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某种预兆一样,西里斯落座时,椅脚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一声,把他俩都吓了一跳。照理这是不会发生的,服务生机敏地道了歉,但旁边桌的人投来谴责的目光,西里斯缩了缩,更不安了。

  他们点餐后服务生带着菜单离开,斯内普喝了口柠檬水,为安全的开场话题搜索枯肠,在他眼前,西里斯的手无处安放地动来动去。

  “好用吗?”西里斯对他没头没脑的问话一脸茫然,斯内普在内心踢了自己一脚,“我是说,圣诞节给你的药膏。”

  “挺好用的,对我的膝盖很有帮助。”西里斯回答。

  “你二月以后就不再用了。”斯内普说,西里斯有点儿惊讶。

  “你怎么……哦,是气味。”Alpha笑了笑,略带歉意,“那个,一次月圆夜过后我把它给莱姆斯了。”

  的确是西里斯会干的事,“关于狼毒药剂的事,他的态度还是和之前一样?”

  “你不知道他在这方面有多固执。”西里斯做了个鬼脸,“一旦涉及他毛茸茸的小问题,我们就得格外当心。倒不是他会很介意我们提起它或者拿它开玩笑,可一旦我们想帮助他……”长发男人耸耸肩,终于还是抓住他的杯子,牢牢捧在两只手里。

  斯内普的确注意到了西里斯所说的“我们”,但他早在他们还是仇敌的时候,就对西里斯与波特之间至死不渝的忠诚深有体会,指望西里斯因为和自己约会就把波特忘在脑后,他还没那么蠢。真正令他不适的,是西里斯身上过量散发的尴尬,以及由此导致的二手尴尬。

  而这,基本概括了他们的整场初次约会。

  起初聊天进行得还算顺利,斯内普对卢平观感平平,若非狼人是西里斯的朋友和贝茜近期越来越喜欢的莱姆斯叔叔,他也懒得操这份心。他们一块抱怨了卢平的固执,话题自然而然地又回到了贝茜,她身边长期只有Omega父亲和米勒娃,现在她有机会结识新朋友,便想尽办法抓住每一个,斯内普则设法满足女儿的需求,尽管有时候这会造成一点点失落。西里斯取笑他提前产生的空巢危机,斯内普则指出对方现在基本是靠丰厚的遗产过日子,整个生活都围绕着两个孩子转悠。

  食物上桌之后情况急转直下。西里斯被丰富的气味弄得晕头转向,他简直没法克制去闻每一种东西,并且不停地进行对比,试图把气味和源头对上号,因为他有近九年没闻到过任何气味,几乎忘光了。对此斯内普十分理解,后来他索性直接与西里斯就约会现场的气味进行交流,还确认了对方的掩盖剂自带松木和柑橘气味。他没提它们与Alpha的信息素混合后对自己产生的效果,不过这么说吧,他真的不太喜欢裤子。

  期间还夹杂着一些小意外,比如西里斯尝试模仿隔壁桌情侣给他喂一块虾肉,结果他不习惯的袍袖落进了汤里,以及斯内普在抽餐巾的过程中莫名其妙地弄倒了自己的杯子,诸如此类。后来西里斯开始描述浓汤里添加的一种香料,闻起来令他身体发热,斯内普提出可能是松露,但西里斯突然闭了嘴,满脸通红。迟了几秒,斯内普意识到他说的实际上是自己的信息素,掩盖剂正在失效,他的信息素……好吧。

  他们走出餐厅的时候西里斯还处在差不多要因羞愧而窒息的状态,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间,斯内普只得把对方没有当场变成狗来逃避痛苦当成胜利。他打开门钥匙,贝茜好一会儿才反应,吓得他几乎一头冲到陋居。结果贝茜耽误的原因是她得换衣服,莫莉给了她一件小女儿的旧睡衣,她以为今晚不用回家了——这真的没有任何帮助。

  过了好几周,他们才鼓起勇气约会第二次。这次是在家里,他们合作烹饪了晚餐,一起享用。有的人可能会说这算不上约会,但一切进行得好极了,完全超出他的预期。周一上班时麦格不怀好意地揶揄他简直容光焕发,邓不利多真诚地表示为他高兴,其他人则窃窃私语,议论这位冷淡的Omega教授周末绝对是被好好疼爱了一番,他甚至没给那几个被他抓正着的学生扣分。实际上第二次约会结束于一个缠绵悱恻的吻,斯内普有点想给向西里斯灌输三次约会才能上床规则的人念个恶咒,除此之外那晚简直完美。

  西里斯带着歉意提出推迟第三次约会时,除失望外,斯内普没怎么多想。如果西里斯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这段前所未有的亲密关系,他可以等,而且西里斯最近在三把扫帚打了份零工,不时会加班,帮罗斯默塔处理那些醉鬼。他尽量不过于密切关注年轻漂亮的老板娘有没有跟西里斯调情,相关书籍显示工作对西里斯有好处,表明他正在渐渐回归巫师社会。

  但当天晚上,波特、格兰杰和隆巴顿就因为凌晨一点钟在外游荡合力给格兰芬多扣了一百五十分,斯莱特林也因为德拉科·马尔福被扣了五十分,但相比之下实在不算什么。幸灾乐祸之余,打死他也不信这跟布莱克放他鸽子没关系。

  “好吧,好吧。”布莱克在他的逼问下举手投降,“反正事情已经办完了。”

  “已经办完的事情”,是指鲁伯·海格设法搞到了一只龙蛋并把它在自己的木头房子里孵化,但由于那只挪威脊背龙逐渐长大并且咬伤了罗恩·韦斯莱,他不得不把它送走以免因为非法养龙进阿兹卡班。当然,波特英勇地伸出了援手,请韦斯莱家的二儿子查理找人帮忙,把那条龙带离城堡并偷渡到罗马尼亚。他们居然不慎到把这样一个计划透露给死敌德拉科,德拉科又到处嚷嚷被隆巴顿听了过去,导致当晚有四个孩子在城堡里到处乱跑。西里斯的工作是到外围接应那条该死的龙,自然没法分身约会了。

  斯内普一时间不知道该对此说什么,天杀的布莱克和波特(复数)足以让他的余生长度打个对折。

  “在你大发脾气之前,”西里斯还他妈小心翼翼地说,“我再交代一下,龙已经到达罗马尼亚了,我当晚就帮海格销毁了所有表明房子里有过龙的迹象。”

  “那真是太机智了。”斯内普怒极而笑,他男朋友畏缩了一下,“这样我就不可能把他送进阿兹卡班了,真是天才的想法。”

  “我的意思不是——”

  “我一旦知情,就会一股脑把你们全部举报,这就是你瞒着我的原因,不是吗?”斯内普来回走了几步,发泄那种让他想暴踹布莱克的躁动,“真TM模范教父啊,西里斯,离开城堡不安全,但在城堡里半夜送走一条龙?没问题,我来放哨!”

  “瞒着你是因为这个。”西里斯咕哝,“就知道你会气炸。”

  斯内普尖利地笑了一声,“那是不是让你找回过去的感觉了,嗯?和波特一起四处游荡,闯下大祸——”

  他猛然刹住,吞下一口空气,但西里斯像个听训的学生一样垂着脑袋,并没察觉什么,反而是因为斯内普的停顿而迷惑地抬起了头。于是下一秒,他也明白过来了。

  “我没有把他当成詹姆。”西里斯语气平稳,“我知道哈利不是,我也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他们很像。”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我承认我期待过他们会更像一点。”西里斯却说,“他在许多方面都更像莉莉,我猜也有他是被德思礼们抚养长大,而不是被溺爱他的父母带大的缘故。”

  斯内普对此未予回应,他没告诉西里斯邓不利多也说过同样的话,就像在嘲笑他的盲目。他指责西里斯在哈利·波特身上寻找詹姆·波特的影子,但他才是那个把仇恨转嫁到波特的儿子身上的人。

  “但外貌上的确,他几乎就是詹姆的翻版。”西里斯又说,“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斯内普咬紧了牙关,以免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西里斯没有指责他,相反正为他开脱,但这更令他难堪。因为他就像个青少年一样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西里斯只得在他无法公正对待波特这件事上替他开脱,轻视他而不自知。西里斯以为他是什么?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受到一点批评就会崩溃?

  “你没必要。”他生硬地说,“在这件事上我不需要你的理解。”

  西里斯叹了口气,“我猜就是这样了?一个永恒的话题黑洞,你不可能喜欢詹姆,但他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个形容堪称轻描淡写。波特对西里斯的意义与莉莉之于他略有不同,但通常人们是不会仅为自己间接害死了最好朋友就毫不反抗地到阿兹卡班住九年的,从西里斯的视角看来,太阳都有一部分是从波特眼睛里升起,他永远失去了那部分光明。

  “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法……”

  “不,西弗勒斯。”西里斯冷静地截住了他的话,举起一只手试图安抚,“你不想说这些话。”

  “我必须得说!”斯内普从他面前退后,“这件事就摆在这里,现在说,总好过粉饰太平,直到将来某天你突然想起波特已经死了,想起这件事跟我的联系,然后用它把我俩的胸口都轰出一个大洞。因为它是不会自己消失的,你最好的朋友永远不会回来,就像我最好的朋友一样。”

  西里斯有点苍白,但没有要发怒的迹象,“关于这点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那么对波特的儿子呢?”斯内普追问,知道他击中了痛处,“你打算怎么告诉他?什么时候?现在他就已经像我厌恶他一样讨厌我了,这点很可能不会改变,我不是个友善的人。你能用你认为自己看到的东西说服他吗?他看不到,他只知道谁是害他失去父母的凶手。”

  “也就是伏地魔。”西里斯提高了声音,“伏地魔杀了詹姆和莉莉,不是你,也不是我。他才是凶手。”

  “我告诉了他那个预言!”斯内普吼道,Alpha全身一震,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大声说出来,“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去追捕——”

  “而我劝说詹姆让彼得做保密人!”西里斯也不顾一切地说,“难道我不知道让他或莉莉自己当保密人才是最安全的吗?但我怂恿詹姆做危险的事,就像我一贯的那样,因为安全有什么意思呢?由最好朋友中的一个来保证自己的安全,那多酷啊!”

  “你知道这不一样!”斯内普反驳,“你是为他们的安全考虑,但我完全是为了黑魔王——”

  “不对,我们都是为了自己。”西里斯说,“我认为那很有趣,而你觉得那能给你带来——”

  “我忠于过他,我相信过他。”斯内普喘息着说,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胸腔中破碎,“我想成为他。这就是为什么听到预言时我完全没有思考,我知道这是独一无二的情报,这能让我离他更近。那就是我想要的。”

  “你当时想要的。”

  “你为这件事坐了九年的牢,现在你出来了,改善了他儿子的生活,履行身为教父的职责。”斯内普说,“你已经赎过罪,但我做不到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布莱克的音调再度升高,“你觉得——你觉得我面对哈利时没有一点儿负担?你觉得我不会想要尖叫,再次提醒他他只能从别人嘴里听说詹姆和莉莉的事是我的错?”

  “他是个孩子,被迫在与他互相厌恶的人中间长大。”斯内普客观地陈述,“我现在要说的问题不在你我,他已经知道你做了什么,并且没表现出要恨你的意图。但假设他知道了我这部分真相,你又和我在一起,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的。”西里斯说,但他的表情告诉斯内普他所谓的办法就是能瞒多久瞒多久。

  “如果你没法告诉他,那就我自己来。”斯内普说,“但这种事不存在合适的时机,越快越好,否则你会发现他从最不合适的渠道得知了真相,到那时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

  “如果要告诉他,绕不开预言的事。”西里斯说着用手搓了搓脸,这代表他累得快要逃离对话了,他的信息素在促使斯内普的本能命令Omega抚慰对方而不是继续深入,“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合适,从邓不利多的表现来看,预言里应该还有其他……”

  “你也不知道完整的预言吗?”斯内普问,西里斯一怔。

  “不。”他回答,“邓不利多说我知道的跟你一样多。”

  斯内普皱起眉头,试图思考是什么样的内容让邓不利多如此谨慎,然后他把这个念头推到后边,留待将来思考。

  “你知道,我不会要求你在我和波特中间做二选一——那太蠢了。”斯内普说,“但如果我们继续下去,你有很大可能要面对波特恨我并因此疏远你的局面。”

  “美好未来的众多问题之一。”西里斯说,他不是在开玩笑,但也没有什么过于沉重的东西在内,“我能活下来的。”

  “还有你。”斯内普索性把话全部说开,“你会入狱,也是由这件事而起。”

  西里斯睁大了眼,显然他没想到能把自己的遭遇怪在斯内普头上,但这是个简单的逻辑。他没有指引黑魔王去杀害一个婴儿,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所有事。

  Alpha停顿了一下,“我觉得你有点责任感过剩。”

  斯内普盯着他,不要恐慌,不要。

  “我原谅你。”西里斯忽然说,“我原谅你间接——间接而又间接地造成我遭受牢狱之灾,因为很明显我自己和佩迪鲁应当承担绝大部分责任,但我原谅你应担责的那部分。我也打算原谅你间接造成我朋友的死,如果我能原谅我自己的话。我仅代表我自己,你得不到莉莉那份,或者詹姆那份,也很可能包括哈利那份,但你有我的。你觉得这可接受吗?”

  可接受吗?

  斯内普勉强笑了一声,有时候西里斯真的像是对他一无所知。

  “这样的话,我也原谅你。”他答道,“你在莉莉的死亡中应承担的责任,你作为Alpha父亲在贝茜成长中的缺席,以及你在遥远的过去曾经差点害死我。”

  “呃,你没必要回礼的。”西里斯说,“我说出来是因为我的确这么想。”

  “我也一样。”斯内普回答,“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为此努力了,原谅你和波特对我做过的事,这样它们就无法再伤害我的未来。”

  西里斯点点头,有些局促,搓着手陷入沉默,好像因为他们谈了波特和语言的事但没人拂袖而去,所以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没关系,斯内普有话可说。

  “你错过了我们的第三次约会。”

  “呃,是啊。”西里斯挠了挠鬓角,“还在记恨这个呢?要不我们周六去——”

  斯内普可不想等到他妈的周六,他们生活中的变数够多了,“你觉得我们能直接进入床头打架床尾和那部分吗?”

  西里斯的动作僵住了,他的信息素——一贯反应比他要快。

  “可以。”Alpha回答,从胸腔中发出隆隆的咆哮,分不清他们谁更快向对方逼近,“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