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把人骄傲的,仿佛掀的是天启的天。

  沐春风又皱眉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

  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地提醒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叫世袭罔替?”

  沐春风熟读律典,自然知道这世袭罔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琅琊王。”

  这个称谓让在场的气氛微微一肃,四年前的琅琊王谋逆案可是轰动了整个北离。甚至和在场的萧瑟和天启四守护都息息相关。

  只不过,在这般重要的人物面前,萧瑟只是轻轻地打了个哈欠,“聊聊?”

  “那自然得聊聊,难道我真要把你的船抢了?”白衣男子啪的一声收起了折扇。

  “我还真的有点怕呢,海域之王萧凌尘!”萧瑟冷笑。

  “琅琊王!”被萧瑟唤出本名的萧凌尘懊恼地说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船头走去,沐春风还是没回过神来,莫名其妙最有名的皇子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又莫名其妙地遇到了海上最强悍的海盗,可那人却自称是最有名的那位王爷的传人,这边还站着三位穿着铠甲的中年男子。若是比对着那些传说中的故事,应该就是跟着琅琊王一起消失的北离中军三神将无疑了。

  加上之前得知自己的师门出身,他觉得今天一整天接收到的信息都足以让他三天回不了神了。

  这实在有些……太像书中写的桥段了。

  北离中军三神将与雷无桀有些渊源,军伍之中能排在他们之上的只有金甲叶啸鹰,银衣雷梦杀,以及曾经的北离大都护萧若风。

  而雷梦杀,就是雷无桀的父亲。

  一群不曾见过面的人却仿佛久别重逢一般,秦筝觉得无趣,打算踩着剑回金错号,前头的萧瑟瞥见,开口将她唤住,“阿筝,过来一下。”

  秦筝逃命似的逃回了金错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萧瑟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她绕了一圈又从另一个角落里冒出头,便招了招手,“听话,过来。”

  她在心里狠啐一口,两个坏东西。

  脚下点了点,一人一剑又飞了过去,却不肯落地,黑白分明的眼珠就那么警惕地看着他。萧瑟好笑地哄道:“下来喊人,这是我兄长。”

  头一次被正儿八经地喊兄长的萧凌尘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再看萧瑟那含笑的面容,总觉得他在算计什么。

  秦筝慢吞吞地落了地,一收剑手就被人捉住了,她一抬眼,就见萧瑟那带着笑意的眼眸,耳朵噌的一下就红了。

  前几天把人吓到,一连好几天连头发丝都没碰着一根。如今好不容易逮着借口将人抓在手里,萧瑟才不会轻易松手。

  萧凌尘回过味来了,看了看秦筝那莫名发红的小脸,再看萧瑟那春风得意的笑,忍不住吐槽道:“你是禽兽吗!”

  这小孩儿多大,人都没长开吧?配他这老狐狸?

  萧瑟白了他一眼,“她只比我小五岁。”

  五岁?

  萧凌尘一脸噎住地看着娇娇小小的秦筝,小五岁得是几岁,这小身板有十七?

  萧瑟揉了揉小道姑的后脑,“阿筝,这是我琅琊王叔的儿子,你唤他一声堂兄就好。”

  “堂兄。”秦筝闷闷地喊了一声。

  萧凌尘觉得这老狐狸真的不干人事,他一黑心肝的浑身上下长了八百个心眼,这小丫头落他手里哪里玩得过他,太惨了。

  秦筝觉得萧凌尘看她的眼神全是怜悯,手还给萧瑟捉着,她甩了甩没甩掉,落对面眼里却像是撒娇。

  “行了,第一次见面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下次补上。”萧凌尘摆摆手,“你们出现在这里是要去哪儿?”

  萧瑟也不隐瞒,“比三蛇岛还要往东的地方。”

  “三蛇岛啊……最近最好不要去那里。”萧凌尘幽幽地说道。

  萧瑟注意到萧凌尘的眼神发生了些变化,“怎么,那边是有海盗还是海怪?”

  萧凌尘用手指轻轻敲着折扇,“那里有官兵。”

  “官兵?”

  “据我所知,有一些官船正秘密赶往那里。

  你们这艘雪松长船的确算得上不错,但是如果对上官船,怕是赚不到什么便宜。

  当时我还觉得他们行动得很奇怪,毕竟官船很少去那种地方,岛上的毒蛇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处。”

  萧瑟微微一皱眉。

  “那个瞎子,还有那个疯小子,如今再怎么说也是王爷了。”萧凌尘没有说下去,可萧瑟却懂了。

  如今他还活着的消息怕是已经传遍了天启,眼下他身处茫茫大海。只要手脚做得够干净,谁会知道他是不幸葬身鱼腹还是死于皇权的争夺之下呢?

  不过……

  萧瑟垂眸看向旁边的秦筝,“没关系,阿筝会保护我的。”

  萧凌尘有些牙酸,但他仍旧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秦筝,“小弟妹这武功倒是不错,瞧着比你当初要厉害。”

  小弟妹三个字砸下来秦筝耳朵都给砸懵了,一张桃李面上红云更甚,她羞恼地往萧瑟后头躲了躲,又忍不住踢了踢前边的人。

  坏东西。

  萧瑟弯了弯唇,由得她在自己背后小动作,“那是自然,她一人就把暗河的天掀了一半,暗河大家长下次见到她都得绕道走。”

  啧,瞧把人骄傲的,仿佛掀的是天启的天。

  兄弟俩的话早已谈完,萧瑟拉着秦筝回了金错号,唐莲等人也紧跟着告辞离开。

  一回船萧瑟就把秦筝拉进了房间,房门一关,外头的人面面相觑。

  屋里,忽然和萧瑟单独待在一起的秦筝不自在极了,耳朵像着了火,满脑子都是那天的画面,她拔腿就想跑。

  萧瑟哪儿能让她再躲下去,双手一抄箍着她的腰将人圈了回来,“怕什么,我又不会真对你做什么。”

  “胡说!”秦筝羞得跺了跺脚。

  萧瑟面露无辜,“那你说说我做什么了?”

  秦筝哪里说得出来,你你你了半天,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下望去,一张脸就像打翻了颜料一般五彩纷呈,“你坏掉了!”

  桃木剑唰的飞了起来,萧瑟后背一僵,轻咳一声,“好好说话,别动剑。”

  小道姑瘪了瘪嘴,就那么红着脸又红着眼,又羞又气地瞪着他。

  “食、色,性也,阿筝,你既知道法自然,也应知有些东西本就是天生存在的,比如阴阳交合。”萧瑟戳了戳她绯红发烫的小脸,“饮食男女,乃人之大欲。”

  “阿筝,你是我的欲求。”他压低了声音在她红润的耳垂边轻语。

  心口给这话烫得击起了一阵鼓点,秦筝抬手揪了揪耳朵,把人往旁边推了推,瓮声瓮气地哼了哼,“胡说八道。”

  “等你再长大些,你就知道是不是了。”萧瑟不由轻笑。

  秦筝有点恼,“我已经十七了!”

  “哦?那看来阿筝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了。”萧瑟笑眯眯地用手指勾了勾她的腰。

  人蓦地一麻,秦筝嘴型变换,最后还是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坏东西!”

  萧凌尘给的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前方说不定有不少人在等着他自投罗网,萧瑟一度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和沐春风分开,免得沐家蹚上这一趟浑水。

  怎料,沐春风极有气性,一边说着师徒情分一边说着江湖道义,直接让人挂出了青州沐家的家旗直哄哄地往三蛇岛去。

  接下去的三日风平浪静,许是知道有一场硬仗要打,大家都在努力调整状态,雷无桀捧着剑,司空千落拿着枪,唐莲在屋顶打坐不知在想什么,任谁都品出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三日之后,两艘船缓缓出现在金错号面前。

  两艘船几乎是同时出现的,但很明显,他们并不是一同来的。

  因为一艘隶属于北离高成府海兵,一艘隶属于国通府,这些临海的州府的确有资格派船来深海巡逻,却鲜少来到如此深的海中。

  沐春风站在船头,望着那两艘慢慢开过来的船却没有回避的意思,“虽然我很不喜欢拿身份去压别人,但是父亲时常和我说做人就像做生意一样,有时候要让,有时候,一步都不能退。”

  “什么意思?”同样站在船头的雷无桀问道。

  “让别人知道,沐字是怎么写的!”沐春风忽然拔出腰间的动千山,海水汹涌,说不出的豪情万丈。

  他这几日一直照着秦筝说的方法练气运气,小有成效,光是拔剑的气势就不同以往。

  毕竟是正经收的第一个徒弟,秦筝特别上心,就差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做,师徒两个时常凑在一起看得萧瑟有些吃味。

  希望这一趟真的能找到解决他经脉受损的方法才好。

  对面两艘船上的海兵拉紧弓弦,蓄势待发。

  沐春风注意到了这一变化,瞳孔蓦然缩紧,他长袖一挥,朗声喝道:“盈!”

  漫天箭雨,离弦而散。

  沐春风率先拔出了剑,他的剑杀意很弱。但剑气蓬勃,只见海水被剑气掀起巨大的浪潮,竟硬生生地将那些羽箭压下了不少。

  这一剑,颇有秦筝那随手一挥造出来的惊涛之感。

  萧瑟在心里一估量,若是沐春风再这样学下去。说不定等这趟航行结束,他就能入金刚凡境。

  唐莲一步跃起,双手猛挥,只见两条海水从他手上掀起,正是那酒仙百里东君所创的积水成渊。

  萧瑟暗暗啧了一声,这唐莲,不声不响地竟到了大自在境,半步逍遥了。

  雷无桀拔出了剑朝天猛挥,一道红光闪过,一整排羽箭都被砍断了。

  他用的明明不是杀怖剑,却有着和杀怖剑一样的杀生灭绝,狠厉可怖。

  又一个大自在境。

  司空千落挥动银月枪,围着众人转了一圈,断风一枪,被击碎的羽箭散落了一地。

  也是自在境的威力了。

  以四人之力对抗两支军队,竟势均力敌。但这漫天的羽箭能挡住一波,却架不住对面不停歇地放射,他们终会有力竭的时候。

  “掀翻他们。”萧瑟轻声说了四个字。

  对面的两艘船几乎在同一时间推出一架巨大的,这么巨大的放在陆地上是用来攻城用的,放在海里则是用来射鲨鱼的。

  落金弩,州府海军的最高军器。

  “大徒弟,借个剑!”一道身影踩着剑飞过沐春风身边,手指一勾,那柄名剑动千山就落到了对方手里。

  御剑而行,剑仙之境,加上动千山,一剑卷起的浪潮几乎把平整的海面如同一块布一样扯了起来,连相隔较远的金错号也感觉到了即将被拖走的威势。

  “快快快,全速后退!”沐春风连忙喝道。

  遮天蔽日的海水隔开了金错号和两艘官船,两架落金弩齐刷刷地改变目标对准御剑凌空的秦筝,嗡的一声放了出去。

  “那边放弩了!”落金弩发射的声音很响,唐莲的耳朵一动,立刻听出了声音。

  雷无桀一想就猜到了,“冲着小先生去的。”

  萧瑟微微抿唇,“这么大的弩打船容易打人难,信她。”

  放弩的声音唐莲听见了,秦筝自然也听见了,她甚至看见了,剑锋一转,湛蓝的剑气骤然盈满剑身。甚至如同抖落的火焰迅速把她卷起的海水也染出一片通体冰透的蓝。

  卷起的海水骤然和海面脱离开来,形成一把巨剑的模样,两边的视野骤然明朗,雷无桀看到那长空一剑,猛地想起了当初青城山脚下赵玉真挥出的那一把巨大的无量剑。

  那把剑也是这样,剑气凌天,仿佛天地尽在掌控。

  『剑出。』秦筝就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举剑一劈,“鸿蒙!”

  头顶的鸿蒙古剑如流星坠落,直接撞上了两支落金弩箭,分散的水流如蛟龙入海,直冲海面而下。刹那间波涛万顷,两艘官船被数道水流击中,船甲破碎,桅杆断裂,海水不断地从破洞的船身里倒灌进去,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

  两支射出去的落金弩箭被踩着剑的那位不知道是人还是神的祖宗拿在手里转了转,方向一瞄,就对准那两艘岌岌可危的官船。

  “再不滚,我就让你们沉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