孤叫瑾宣进来跟你一起跪着?”
萧羽心头发寒,他看着躺在龙榻上的人,俊美的容颜有片刻的扭曲,这就是帝王,几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放在他眼里就像跳梁小丑。
他什么都知道,却始终没有戳破,直到今天,萧楚河进了宫!
萧、楚、河!
萧羽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太安殿外,萧瑟仰头望着天,喃喃道:“不下雪,就不好看了。”
秦筝正拨弄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指,闻言同他一起抬头看天,疲惫的日光堪堪透过堆叠的云层,站在地上的人感觉不到温暖反而有种照进心里的凉。
她抠了抠萧瑟的手心,纤细的手指嵌入他的指间,十指相扣,“天启又不是华山,不可能一直下雪的。”
萧瑟垂眸问道:“你是喜欢山有四季,还是一直下雪的华山?”
“都行,不挑。”手指挠了挠他的手背,秦筝冲萧瑟眨了眨眼,有你在就好了呀。
萧瑟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微微上扬,阳光忽然穿过云层的缝隙,聚焦在太安殿前格外的明亮,那一瞬这倒春寒的季节似乎都不再冷了。
四时皆欢喜,所得皆所愿,所失亦无碍。
而太安殿里的萧羽却无法感受这种暖意,他只觉得这世界可笑至极。
看明德帝,皇权争斗牺牲了他的弟弟,朝臣离了心,文不成武不就,几个儿子争来争去,绞尽脑汁地算计,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仿佛小打小闹。
明德帝看重的是他在位时的权力,父子亲情,兄弟手足,都是其次。
看宣妃,嫁了两个人,生了两个儿子。却要他认叶鼎之的儿子做兄弟,他堂堂帝王之子,母亲一边顶着宠妃的名头一边给他父皇戴上一顶人尽皆知的绿帽子。甚至为了她想要的自由将他丢在宫里。
宣妃的心在宫外,在江湖,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是她和所爱之人生的儿子,不是他这个能给她带来泼天富贵的皇子。
萧羽的唇嗫嚅着,低垂的眼帘盖住了他眼底疯狂变换的目光,他冷笑了一声:“我现在这样,不都是拜你们所赐么……”
因为宣妃的去而复返,他从小就被其他兄弟非议。
因为明德帝的纵容,他做事愈发肆无忌惮。
“羽儿……”宣妃见他垂头跪在地上,心口钝痛的同时更是涌出了无尽的愧疚。
叶鼎之死了以后她心灰意冷,将自己关在景泰宫里。若是这些年她愿意走出宫门多了解一些外面发生的事,或许她的儿子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她抖了抖唇,“只要你认错……”
“母妃,你在景泰宫里待得久了,怎么变得这般天真?”
萧羽抬起头来,眼底的疯狂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仿佛能将一切蚕食殆尽的深渊,他语气凉凉地回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母妃想要阻止我,已经晚了。”
明德帝怒咳了几声,“放肆!”
萧羽却当着两人的面径直站起了身,眼底皆是倨傲之色,“或许我赢不了,但是我不会让别人赢。”
赤王府里,距离赤王进宫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沈希夺派人府内四处搜查。却并无所获,他皱起眉,要是赤王府里找不到证据,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萧羽一定会把它闹大的。
唐莲和雷无桀也已经把赤王府内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打探了一遍,“难道萧羽已经提前把人转移了?”
姬雪面容冷肃,“百晓堂的眼线不分日夜地盯着赤王府,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转移那么多的药人。”
“会不会是这里有密道?我记得永安王府里不也有地牢什么的么?”
司空千落看向站在墙角下瑟瑟发抖的管家,“不如我们把他抓起来拷问一下,药人这么大的动静,赤王府的人不会不知道。”
姬雪往那边扫了一眼,二话不说提起棍子就砸了过去,后者本就惴惴不安,面前忽然砸下一道棍风顿时给吓得两眼一白,险些晕了过去。
“萧羽把药人藏在了哪里?”四个人影围了上来,“说!”
“几……几位大侠,你们在说什么,我……”
锐利的枪尖猛地扎进他身后的石墙,枪风扫过他的耳朵留下了一道血痕,他两腿一哆嗦直接跪了下来,“两位姑奶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同样是管家,怎么看着和永安王府的徐管家差了那么多呢?
沈希夺在下属的示意下看向那边如恶霸一般围住赤王府下人的天启四守护,心下一忖,“赤王进宫多久了?”
“半个多时辰了。”
“再搜一炷香的时间,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若是一炷香之内没有结果,我们就先撤。”
皇宫里,萧瑟眯了眯眼,在萧羽起身的瞬间勾手劈了一道内力进去,站在他近旁的瑾宣伸手想拦,雪白的剑光就抵在了他手背上。
扑通一声,萧羽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膝盖猝不及防着地的痛苦让他脸色煞白,“谁!”
“你哥。”萧瑟在殿外懒洋洋地出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