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太太抹净最后一只盘子,对于文森特的主动关心她感到有些惊讶。面前的这个孩子大多数时候都保持安静,安静到几乎可以算作是沉默,他整天把自己锁在暗房里——他的房间可以算作是一个用来冲洗胶片的暗房,黑漆漆的,密不透风。至少她有一次敲响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

室内光线微弱,窗子关的严严实实的,窗帘也被拉了下来。她放下托盘,在屋子里扫视一圈,以便适应光线,但是马上她就不用适应了,她听到一阵唰唰声,是拉动窗帘的声音,霎时间,屋子里一片明亮。

她一把抓起边缘有些焦躁的花,换上了新的,目光却不自主的往手边的一张相片上扫去。那张相片是刚刚文森特一直捏在手中,只是在去拉窗帘的时候随手放在一边的。这是一张黑白结婚照,一对新人面对着镜头在微笑——是真的在微笑,安德森太太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她刚刚似乎看到相片在动,但她很快否定掉了这个想法,看来她仅剩的一只眼也快出毛病了。

这对年轻新人的相貌简直是万里挑一的,尤其是新郎,头发一丝不苟的往后梳,下巴稍稍抬高,显得有些目中无人,领口趴着一只小小的装饰物,穿着一件怪里怪气的袍子;新娘就正常多了,和新郎的官方式笑容相比,她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她显得更加诚挚,眼睛烁烁发光,一只手挽着新郎的胳膊,一只手捧着一束怪模怪样的花。安德森太太打赌,那束捧花一定是假的,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品种。

“照片上的是你父母吗?”安德森太太随口一问,她把托盘平贴在腹部,评价道,“很般配。”

然而文森特并没有因为她的夸赞而赠送一个微笑,他用几根指头夹起相片一角,认认真真的重新打量这对新人,抬起了头。

安德森太太被他阴鸷的目光吓了一跳。

他的喉咙古怪的咕哝了一声。“很般配吗?”他直视着安德森太太,讥讽的笑着,“那么我呢?我和她相比,怎么样?”他一把抓起刚刚放进花瓶的小苍兰,水滴滴嗒嗒的打在地板上,有些顺着他的手臂流进肘弯,做出了一个和相片上阿斯托利亚相同的姿势,只是微微一抬眼,便美的惊心动魄。

安德森太太此刻注意到文森特向上挽起的衬衫袖子下露出的一截伤痕累累的前臂,淡色的疤痕上交错分布着更多细小的新鲜的划伤,左手臂上的黑色骷髅文身上布着的划痕更多,只有被切割很多次才会出现那样突出的白色瘢痕。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

“你们怎么能比呢?”她干笑着,在围裙上揩着手,“这是位女士,比你大上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