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柱撞入口鼻,斯内普咳嗽着恢复清醒。

  施刑者实在外行,只知一味增加疼痛,导致受刑人过不了多久就会陷入解脱的昏迷。小巴蒂·克劳奇是跟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等人一并在隆巴顿夫妇被折磨致疯的现场被抓获的,看样子他的前辈还没来得及教他什么东西。

  但钻心咒也不是什么有益健康的咒语,而且比起拷问,克劳奇的重点在于摧毁他的意志,以便操纵他成为自己的傀儡。这世上没多少人能用夺魂咒控制精神健全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克劳奇发现了这点,于是着手改变这一状态。显然他并不缺少让钻心咒充分发挥效力的狠心肠,所以斯内普也拿不准自己还能撑多久,唯一的安慰是如果他的精神受创到足以让克劳奇完全支配,那么他也不太可能表现如常,很容易识破。

  贝茜没上当,他身边还是只有坐立不安的克劳奇,将他束缚在椅子上的绳索仍旧牢不可破。做完这一系列简单的判断,斯内普睁开眼睛。在第三轮昏迷后他就时间感全无,不能肯定过了几个小时,但想来即便天还没黑,也快了。门钥匙还丢在被克劳奇恨恨掷下的那个角落里,斯内普悄悄地笑了笑。

  不管贝茜的犟脾气折了他多少寿,看到克劳奇第三次尝试失败后气急败坏的表情时都值得了。克劳奇还以为贝茜是像自己那样的孩子,在严厉的父亲面前畏首畏尾,只敢背后搞叛逆。他的小女孩从来都是当面跟监护人们干仗,有什么说什么,承诺了天黑回家就是天黑回家,你要没本事以理服人,那最好别招惹她。

  念及于此,斯内普难以遏制地生出一股自豪,而随着或许无法再见到贝茜的念头到来的,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与贝茜在陋居门前道别时,他在红头发们的瞩目中犹豫了一下,没有亲吻她。现在斯内普真希望自己不曾在乎那无谓的形象,他错过了和女儿的最后一个吻。然后他把有关贝茜的念头塞回脑中的小盒子里锁好,多愁善感对她的安全没有任何帮助,这里只需要心如铁石的间谍西弗勒斯·斯内普,不需要一名Omega父亲。

  “你,背叛了黑魔王。”克劳奇对他说,稻草色的发帘下,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奇怪地颤抖着,那种脆弱而疯狂的气质更显著了,“在我为他坐牢时,你在外面,养大你那下贱的小崽子,作为被人尊重的教师。”

  小巴蒂绕到斯内普身后,一下子折断了他左手两根指头,斯内普嘶声痛呼。克劳奇动了不留活口的念头,他的举动开始只为泄愤服务了。不过这或者也意味着他会透露更多信息,毕竟你没有必要对死人保守秘密。

  “魔药课教授。”小巴蒂歪着脑袋看他,“你觉得如果我碾碎你双手所有的骨头,你还能做到吗?”

  立刻,斯内普的心脏狂跳起来,克劳奇注意到了他的颤抖,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把恐惧驱逐到一边去,活人才需要担心手部残疾,眼下这还轮不上。

  “为他坐牢?”斯内普第一次反击,他的嗓子因为此前的惨叫像有砂纸在摩擦,既然克劳奇打算要他的命,他可不会让那人舒舒服服的。“难道不是你哭喊着否认,而你父亲将你强塞进去吗?”

  “钻心剜骨!”

  十足的恨意让咒语像岩浆一样在他体内流淌,疼痛停止的时候斯内普几乎都没注意到,等他回过神来,小巴蒂正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絮絮叨叨。他的语句很急促,气喘吁吁,带着病态的自豪。

  “……只有我没放弃他,只有我!黑魔王会知道我是忠诚的,当他归来,会带给我所有巫师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奖赏……”

  “你父亲恐怕不会同意。”斯内普说,“你打算拿他怎么办呢?”

  他的腕骨炸开了,斯内普肯定失去意识了几秒钟,等神志回到屋子里,他能感觉右手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垂了下来,废弃无用,这比燃烧的疼痛更可怕。

  专注,现在没有必要在乎你的手。

  小巴蒂回答了他:“用不着考虑这个,我今天下午把他杀了。”

  斯内普打了个寒颤,假设小巴蒂如他所料,是那种出于对严父的反抗走上歧路的人,他们通常反而会最晚对那个从小到大生命中的权威下手。而一旦他们这么干,往往说明他们已经彻底疯了。

  “你母亲对此会怎么说啊,小巴蒂?”他说,这次克劳奇打断了他的肋骨,两根或三根。

  “我父亲,他将她儿子送进阿兹卡班,她才不会在乎那个男人的死活。”克劳奇用魔杖狠狠地戳着斯内普的下巴,“她关心的是我,她在快死的时候说服我父亲将我和她掉包,这样死在阿兹卡班的就是她而不是我。她会很高兴看到我摆脱我父亲的控制。”

  “他帮了她,不是吗?”斯内普反问,“那可不是一个濒死的女人能独立完成的计划。”

  “他只是为了她,而不是我。”小巴蒂恶狠狠地说,“他才不在乎我的死活,是他亲口说他没有我这个儿子。”

  “哦,那想必将你伤得很深。”

  他踩中了克劳奇的痛处,对方甚至没念咒,而是咆哮着揍了他一拳。斯内普咳嗽着,眼前被泪水模糊成一片,他的鼻梁肯定断了。

  “我不在乎!”小巴蒂尖叫,“大家都以为他了不起,哦,你是那个克劳奇的儿子!但我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可怜虫,我从小就知道。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呸,利欲熏心的懦夫,为了自己的地位将我交给摄魂怪,他才伤害不到我……”

  接着他记起了魔杖,斯内普再度在痛楚中惨叫,不久便又昏了过去,被迫醒来时只觉口鼻满是辛辣的液体,双手像燃烧的攻城木一样冲击他的神经,受伤的肋骨牢牢箍住他的肺。他的神志不像此前那样清楚了,一个危险的信号。

  “我从没有背叛过黑魔王。”小巴蒂用一种诡异的冷静语调说,“但你不同。我知道你是怎么做的,我父亲从前对你可咬牙切齿呢……无耻的Omega,勾引了一个Alpha,用怀孕博取邓不利多的同情,让他为你作保,出卖你的同伴来逃脱惩罚。我还知道那个Alpha是谁,西里斯·布莱克。”

  斯内普压下了对那个名字的所有反应,没关系,布莱克居无定所,克劳奇短时间内找不到他。为避免发生意外,除贝茜所需,他的复方汤剂与其他药品、原料全都锁在城堡内的储藏室里,只要他不让克劳奇拿到,克劳奇就无法冒充他或者任何一个人。

  “你觉得他会为你而来吗?”小巴蒂恰在此时问道,“看在他干过你的份儿上?看在你帮他翻案的份上?你和你的小崽子可帮了我大忙……要不是你们弄得我父亲失魂落魄,放松了对我的控制,我还得有一阵子才能出来。”

  布莱克会不会为他而来?斯内普呛着笑了一声,“你大可试试。”

  “我父亲认为你们是一伙的,都是食死徒,可我看你不配。”小巴蒂冷然道,“你个婊子,黑魔王给了你机会,你却倒向邓不利多,就为了一根干过你的鸡巴。你们这些Omega都是一路货色,令人作呕。”

  说出最后一个音节时,他的魔杖猛然向下一挥,一把匕首深深扎入斯内普颈侧。有一秒钟斯内普都确定自己已经死了,但随即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后背滑落,疼痛则进入一个全新的层级,伴随着渗入骨髓的酸涩和震颤,他几乎吐在自己腿上——克劳奇瞄准的是他的腺体。

  斯内普大口喘息,试图驱散眼前的黑雾,他的意识正随着受伤和失血涣散,小巴蒂不打算让他活着离开了。

  “我这样的Omega,”他设法说道,“还是我们这样的?”

  克劳奇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脖子向后弯折,要他看自己颈侧的什么东西。更多鲜血涌出,疼痛的爪牙和空白的虚无正将他向两边拉扯。

  “我早就不是Omega了!”小巴蒂在他耳边咆哮,“我父亲为了避免信息素泄露我的存在,用几服魔药和一个咒语把我给废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斯内普?真正的终身难忘,也许你想体会一下……”

  “这就是你如此恨我的原因?”斯内普呛咳着,以鼻梁折断处为中心,他的半张脸剧痛到麻木,“你试过用和我一样的方法逃避惩罚,失败了,然后你父亲阉割了你——”

  他连人带椅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受伤的手和颈侧伤口撞上地板时视线一片血红,肋骨的断茬绝对已经戳进他肺里。斯内普让自己的神志脱离出来,评估眼下的状况,像黑魔王的惩罚降临时那样。什么都不做,他也就还有几十分钟,而克劳奇已经被惹翻了。他踩上斯内普胸口的时候,斯内普真心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我要把你串在一根棍子上,插在你家门口。”克劳奇的声音在他耳中飘忽不定,“我要留下黑魔标记,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背叛黑魔王的婊子是什么下场……人们会知道该惧怕的究竟是什么,黑魔王会注意到的,他会找到我……”

  滑稽的是,听着自己的命运,斯内普想到的是天啊贝茜千万别在人们把我搬走之前回家以及不知道布莱克会有什么表情。哈,他和米勒娃会气疯的,要处理善后事宜,把斯内普的尸体复原成能看的样子。

  前胸的压力突然消失了,血液和空气涌进胸腔,斯内普放声惨叫。他等待着克劳奇实现他的话,但出现了一个空拍,地板好像在震颤。接着刺激性液体被灌进他嘴里,斯内普的咳嗽有力了些,他吐出几口血沫,身体重新开始呼吸。某种急救药物,是什么?

  “……要把你的手伤得更厉害了!冷静点,是我!我们找到你了……”

  信息素终于透过厚重的铜腥味传入斯内普的感官,是布莱克,吓得要命而且的确气疯了。斯内普停止了抵抗,转而用使得上力的全部手指抓住他,布莱克在这儿,他试着开口但只是咳出了更多带气泡的血。

  “贝茜没事,她很安全,和莫莉他们在一起。”布莱克急促地说,“别昏过去,斯内普,想想她,她担心死你了。你死也不会抛下你的女儿对不对?我知道你想回她身边,比什么都想……”

  “我觉得他有肺穿孔。”卢平说,“情况很危险,我们得在不加重伤势的前提下尽快送他去圣芒戈。”

  “先固定住他的骨头。”另一个声音,是阿拉斯托·穆迪。

  “忍着点。”布莱克说。

  某人念了个咒语,斯内普听到自己的骨头互相摩擦的声音,然后世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