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睡着了!”阿不思从漫无边际的大床上的杂乱无章的被单中间惊醒,猛地坐起,散发蓬松松地搭在光洁的肩上,“还睡了一整夜!我该不会要迟到了吧……”他呜咽着。

  “不会,我有数。”盖勒特瞥了一眼时间,不过七点,懒懒地说,“我今天也有日程——培训,误不了你上班。”

  “培训?”阿不思扭过头,只见丈夫全身舒展,腰间缠着条用处不明的白巾,脑袋枕在线条优美的胳膊上,正深情地凝望他。

  居然有点油画里天神的观感……阿不思晃晃脑袋,逼自己清醒;显然,昨晚盖勒特的诱惑起了效,而且后劲十足。

  相比之下自己的定力就太不足了。

  “对啊,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么,这周末我决定去走红毯——给我妈个面子,这女人总想蹭我热度。”他夸夸其谈。

  “红……毯?”这感觉比宿醉还糟糕,阿不思下意识用指尖划过嘴唇,怀疑盖勒特顺便吸走了他的部分记忆力或智商。

  “就是在我蒙上你的眼睛,蹭着你的——”盖勒特提示道。

  “好了,你不用点明具体时刻!”阿不思捂紧耳朵。

  “定服装、仪态训练、简介视频……事儿多着呢。”盖勒特挠挠头,漫不经心地炫耀着,“我都报备过了,你不许反悔——”他向阿不思竖出食指。

  “我不反悔……”阿不思没空回想昨晚黑灯后的细节,他忙着分辨自己的内裤,不禁垂头丧气,“肯定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这下整组都会知道我和昨天穿着同一套——”

  “不会,喏,那儿,阿利安娜给咱们都带了衣服。”盖勒特努努嘴,示意边柜上叠放整齐的两套衣裤,“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多住几天,让她接着送!谁让她不管好男朋友,不好好早锻炼就知道瞎瞅……住酒店就是好啊,还可以叫客房服务,你就歇着不用天天做饭了,阿尔——”

  “你还好意思怪阿基里斯!”阿不思逃似的抱过自己那套衣服来挡在身前,回瞪盖勒特。

  “怪我怪我。”盖勒特立马起身服软讨好,嬉笑着从背后环上阿不思去捞他的衣服,“将功赎罪,我帮你穿——”

  “不要!”阿不思打掉他的手。

  九点上班本该时间充裕,结果阿不思还是快迟到了。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阿不思奔向公司电梯,面向梯厢内的镜子用力抚着胸口试图平复心跳和脸红——狂奔只占据部分原因——叮,门开了,迎面碰上阿基里斯。

  两个男人目视对方,僵在原地,空气中发酵着尴尬。阿不思下意识用余光审视着装,还好他没有头昏到重新穿上昨天的衣服——盖勒特就像一支强力迷幻剂——刚松了口气,一下子又精神紧绷:衣服是阿利安娜送的,他们两人之间,难免会交换信息……

  “你不进来吗?”

  “你不出来吗?”

  眼看电梯门又要关上,他们才各抬起一只手拦住,在沉默中调换了位置。

  “昨天的事……”他们一起说,“怪不好意思的啊……”

  一时间两人无法判断对方的脸是否比自己红。

  原本这场煎熬的会面以一串意义不明的呵呵哈哈结束还不算太糟,偏偏在梯门要再一次关闭前,阿基里斯多了句嘴:“对了,谢谢盖勒特的票啊!”

  “票?”阿不思皱眉。

  阿基里斯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出声,电梯门合上了,阿不思眼里他的表情定格在一个非常滑稽的瞬间。

  还是直接问本人吧,阿不思对自己摇摇头。沟通不畅的后果他已经领教够了。

  阿不思发了条信息,盖勒特直接回电,刚到座位上的他只得再跑去茶水间。

  “票啊,确实是我忘了说!”盖勒特在听筒里兴致昂扬,阿不思不得不拿远手机。他仿佛能看到盖勒特坐着老板椅,双腿交叉着搁在会议桌上,屁股得意洋洋地蹭着椅子扭来扭去。

  “我在上班!回信息不就行——”阿不思捂着嘴小声说,心虚地瞄茶水间门口经过的同事。阿基里斯正在楼上开晨会,但波特先生就不知道了,还有同组的实习生……他可不想落得一个实习中期开始懈怠的坏印象。

  “直说方便,而且我不想再闹误会——哎,这套不行,不够浮夸——票嘛,就是走秀的,你当然要去现场,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无聊嘛,给你找个伴儿,而且我猜关于安娜你也跟他有话说——这也不好,油腻——抱歉啊,我在挑衣服。”

  不仅如阿不思想象中转着椅子翘着腿,盖勒特面前还有一面大屏幕,工作人员正一套一套下翻市面上最新款式的成品礼服以备活动上穿。他这个名额加得临时,现在订做已经来不及了。

  “就我和阿基里斯两个人?”阿不思不愿想起刚才电梯口的情景,现在和盖勒特之间的问题刚刚姑且解决,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马上投入到与阿基里斯上司下属以外的关系的建设中去,“等等,那安娜呢——”

  “她啊,有能耐。”盖勒特冷哼一声,“你妹妹搞到活动的工作证了,说是暑校项目给的志愿者名额,但谁知道是不是我妈又——啧,真经不起念叨——别抢!女人——”

  “盖勒特——”他们到底又搞什么名堂?

  阿不思突然住嘴,格雷夫斯走进来了。他来接咖啡,似乎心情不错,然而简单打量阿不思后,他的笑容收住了。

  “珀西瓦尔!我——”糟了!他一定认为自己——而他也确实是——在上班时间处理私事。

  而格雷夫斯只是因为看到阿不思精神状态过于良好,半个黑眼圈都没有,既纳闷又气恼:格林德沃那小子在凿凿证据下怎么又脱身了?

  但阿不思没有机会辩解,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富质感的:“阿不思,你好吗?”

  盖勒特在背景音里干呕。

  平心而论,格林德沃太太对他讲话亲切又耐心,与和自己亲生儿子的沟通方式截然相反,但就是驱使人哪怕手头有十万火急也得放下来先跟她交谈;某种意义上,她就是十万火急。

  “嗯……都好……不,不用再教训他……谢谢您给提供的票,格——莱诺拉……我?我当然不想上场……开玩笑的?那你们忙……对,我也得快点回去干活了……不不,套房是不错,我还是更习惯住公寓……主要是离公司近……吃饭?看您时间吧……我真得走了……谢谢,再见!”

  一通电话下来,阿不思的面部肌肉得到充分调动,脸颊都发酸了,尽管他多数时候都只是盯着操作台上温顺的茶包和蜂蜜在说话。幸好他不是演员,也不用时刻和演员交谈。走回工位,地面似乎化作了绵软的泡泡泥,一步一陷。他的生活被格林德沃们安排得明明白白,阿不思扶着额头苦笑,而半路杀出的格雷夫斯的阴冷目光又让他心惊胆寒。工作吧!只有潜心工作才能暂时逃避戏剧性和质疑。

  阿基里斯却没允许他逃避多久。午饭期间,领导端着热好的玻璃饭盒到他对面坐下,一脸“不知有话当讲不当讲”。

  阿不思也不确定他此刻更不想听对“消极怠工”的委婉提醒还是阿利安娜话题。

  于是他先发制人。

  “阿基里斯,实在抱歉,我这两天状态的确不是最佳,已经在努力调整了!”

  “怎么会?”阿基里斯摆摆手,“事实上你的进度远超组内,适时可以歇一歇,一直高强度反而不长久。”

  “那就是阿利安娜了……”阿不思喃喃道出心中担忧。

  “唔,阿利安娜……”阿基里斯也比谈工作时减了气势。

  “说吧,你们的打算。”阿不思放下叉子,沉重地咽了口唾沫,闭了闭眼,“如果她真的打算搬去你那儿住——”

  “搬去我那儿?”阿基里斯睁圆眼睛,连忙否认,“不不,没有这回事。”

  “噢,”阿不思心里的巨石一下子轻了一半,脸上的肌肉也能调整出自然的微笑了,“那你是想说?”

  “是这样,八月安娜的暑期学期上午,刚好你们这一波实习期也结束了……”说着他有点局促,调整了呼吸才重新抬头看阿不思,“我已经请了年假,打算送她回英国。”

  好嘛,以为要同居,原来是见家长。

  事后阿不思自我安慰,就恋爱进展的先后顺序而言,妹妹还是比自己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