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斯给贝茜带了套树叶书签,像是某种当地特色的旅游纪念品,便宜但别致的东西。这人当然会觉得比起饿肚子,上门做客时空着手更糟糕。幸而贝茜很喜欢这份礼物,她没有多少机会出门旅游。小姑娘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把书签带回房间放好。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卢平先生?”她说话时因为缺失的门牙有点漏风,可以看出莱姆斯的表情波动了一下,像是克制不住要去亲她似的。

  西里斯拿来饮料,跟斯内普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就来了。

  “请便。”棕发男人回答,“叫我莱姆斯。”

  “你小时候有乳牙盒吗,莱姆斯?”果然。

  “呣?有的。”莱姆斯完美地表现得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是用巧克力蛙包装盒改制的,换完牙之后我父母就一直把它摆在书架上,现在没准还在呢。”

  贝茜严肃地抿着嘴点了点头,西里斯都可以听到她把“保存乳牙盒是常态”加入自己的脑袋瓜,这实在太可爱了他想把它拍下来。

  “你现在换了几颗牙?”莱姆斯问道。

  他俩就换牙的种种苦恼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狼人对贝茜正面临的不便报以同情和理解,立刻赢得了对方的青睐。被忽略的西里斯坐在一旁,不由走起了神。大脚板素来是最讨小婴儿喜欢的,但要论对付长大了几岁、能跑能跳下死劲儿跟你闹腾的孩子,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如月亮脸。从前去看安多米达的时候,莱姆斯轻而易举地就能劝服朵拉放弃将一本书撕成碎片,这本事让安迪和泰德都羡慕不已。要是詹姆和莉莉还在,他能陪着哈利长大……

  话说回来,那丫头该从霍格沃茨毕业了吧?不知道还像不像小时候那么顽皮。出狱之后,他还没想起去看看安多米达呢。

  “怎么,你的父亲们没告诉你吗?”仿佛耳朵自动捕捉到了空气中的敏感词,西里斯回过神来,“我是狼人。”

  “哦!”贝茜惊讶地叫道。

  西里斯下意识地在房间里找起了斯内普,接着想起那人好像刚说要出去买什么东西。

  “那他们就是不应该告诉我。”贝茜又说,“这是你的隐私,只能由你来说。”

  莱姆斯震撼地沉默了一下,西里斯朝他挤挤眼睛,对方的表情表明莱姆斯已初识贝茜的与众不同。

  “谢谢。”狼人说。

  “为什么?”

  “为了……你不害怕我?”

  “现在是白天,我为什么要害怕?”贝茜心算了一下,“而且上次满月是圣诞前两天——对吧?”

  她是向西里斯问的,八月起西里斯就固定在月圆之夜去陪莱姆斯变形了,如果贝茜问起,他就如实说自己是去找老朋友,现在贝茜自然会把这些线索联系到一起。即便谁都不提,等她找到对天文学的兴趣,没准自己也会发现。

  “你离下次变形还有26天呢。”贝茜宣布,然后皱起眉头,舔了舔一颗松动的牙齿。

  “说得对。”莱姆斯轻松地说。如果西里斯是他,可不会这么轻松。

  “抓紧时间提问,甜心。”西里斯轻轻捏了一下贝茜的肩膀,“莱姆斯叔叔人可好了,什么都会回答的。”

  “呃?”莱姆斯发出一个疑问的声音,但贝茜的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他立刻就被攻陷了。

  斯内普带着晚餐所需的蒜和香料回来时,贝茜正追问关于狼人味觉的事。这对卢平而言不太好回答,主要是因为他对化狼后的事情没太多印象,但他还是尽可能描述了自己所知的全部内容。斯内普朝他们两个点点头回应招呼,走向厨房。

  布莱克正在厨房里给芒果切块,他搞得案板上一片狼藉,而且成果像个嗑药的切的——就他所知,这人的确正在吃至少四种药。布莱克完成他的大作,丢掉芒果皮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其中一片内侧淌下的汁水(这个动作对他产生了某种影响),把手和刀子都洗干净,斯内普将两个碗推过去,吓了对方一跳。

  “靠!”布莱克总算想起了自己是个巫师,用咒语把芒果块弄进碗里,“我要把你鞋底都粘上浴室玩具,一挤就会大声尖叫那种。”

  “我不对你的警惕性低下负责。”斯内普回答,把迷迭香补充进空了的瓶子里。

  “你怎么没告诉贝茜莱姆斯是狼人的事?”

  “有你告诉她,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布莱克拿出两把叉子,怀疑地扬起眉毛。这也不算句谎话,贝茜没跟他提起过西里斯有个狼人朋友的事,但她也可能认为这件事需要保密,她从会记事起就喜欢保守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尽管它们有时候显而易见。

  “我并没把它当成一个需要特地介绍的问题。”布莱克耸耸肩,“我在这些方面比较缺乏常识。”

  “没准我也不认为它是。”斯内普略带防备地说,他打算让那件事过去——只要布莱克不将它当成笑话。

  “我可没在暗示什么,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让莱姆斯在客厅与贝茜独处呢。”布莱克安抚道,似乎有些窘迫,“只是……贝茜说你会担心,在我月圆夜出去的时候。”

  “我当然会。”斯内普关上橱柜门,力道或者大了一点,“不会无谓地恐惧不代表我没有常识,与一个化形的狼人独处是件极为愚蠢的事,尽管你们管这叫勇敢和忠诚之类的。”

  “狼人只攻击人类。”布莱克解释道,仿佛斯内普对狼人连这点了解都没有,“只要没有人类接近,我们通常不会发生打斗。大部分时候我只是——陪着他,这样他就不会太烦躁,以致咬伤或者抓伤自己。”

  “但他终归会变得烦躁,伤人是狼人形态下的本能。”斯内普指出。

  “是呀,但他很快就能平静下来。”布莱克笑笑,一手一碗芒果,臀部倚靠在流理台上,一点都看不出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生死攸关,“我没见过多少狼人,但莱姆斯绝对是一只很乖的狼——别告诉他我这么说过。”

  “他抓伤过你。”

  “难免的,爪子上又没有狼毒,没关系。”

  “那时你逃走了吗?”斯内普逼问。

  布莱克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斯内普希望贝茜或卢平不会突然闯进厨房。操,他闻起来一定像个操心过度的Omega妈妈。他做得够好的了,月圆前后从不过问布莱克行踪,权当没看见对方不小心露出的伤痕。布莱克站直了些,把碗在两侧放下,他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斯内普不想它成为一个问题。他才不干涉布莱克糟糕的社交生活。

  “你让一个狼人靠近你到能够抓伤,那么离被咬伤也同样近。阿尼马吉形态不能使你免于感染狼毒。”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布莱克问,没带太多抵触,他真想知道斯内普的答案。然而斯内普也很清楚,如果他提出要布莱克像任何一个有大脑的人那样在月圆夜离狼人远远的,即便布莱克没打算因此生气,也绝不会照做。他甚至怀疑布莱克其实不在乎变成狼人——不过是每月一个晚上的麻烦而已,只要确保自己躲得远远的不伤到任何人就行。

  我希望你更小心些。这句话同样没意义,他能指望布莱克怎么小心?在狼人太暴躁的时候躲远些?这件事早该在卢平变形前就完成。

  “你可以问问卢平的意见。”斯内普说,“几个月前达姆科斯·贝尔比公开了狼毒药剂的配方,据说它可以使得狼人在化形后保持人类神志。但由于现阶段的配方太过复杂,无法向圣芒戈大量供应。”

  “真的吗?”布莱克双眼一亮,“你愿意为莱姆斯制作?”

  片刻间犹豫从他脸上闪过,一种复杂到全英国或许只有几个人能够配制的魔药,必将耗去大量时间和精力,还不起的人情。但那动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欣喜,布莱克愿意为减轻朋友的痛苦做任何事。然而斯内普不需要他做任何事,他只需要布莱克下次出现在这栋房子里的时候还是人类,他不想要布莱克的人情。

  “如果你把这视为某种债务的话,我会改变主意的。”斯内普警告道。

  布莱克偏了偏头,眼睛微微睁大,略带好奇。

  “我倒是可以把这当成圣诞礼物。”他说,“不过不管你怎样说,我和莱姆斯都会欠你个大人情。而且我老早就欠你一大堆了。”

  “小巴蒂绑架我的时候,他参与救过我的命,你也一样。”斯内普低声咆哮,“你不欠我任何东西。”

  “我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你,更不要说在贝茜的事上我欠着九年份的劳动了。”斯内普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布莱克走近半步,抬起双手,斯内普看了一眼,那双手停在了那儿,“拜托,只因为你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不代表我就可以撒手不管。你在我快死的时候将我救了出来,尽管你根本不必这么做。”

  斯内普轻轻地吸进一口气,几个月前他满脑子高高在上的想法,以为自己是在从布莱克的恶念里拯救他,忍下布莱克对自己、对波特夫妇做出的一切给他一个机会——他以为布莱克是和过去的他同样的人,以为他走得比布莱克更远,有权俯视对方。如此傲慢,他羞于启齿。

  “我不是为你做的。”

  “当然。”布莱克带着一丝苦涩说,无论他得出的结论是什么,肯定全错,“但这改变不了事实,事实是你救了我,使得我有了一个家庭。如果我要去追查每件事背后的动机,那我就什么都不用干啦。”

  “你和你讨人厌的自以为是。”

  “说的没错。”布莱克回身重新拿起装芒果的碗,“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别人欠你人情,而不是相反呢。”

  通常而言的确如此,斯内普倾向于让已经欠自己人情的人欠得更多,而不是去勉力接近那些自己有所亏欠的人,他早就放弃探究自己这部分性格了。但想到布莱克可能会违心地同意他的某个提议,假装心无芥蒂,原因是自觉亏欠——这个念头顿时令他暴跳如雷。

  “忘记关于狼毒药剂的话。”他恶狠狠地说,“我不会为卢平做任何事。”

  “晚啦。”布莱克溜了出去。

  毫不意外,比起布莱克,卢平本人才是让那个提议成为现实的最大障碍。他早就关注了狼毒药剂的消息,也明白那是自己能力范围外的魔药。卢平已经如此生活了多年,做梦都知道如何避免在变形时伤害他人,一个减少痛苦的可能性不值得他欠下如此巨大的人情。他知道同类在受制于人时犯下过何等大错,斯内普听说过那类故事,某人出于好心收留了年轻的狼人,后来那人与邻居结仇,指使狼人咬死对方。卢平没理由信任斯内普不会改变主意,叫他再尝一遍拥有过又失去的痛苦,或者把他变成自己的武器。

  无意义的坚持和害人害己的自尊,他们这些人都一样。斯内普咬了咬牙,他没有用布莱克的安全给对方施压,如果卢平把他的话当真,或许下次变形的时候连布莱克都找不到他了。他妈的,真是物以类聚。布莱克放弃得不会像卢平这么快,说服老朋友就由他自己来好了。

  贝茜立刻开始追问狼毒药剂的刊登出处,餐桌边的气氛松动了一些。以她的知识水平,有关狼毒药剂的理论难度有些过高,但斯内普并不反对女儿在这方面进行更多探索。只是在得到监控她身体状况的治疗师首肯前,她肯定是不能到坩埚前实际操作的。

  “要是真的能使狼人保持人类神志就好了。”贝茜又说,“西里斯说你在变形以后是毛茸茸的,书上也是这么说。”

  布莱克呛了一口土豆泥,斯内普放下餐叉,揉了揉太阳穴。他真的要考虑养宠物的事了,如果他女儿对毛绒生物的渴望强烈到能把狼人包括在内的话。

  “……人类也并不总是理智的。”卢平啼笑皆非,“无论如何不要接近化形的狼人,这永远是基本准则。”

  “可西里斯就经常这么做。”

  “他脑子有问题。”卢平说,布莱克朝他投掷了一勺豌豆,“我原先还指望你和西弗勒斯能给他注入些理智呢。”

  “比起凿开他那么硬的头盖骨,我有更好的事可做。”斯内普阴沉地说。

  他们三个都笑起来,贝茜茫然地看着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