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少年歌行)除却君身三重雪>第14章 酒醉的蝴蝶

  ▍我太虚剑意,天下无敌!

  雷无桀赶忙一边追着玉清玄明跑一边掩护那些酒客离开,酒肆里的桌椅撞得东倒西歪,堆在角落里的几坛酒都给剑气打碎了,空气里的酒香愈发浓郁。

  萧瑟将秦筝的两只手都捉住了,小道姑摇头晃脑的完全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他低头一见那并在一起的剑指,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收起的小指和无名指掰开,结果他手一拿开,那俩指头又蜷了回去,玉清玄明飞得更快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覆手将她的掌心牢牢握住,“秦筝,再不把剑弄回来你糖葫芦就没了。”

  迷蒙的眼睛忽然一亮,小道姑跳了起来,反过来揪着他的手,“糖葫芦!”

  “嗯,还有新衣服。”萧瑟顺势抬了抬两人握着的手,玉清玄明唰的一声飞过他身后,雷无桀栽了个跟头,摔在一旁喘着粗气。

  “新衣服……唔……”小道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安静了下来。

  “听话,收剑。”

  玉清玄明掉转了方向,嗖的一声钻回剑鞘,酒肆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小二端着醒酒汤走出来,看着大堂里一片狼藉的模样,嘴角抽了抽,一大锭银子甩手扔在了柜台上,那穿着青衫少年郎手里拽着蹲在长凳上的小道姑,“这是赔偿。”

  酒肆老板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这么大的声响都没把他从醉梦中吵醒。

  十二盏酒从黄昏一直喝到了深夜,萧瑟哄着秦筝喝下了醒酒汤,小道姑一歪头就倒在他身上,呼吸匀长地睡去了。

  他舒了口气,扶着她在桌子上趴好,一阵凉风吹过,空气里传来冷意,他解开狐裘披风,搭在了她肩上。

  “雷无桀,我们走吧。”这老板看着是醒不过来,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意义。

  雷无桀应了一声,可一侧身,却发现先前那么大动静都没醒的酒肆老板忽然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他看着门前皎洁的月光,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一醉年年今夜月,酒成了。”

  男子转身走向后院,萧瑟和雷无桀对视一眼,一人抱起秦筝,一人拿着秦筝的剑,跟了上去。

  后院里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酒缸,而桌上则放着一个小酒坛,酒坛的上方飘着一朵茶花。只是白日里从卖花女手中取来的一朵。

  “既然酒成,便求饮一杯。”

  “莫急。”男子一笑,手轻轻一挥,竟将那酒坛中的酒整个扯了出来。

  男人挟着这一汪酒水一跃跳到屋顶上,那酒水随着他的手势指引被扯得长长的,如同宫人舞袖般好看。

  酒水映着月光闪闪发亮,又似那一条小小银河。

  男子闭上了眼,竟飘然起舞,“欲梦清虚桂子飘,一杯浊酒向天邀。”

  “何人恁爱今宵月,也上楼头弄玉箫。”软乎乎的嗓音和男子爽朗的音色重叠在一处。

  萧瑟一挑眉,低头去看狐裘里露出的一张小脸,“你居然会背诗?”

  她平时只爱练剑不假,但她又不是文盲。

  秦筝嘟哝着嘴,小脸仍是红扑扑的,眸色半醉半醒,尚未褪去的红缀在那抹映着星辰与月色的银河末尾,半是清澈半是妩媚。

  萧瑟看了一眼便别开视线,“自己下来走。”

  “噢。”小道姑一翻身摔在地上,不等旁边的人去扶就一咕噜爬了起来,脚下打着飘,摇摇晃晃似又要摔去了。

  萧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掐着她那摇摇晃晃的肩膀按在身旁,“站好。”

  屋顶上的男子停了舞蹈,手轻轻一指,那汪酒水飞回酒坛之中。

  男子一跃而下,左手握住那一朵从酒水中落下来的茶花,右手拿过酒碗,舀了一碗,手轻轻一挥,落在了萧瑟手上,又舀了一碗,落在了雷无桀的手上。

  “喝吧,这是最好的风花雪月。”男人不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眼睛里闪着光亮。

  萧瑟先于雷无桀仰头喝了一杯,放下酒杯后,沉默不语。

  “怎么样?”男人问。

  “舒凉如风,柔美如花,寂静如雪,怅凉如月。”萧瑟喃喃地说着。

  “好酒能品一味,碉楼小筑的秋露百号称能品三味,我这酒能品四味?”男子语气里有些自豪。

  “人间百味。”萧瑟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眼底露出一丝怅凉。

  雷无桀望着那个一瞬间变得有些陌生的萧瑟,笑了笑说:“寂静如雪,怅凉如月。我可不喜欢这样的酒,透露着一股子小家子气,我喜欢的是炽烈如火的那种酒。”

  萧瑟抬眼一瞥,“我知道,雪落山庄的老槽烧嘛。”

  “还是你懂我。”雷无桀仰头,一口喝下了那碗酒,只是这酒却不像萧瑟说的那样柔美。反而像是烧刀一般热烈,身上热气腾涌,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那火灼之术竟然不受控制地被运起了。

  他擦去满头大汗,大口喘着粗气,望向酿酒的男子,“怎么会这样?”

  男子却并不惊讶,只是又倒上了一碗酒,推到了秦筝面前,“小丫头,来一碗?”

  秦筝脑子还糊涂着,萧瑟已经伸手挡在她面前,“她修道,不饮酒。”

  小道姑无知无觉,但却乖乖巧巧地重复了一遍:“不饮酒。”

  “啧啧,可惜了。”酒碗飞回了男子手中,他仰头一饮而尽,“好酒。”

  足足一炷香后,雷无桀身上的热气才渐渐散去,他睁开眼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他望向那个男人,眼神里满是震惊,“你到底是谁?这究竟又是什么酒?”

  “我是一个酒肆老板,这是我的风花雪月。

  我现在只问你,还要不要喝这第二碗?”

  男子晃悠着手中的酒碗,酒水中映出了天上的明月,杂糅着热烈与柔美,融合着人间百味。

  雷无桀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立刻上前接过第二碗。

  只是酒才刚落肚,他就忍不住怒吼一声,后院中除了装有风花雪月的酒坛外其余酒缸瞬间炸裂,酒水流淌出来,整个院中充盈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唔……”秦筝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那酒香扑鼻,她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一会是师尊的脸,一会是师姐的脸,一会是凶巴巴的师叔,一会是笑眯眯的师兄,她伸手在眼前摆了摆,脑子乱糟糟的,头好晕。

  她往前踉跄几步,扑通一声坐下来,习惯性地盘腿打坐,闷头就开始背清静经。

  萧瑟想把她拉走,一看她红着脸嘀嘀咕咕在那里含混不清地念着什么东西又觉得好笑,算了,只要她不满地找剑就行。

  那头雷无桀喝下了第三杯酒,他用力地坐了下来,那些从酒缸中涌出来的酒在接近他的三丈之内,瞬间化成了蒸气。

  院子里的温度骤然上升,云蒸雾绕,醇香袅袅。

  雷无桀大喝了一声,背后包裹里传来嗡嗡的声响。但先一步飞出的是他提在手里的玉清玄明,那柄剑如长夜流光,嗖的一声直插云霄。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是把好剑。”

  从清静经不知道哪段开始背到道德经然后又稀里糊涂地背起南华经的秦筝忽然察觉到玉清玄明的剑气,猛地向前一探手,“剑来!”

  被雷无桀的内力催动的长剑顿时响应主人的号召嗖的一声插在秦筝面前的地上,她倏然拔剑而起,朝面前劈落一道剑光。

  萧瑟的额角突突跳了两下,看了眼院子里那个小胡子男人,索性后退几步。

  秦筝手持长剑,剑风劈开满院酒香,刹那间天地风清,引月色入怀。

  玉清玄明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长剑在那只白净的小手中震颤,在一挥一刺间仿佛有数道长剑伴随,这不是剑气所结,而是实打实的剑意。

  天地无极,大道无术。

  萧瑟眯了眯眼,忽然想起小道姑也是有压箱底的本事的。不过她的武功没人见过,谁也不知道哪个算是压箱底,谁能想到她练了两套截然不同的剑法呢?

  看上去,明显这套剑法她用的更加顺手。

  雪白的道袍随着那柄流光般的长剑迎风而起,一个旋身落在了屋顶上,她负手将长剑立在身后,夜风吹开了她缠绕的发丝。却吹不开她眼底的迷雾,脸颊的酡红似有人在她的颌尖点了一团火,那火焰蹭蹭蹭地沿着秀气的小脸往上窜,顷刻便烧得她脑浆沸热。

  小道姑横剑一扫,霸气凛然,“我太虚剑意,天下无敌!”

  小胡子男人闻言大笑起来,“好!好一个天下无敌!来,喝酒!”

  一个酒碗倏地盛满清冽的酒水朝秦筝打了过去,看得后头的萧瑟额角突突狂跳,那前头刚刚还乖乖说过不喝酒的臭丫头一剑接过酒碗,脖子一仰喝了个干净,豪气冲天地将酒碗往地上一摔。

  四分五裂。

  萧瑟的脸直接黑了个彻底。

  小道姑嘿了一声,提剑直接在屋顶上耍了起来,剑风唰唰唰地将瓦片掀飞起来,玉清玄明在秦筝手里连完整的影子都看不到,她舞剑的身影越来越快,几乎完全融入那月色,仿佛要乘着那光华奔赴九重宫阙。

  “江湖代有才人出啊。”小胡子男人啧啧两声,他低头看向坐在地上的雷无桀,那双被火灼之术烧得通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舞剑的秦筝,“这第四杯酒,你还喝不喝?”

  雷无桀没有说话,他伸出了手。

  “这一杯,你喝了肯定会死。”小胡子一手提着酒坛,一手轻轻地敲击着,“死了的话,都不需要上那登天阁了,直接就登天了。”

  雷无桀的手握成了拳,眼底的红似要溢出血泪来,他咬牙切齿地说:“给我!”

  他也要变得像秦筝那样强!

  “哈哈哈。”男子朗声长笑,忽然提起那坛风花雪月,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他放下酒坛,擦去了嘴角遗留下来的一滴酒水,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你醉了。”

  那一语仿佛暗示一般,雷无桀的身体轰然倒地。

  三杯酒之后,雷无桀的火灼之术突破了三重境界,按照他师父雷轰所说,本来达到这层境界至少得苦练三年。

  然而,如今仅仅是三杯酒。

  这小胡子男人不是别人,他是酒仙百里东君,雪月城首座。

  一声剑啸冲天而起,长剑将无数瓦片碎成齑粉,月白色的护体真气自动将秦筝的身体包笼四合,远远看着就像一个散发着荧光的茧。

  剑光湮灭。

  雪白的道袍就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随着一阵荡开的剑风破茧而出。

  “痛快!”小道姑喝了一声,提着剑在屋顶兴奋地一通乱舞,脚底忽然咔嚓一声,醉乎乎的脑子懵在原地。

  瓦片早就被掀飞了,屋顶更是不堪重负,秦筝踩在上面直接破出了一个大洞,摔了下去。

  萧瑟一步跃起飞身进了坍塌的小房子将她捞了出来,冷不防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松,差点就叫玉清玄明的剑锋割破他的喉管,他倒抽了一口气,退后两步看着那剑咣当落地,随即低头露出一个要吃人的眼神,“你这辈子别想再沾一滴酒!”

  秦筝醉得一塌糊涂,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被塞进了一口锅里,左右都动弹不得,头顶上的盖子盖得死死的,任凭她怎么伸长脖子都顶不出去。

  锅外面传来哐哐哐的声音,仿佛在添柴,秦筝闷出了一头的汗。

  就在她快闷死的时候,锅盖忽然被她抬了起来,她使劲凑出脑袋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刺目的晨光戳得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周围凉风习习,很快就让她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那哐当哐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秦筝循声望去,正好对上一双凉飕飕的眸子,她只瞧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仿佛要被斩断了,“萧……萧瑟……”

  萧瑟手里拿着玉清玄明,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酒醒了?”

  酒?嗯?

  “还记得自己昨晚干了什么?”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