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天启城各处名流请来做客的地方放在赌坊里的是什么,疯子吗?

  众人连忙带着秦筝和唐莲返回雪落山庄,一时请大夫的请大夫,烧热水的烧热水。

  秦筝一泡进木桶整个人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房间里的地龙烧得很旺,但她还是觉得冷,缩成一团抖了抖。

  肩膀上搭了一只手,秦筝从被子里冒出一双发酸的眼睛,“我头疼。”

  萧瑟见她醒来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伸手帮她揉了揉额穴,“你染了风寒,这几天别出屋子了。”

  “唐师兄呢?”

  “还没醒。我托皇叔找来华锦,之前她来天启替我父皇治病,现在正在给大师兄看伤。”

  秦筝噢了一声,攥紧被子,萧瑟揉得不轻不重,头似乎不那么疼了。但她很累,奔波了几日她都没合眼,很快又睡回去了,睡前迷迷糊糊地说了句。

  “我杀了好多人,希望祖师爷不要怪罪。”

  一天之后,蛛网带来消息,暗河的傀加上蛛影杀手二十人,全灭。

  秦筝御剑而行,速度极快,她料想从唐门过来的路都被雪月城和唐门的人找遍了,便从天启出发往回找了三座城,在山野里来来回回打转了几天,招摇得不像话,唐莲若是知道她来找他肯定会放出信号,最后果然被她撞到了人。

  唐莲被她找到的时候只剩一口气,秦筝连忙翻出万灵丹吊住他的命,再看那些追杀了唐莲几千里的暗河杀手,一时间什么火气都冒上来了。

  秦筝在房间里捂了三天,风寒的症状才退了下去,架不住萧瑟每天变着法地让她喝各种补汤,等能出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脸盘子都大了一圈。

  她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肉,苦大仇深地看着背后的罪魁祸首,“刚做的新衣服都要穿不上了。”

  萧瑟好笑地揉了揉她的两颊,“之前瘦了很多,现在养回来刚刚好。”

  小姑娘哀怨地瞥了他一眼,“不是药膳就是补汤,你和徐管家都把我当猪喂了。”

  “你怎么能说自己是猪。”萧瑟勾了勾唇,“顶多就是小猪。”

  秦筝嗷了一声,扑上去就想给他一头槌。

  两人在屋里玩闹了一阵,萧瑟带着她去看唐莲,对方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把秦筝吓了一跳,她当初把人背回来的时候不长这样啊?

  “华锦说大师兄这样不躺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下不来床。”

  雷无桀看着唐莲这惨样,反而松了口气,“还好救回来了。”

  萧瑟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唐莲,“大师兄的仇,我们帮他报。”

  他派人去通知了叶若依,秦筝刚好能出门,萧瑟便带着她一道外出,天启城的街道熙攘喧闹,那天纵马游城的时候粗略看了个大概。如今真正在这条街上走的时候感觉又是不同的,连素来得她喜爱的糖葫芦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了。

  萧瑟牵着秦筝走到一处格外富丽堂皇的地方,她手里的红串串一颗都没少,眼瞅着那正中央一大片亮瞎眼的黄金高台,“那是真金子?”

  “真金。”萧瑟颔首。

  秦筝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淡定?”

  “什么?”

  『当初你看到无心的那口黄金棺材。』秦筝回忆了一下,“好像要扑上去咬一口似的。”

  萧瑟皱眉,“有吗?”

  雷无桀冒出头来点了点,“有。”

  “你们看错了。”萧瑟一脸过眼云烟地看着头顶悬着的牌匾:千金台。

  与千金台有关的传说流传得最广的就是当年身为六皇子的萧楚河,与南诀太子敖玉在此处豪赌一场,最终赢下了一座南诀城池的故事。

  秦筝走进千金台大门的时候,问道:“真有一个太子把国土放到赌桌上赌的?”

  “有的。”萧瑟点头道,“毕竟那是个傻子。”

  秦筝想了想,那把天启城各处名流请来做客的地方放在赌坊里的是什么,疯子吗?

  他们前脚刚进千金台,叶若依后脚也赶到了,雷无桀看到她眸子亮了亮,有些蹩脚地上去搭话,叶若依微微一笑,很是真诚地同他问起唐莲的情况。

  现在不过午时,赌坊却早已人声鼎沸。

  里面有不少衣着华丽的人坐在那里,面色严肃地看着桌上的赌注。

  衣着轻盈,身材曼妙的女子们坐在赌桌之上,一双纤纤玉手摇动着手中的宝盒。

  在这些人中间,时有瞳孔蓝色、披着毛裘的异国人穿梭着。

  秦筝小心谨慎地看着那几个蓝眸的异邦人,心里啧啧称奇,她以前只听师兄说过这世上有一种金发蓝眼的波斯人,没想到她居然能真的见到。

  一行人往里走,很快就有一名男子迎了上来,那人长得颇为英俊,衣着却甚是随意,像是穿了一件睡袍,松松垮垮,一张嘴露出了一颗金灿灿的牙齿,“六皇子,您回来啦!”

  萧瑟听到那个声音,循声望去,“我还在猜会先碰到你们中的谁,没想到是你,九爷。”

  九爷急忙摆手,“折煞了,什么爷,都是兄弟们抬举,六皇子就别奚落我了。这几位是……嘿,这不是将军府千金嘛!”

  叶若依惑道:“你认识我?”

  九爷一挑眉,“不认识谁,也得认识您啊!京城美人榜三甲,有小姐一个位置。”

  “美人榜?谁排的?”一同跟出来的司空千落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在下排的。”九爷笑着望去,眼睛瞬间瞪大,“这这这……明天也有姑娘一个位次!”

  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我有吗?”

  九爷低下头,看向这位从六皇子身后冒出来的小姑娘,目光闪了闪,有些为难地说道:“额,这美人榜收录的是年满十五的姑娘,小妹妹再等几年哈。”

  秦筝表情一僵,耳朵似乎幻听到旁边的萧瑟一声低笑,“我……我十七了。”

  这回轮到九爷僵住,他干咳了一声:“那这个……”

  “别问了。”萧瑟俯下身去在那双耷下来的耳朵边轻道,“我心里排第一就行。”

  在场的人什么水平,就算他压得再怎么低都听得清清楚楚,秦筝的耳朵倏地红了,她懊恼地瞪了他一眼。

  “呀,原来是小天仙呀!”九爷眼珠子一转。

  萧瑟笑道:“怎么又成天仙了?”

  “嗐,这两天道上都传遍了,说六皇子您回来后头一回出门,就去城墙上接了位从天而降的仙女儿回来,大家都在说那是永安王妃呢。”九爷笑眯眯地朝秦筝作了一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秦筝抓了抓开始发烫的耳朵,熟练地去掏背后兜帽,兜头一套,两耳不露谁都看不着。

  萧瑟隔着兜帽揉了揉她的头,放下去的时候牵起她的手介绍道:“这是九九道,因为天启九九八十一条大道上都有他的势力,所以大家都叫他九爷。

  这几位是我的朋友,雪月城二城主李寒衣的弟子雷无桀,和三城主司空长风的女儿司空千落。”

  九九道急忙躬身,“厉害了厉害了。”

  萧瑟嗤笑一声:“别装了,底细这几天你还不早就摸透了。”

  一名侍从忽然出现了,在九九道身后小声说道:“九爷,上面的派小人来,请贵客上去。”

  萧瑟等人在侍从的带领下上了楼,千金台一楼是赌坊,楼上则是一些清雅的厢房,只是那厢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却有些不甚清雅了。

  秦筝耳朵尖,人傻了一路,全是萧瑟在前面拖着她走。

  直到站到一处厢房门口的时候,她才回了神,满口难以置信地问:“你以前经常来这里?”

  萧瑟刚想解释一句,九九道在旁边热情地笑道:“那是自然,谁不知道六皇子是我们千金台的常客。”

  萧瑟:……

  怪不得那么懂。

  秦筝猛地一抽手,摘了帽兜,耳朵也不红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房门,厢房的门牌上写着三个字:销金所。

  都懂,都懂。

  萧瑟暗暗搓手,他这辈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没干过多少,今天带秦筝出门算一件,余光瞥见雷无桀那一脸呆滞和司空千落那一副在看渣滓的表情,心道这误会可大发了。

  “几位请。”九九道上前推开了门。

  萧瑟狠狠地瞪了九九道一眼,后者恍若无觉。

  “六皇子,一别四年,还是这么气宇轩昂啊。”

  屋内传来一个厚重的男声,正中央坐着一个身穿华服,银带束腰的富态男子,两侧站着两个绝色的女子,在为他斟茶摇扇。

  九九道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萧瑟冲那坐着的人道:“二爷可还安好?我这突然造访可有扫了你的雅兴?”

  富态男子笑了笑,举起桌上的一杯热茶喝了一口,“雅兴?品茶的雅兴吗?”

  九九道低声提醒道:“二爷,你后面的床褥还没收拾呢?”

  话音虽然轻,但屋里的人都是高手,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秦筝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后面的床上凌乱狼藉,她只看了一眼视线就被人挡住。

  她一看挡在她面前的人,不语。

  等萧瑟和那位二爷谈完在千金台设宴的事,一转头,他的小人儿已经不见了。

  萧瑟直接翻上了屋顶,秦筝果然在那儿,他刚走一步,一柄剑就毫不客气地扎在他脚前,他无奈唤道:“阿筝,别误会我。”

  秦筝余光里瞥了他一眼,银剑插在原地纹丝不动。

  萧瑟只能朝另一边走了一步,第二把剑也唰的一声插在他跟前,他叹了口气,“你这真是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怀疑我了。”

  秦筝扭开头,“没有怀疑你,就是不高兴。”

  她是真有点难过,总觉得到天启以后萧瑟就变得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萧瑟了,坏得更过分,也有点陌生了。

  这种感觉大抵其他人都有,只是一带而过了。

  但是在她这里过不去。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先回了雪落山庄,之后不久萧瑟也带着秦筝回来了,徐管家候在门口,见到两人不自觉地便露出笑容。只是秦筝的脸色却不是很好,跟在后头的萧瑟不知在想什么,看过来的时候朝他微微点了点下巴。

  “公子,帖子已经按照叶姑娘的名单拟好了,现在就让人送去各自的府上么?”徐管家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

  萧瑟点头,“送去吧。”

  徐管家看着前面已经走远的秦筝,“夫人这是怎么了?”

  萧瑟吐出一口气,“我也在想。”

  千金台上,他以她风寒刚好为由劝她先回家,秦筝收了剑乖乖跟他回来了。但小丫头一路上蔫蔫的半点精气神都没有,和出门时判若两人。

  “呃,不如公子上去哄哄?”

  “我都想不到她为什么不高兴,我怎么哄?”

  徐管家为难地看着他,“公子没惹了夫人生气吧?”

  那眼神,仿佛真的怀疑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看得萧瑟一阵无言。

  “我倒希望她只是单纯地在为某些事情生气,这样起码我会知道原因。”

  萧瑟摆了摆手,迈步朝秦筝离开的方向走去,“你先派人去送帖子吧。”

  回到住处,萧瑟习惯地抬头一看,秦筝没坐在屋顶上,他看着关上的房门,抬手敲了敲,“阿筝。”

  这大概是他回天启以后第一次进自己房间还要敲门。

  敲了许久,里面的人不动,他干脆跟她耗上了,这扇用力一推就能开的门,非得里面的小家伙给他打开不可。

  敲了一炷香,正当他开始怀疑秦筝在不在里面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小丫头有气无力地说:“萧楚河,你烦不烦?”

  萧瑟愣了一下,秦筝从没喊过他原来的名字。

  就算不高兴,打头第一个喊的就是坏东西。

  他觉得自己约莫是抓住了什么,但还没把那点东西理出来,秦筝就已经坐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杯水,闷闷地嘬了几口。

  借酒浇愁的模样,大概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