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

  “深呼吸!能听到我说话吗?给我个回应,贝拉米?学员贝拉米!”

  “见鬼!一次演习怎么会出这种事?我不是说了点到为止吗!和贝拉米对练的是谁?”

  “是■■■■■!我刚才看到那家伙冲进走廊了!”

  “小杂种,肯定是犯了事就想跑!把人给我带回来,多带几个人去!”

  ……

  “现在公布测试结果。A组排名:■■■■■,贝拉米……加西亚……”

  “实战演练到此结束,恭喜■■■■■获得第一名,希望其他学员向■■■■■学习。”

  ……

  “■■■■■呢?教官找。”

  “去医务室了,还带着这几天的笔记,应该是去看望贝拉米了。”

  “哇,还来?那家伙都被医务室赶出来多少次了,怎么还不长记性。这就是演员的自我修养吗,做戏做全套?”

  “就当看戏呗,你又没损失。反正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家伙不就是为了拿第一才打伤的贝拉米吗?人家想演,就让人家演呗。”

  “可怜贝拉米,居然和这种人当过朋友。这下可惨了,还不知道他后半辈子能不能站起来。”

  ……

  “我没有,不是我做的,我发誓我没有打到他。”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如果我做了,我一定会承认的。”

  “……”

  “我那天……真的刺伤贝拉米了吗?”

  “很抱歉,我很抱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1.

  雨依旧在下,并且势头越来越大,仿佛天空真的破了个洞,里面倾泻出曾经毁灭文明、清洗罪恶的大洪水。

  你的外套掉在地上被雨水浸湿。

  那是空中花园派发给所有指挥官的制式外套,上面印着不同小队的名字和队徽,以及指挥官的编号。可惜现在,在属于你的这件外套的袖子上,灰鸦小队的队徽已经被泥汤泡得看不出原本的图案与颜色。

  你一只手握着枪,一只手扶着承重墙慢慢站起来。

  七实见状连忙跑回来搀扶你,可她刚要将电锯放下,就受到了你的制止。你缓慢并且吃力地抬起手臂将七实挡在身后,你本想嘱咐她从现在开始不要轻易离开你身边,可你实在太虚弱了,光是站起来这一个动作就耗费了你全部的力气,你甚至不得不张开嘴进行辅助呼吸才能喘过来气。

  在身体机能几近崩溃的情况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耗费一定的体力,所以从现在开始,没时间再给你插科打诨了,你必须确保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引向最有利的结果。

  你看向对面一人一构造体。加西亚已经不足为惧,只要她能站在那里安静地闭上嘴,随便她笑得多嘲讽都无所谓。

  你真正在意的,是神威。

  你不想见到神威。

  在这场不知道会延续多久的叛逃中,你最不想见到的首先是灰鸦小队,其次就是神威。你知道灰鸦小队会被空中花园要求不得前往地球,所以你一路上都在祈祷不要遇到神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或许是你现在的样子太过凄惨与狼狈,又或许是你刚才向七实下令攻击加西亚的行为太过反派,神威在那句“终于找到你了”之后就没再说过话。他表情凝重得就像正在进行天人交战,也许卡穆还会在他意识海的角落里时不时煽个风点个火,万一他俩突然人格切换……

  不,不要切换,拜托了卡老师,别这样……至少不是现在。你一边想着,一边从神威身上收回视线,略一闭眼,收了收自己剑拔弩张的气势。

  “指挥官,你受伤了,而且伤得很严重。”

  神威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充满活力,你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能产生血槽已经恢复了几个百分点的错觉。神威的视线落在你的右眼和右腿上,那眼神实在是太澄澈了,满含着纯粹的关心,不含半点揣测或者怀疑。

  如果这里不是东B-02区外围的临时避难所,而是灰鸦小队的基地,神威一定会扑过来问你疼不疼,然后他会说……

  “医疗部已经在待命了。别担心,指挥官,我这就带你回去,你会没事的。”

  ……

  可这里毕竟不是灰鸦小队的基地,你也不再是灰鸦小队的指挥官。

  神威的眼神太过真诚、太过炽热了,如果继续和这样的眼神对视,你害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理智断线,然后点头同意跟他回空中花园。你立刻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用无声的拒绝当作回答。七实一直在观察你,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可你将她牢牢挡在身后,她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神威无法理解你的举动,他向前走了一步,语气中掺杂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急切,“指挥官,就算你有血清,可那些伤不是血清能治愈的。你伤得很重,血已经透过绷带渗出来了……人类的身体非常脆弱,这话是队长说的,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队长吧?指挥官,跟我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我没有不相信你。”你立刻回答,但你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嗓子又酸又痛,再加上身体突如其来的疲惫……该不会是伤口感染导致了发烧吧?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去?”神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他完全无法理解你将自己的伤势置于不顾的行为。

  神威之所以一听到“夜枭”二字就不顾库洛姆的阻拦冲向东B-02区,就是因为他曾经目睹过你和夜枭小队的指挥官起冲突。虽然你当时告诉他这只是老同学之间的问候,但神威记得夜枭小队的指挥官当时的眼神:那是绝无可能用“老同学之间的问候”形容的憎恨与厌恶。

  尽管空中花园这次向夜枭小队下达的命令是跟踪与监视,但那个眼神给神威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在他看来,夜枭小队的指挥官某种意义上比感染体还要危险。

  神威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保护你。他和库洛姆一样,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空中花园的协助逮捕令,但他在看到这份文件的同时就将这起恶性刺杀事件定为了误会。

  在他的认知中,你是无可取代的、非常重要的人,他不相信你会做出刺杀议长这种事。当他终于得知你的位置时,他立刻就冲过来寻找你、保护你。当他看到你满身的伤口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带你回空中花园疗伤,他从未想过会遭到你的拒绝。

  而你恰恰拒绝了他。

  “指挥官,跟我回去吧。我知道那不是你做的,那只是一场误会,回去说清楚就好了。”

  神威又向前迈了一步,他两条手臂在身前微微伸展开,似乎在隔空向你寻求一个拥抱。他的眼神诚恳得让人不忍心拒绝——

  人心都是肉做的,试问这世上有哪一个拥有心的人会残忍到拒绝这样的眼神呢?

  “指挥官,我会帮你的,队长也会帮你,你就跟我回去吧。”神威再次请求道。

  然而你再次选择了摇头。

  神威脚步僵硬在原地,可他依旧向你伸着双臂,他望向你的眼睛里依旧盛满了真诚与信任。

  而你这次没有避开视线,单眼看世界有些奇怪,有点不知道该看哪里,所以你只好盯着神威的一只眼睛,你想要用眼神告诉他,你不会跟任何人回空中花园。

  “他都这么求你了,你还忍心拒绝,你到底有没有心?”加西亚嘲弄的腔调再次响起,你向她投去警告的眼神,但她直接无视了你,或者说她是在欣赏你虽然气愤却只能干瞪眼的无力感,她享受这个过程,“也难怪,JA-02,你都刺杀上司了,还谈什么心不心的。他认为那是误会,你听到了吗?可你我都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你……”

  “闭嘴,加西亚。”

  你忍无可忍地举起枪对准了加西亚的眉心。你已经熟悉了单眼视力,再加上现在你和加西亚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你有把握一击击穿加西亚的眉心……只要神威不出手阻止。

  “你生气了。”加西亚笑了起来,“你怕了,是吗?你怕我说出真相,你怕他知道你其实是个冷血的混蛋,是吗?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误会,那你为什么不乖乖跟他回去解释清楚呢?事到如今你还打算欺骗他吗,真是可笑。”

  你面无表情,手指慢慢弯曲压在扳机上。

  你不打算再和加西亚纠缠下去了,就算是当着神威的面,你也打算让这个疯女人闭上嘴。如果神威企图保护加西亚或者对你出手,那么你就会立刻下令让七实拖住神威,尽管……你非常不愿意伤害神威。

  但是就在你即将开枪的时候,神威忽然有了动作。他转身看向加西亚,然后对她说道:“请你收回对指挥官的评价。”

  “你说什么?”加西亚一愣。

  “我知道你和指挥官有过节,所以你说的话我都不会相信。而且你有点吵,可以闭上嘴吗?”神威三两句话打发了加西亚,他没理会加西亚瞬间变黑的脸色,转回来看着你的眼睛说道:“指挥官,我想听你亲自告诉我,那都是一场误会,对吗?”

  你在心里长叹一声,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你巴不得加西亚再说几句话吸引神威的注意力,可是加西亚好像察觉到了你的心意,她乖乖地闭上了嘴,她的嘴角和眼神都满是嘲讽的意味,你仿佛能听见她正在无声地对你发出疯狂的嘲笑。

  神威将你的沉默看在眼里,可他依旧没有放弃,他甚至连走路的动作都没有发生变化。他继续向你走了一步,你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在无形中缩短了一半。他微微皱着眉,语气也变得有些可怜兮兮。

  你从未看到过神威露出这种样子,而将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依旧是你。

  “指挥官,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但是大家都相信你是被冤枉的。跟我回去吧,好吗?我们回去把一切都说清楚。”

  你对神威的话充耳未闻,枪口依旧指着加西亚,你的手指依旧放在扳机上。

  “……指挥官!”

  神威的语气更加急切,你甚至从中听出了些许愤怒的意味。可你依旧没有看他,你依旧盯着加西亚。

  你眼神能杀人却不敢轻易开枪的样子大大地取悦了加西亚,她就像影视作品中的恶女形象一样扬着嘴角吹了声口哨,她毫不在意自己的这一举动同时引来了神威和你的不悦。

  加西亚对此没有意识,但你察觉到了神威情绪的变化。虽然你现在没有和任何构造体保持意识连接,但你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你也知道如果放任情况不管会导致什么后果——卡穆的出现不在你的计划之内,所以为了保持事件仍然可控,你必须在卡穆上线之前做点什么。

  “神威。”

  你枪口依然对准加西亚,然后将视线转向了神威。幸好,神威被你这一声呼唤唤回了理智,你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消退了。

  你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说才能继续稳定神威的情绪,然后说道:“我不打算和任何人回空中花园,就算是你也不行。”

  “为什么?”神威向前又迈了一步,你们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以他的步幅,全力冲刺只要三步就可以来到你面前瞬间擒住你。

  你枪口依旧对着加西亚,眼睛却紧紧盯着神威,而神威也意识到了你无言的警告,他没有选择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七实为什么在这里?你们约好了吗?”

  “七实刚才救了指挥官哦~”

  收到神威的问话,七实立刻从你身后探出脑袋。她已经憋太久了。

  对七实来说,明明面前的你和神威都是老熟人,但你们两个表现得实在太奇怪了,那感觉十分陌生,你们说的话也晦涩难懂,好像是什么加密通话。

  现在神威终于回归正常了,虽然你还是很奇怪,但七实并不介意,她抱着你的腰向神威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小鹰也是来救指挥官的吧,但是七实抢先了哦~嘿嘿,是七实赢了!”

  神威一直在观察你,他注意到当七实说到“赢”这个字的时候,你的眉心飞快地皱了一下,于是他立刻问道:“赢?是指挥官定下的规则吗?”

  “是呀!”七实点点头,她心情颇好地更加抱紧了你的腰,好像在炫耀自己才是最得你喜爱与信任的构造体,“指挥官一直都没告诉小鹰吗?指挥官其实一早就和七实约……”

  “七实,到我身后去。”

  你立刻制止了七实,一只手举着枪保持警戒,一只手轻轻将七实推回身后。

  七实不解地看着你,但是你无暇顾及她。神威已经进入了你的警戒范围,他身后的加西亚也一直把手放在枪上。还好现在七实是站在你这边的,双方都是一人类一构造体的配置,二对二的局势对你还没有那么不利。

  “指挥官?”七实听话地回到你身后,但她还是没忍住向你发出了询问,“可你不是说这场游戏随时都会有老朋友加入吗?小鹰难道不可以加入吗?”

  “……”

  完了。

  你瞬间面如死灰。你看向神威和加西亚,果不其然,这两人的表情都和你想的一样:加西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那样子显然是在震惊之后努力憋笑,而神威……

  你发誓你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愤怒,你分不清他是神威还是卡穆了。

  “游戏?”神威小声重复着七实的话,他紧紧盯着你,脚下却没有继续前进,“指挥官,你告诉七实这是游戏吗?到现在为止,七实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

  你没有说话。

  “你……指挥官,告诉我,”神威一边盯着你,一边向前迈了一步,“你一直……都在骗七实,是吗?”

  “别过来。”注意到神威的动作,你立刻调转枪口对准了他。

  汗水不断从额头渗出,浸透了绷带,也浸湿了绷带下面的伤口。汗水中的盐分进入伤口,阵阵刺痛的刺激下,你只能勉强伸直手臂端住枪。你的手腕一直在小幅度地颤抖,就连左眼视线也正在变得模糊,你根本无法做到瞄准。

  神威也注意到了这点,并且你在他脸上再次看到了犹豫与恻隐之心。

  显然,神威还是没有狠下心,他始终愿意相信你,就算加西亚和七实的证词几乎将你的反派身份实锤,他也依旧相信你有苦衷。

  就连现在,即便是被你用枪口指着,神威也还是没有对你丧失信心。

  ——神啊,这场暴雨就是你见我在地上罪恶极大,才决定降下的吗?

  你咬着舌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枪口慢慢锁定了神威的眉心。你同时也对上了神威的眼睛,可你对他的神色视而不见,面色冰冷得像是一个陌生人。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回头。

  “……指挥官!”

  然而即便是看到你犹如被恶魔附体一般的冷酷模样,神威也还是没有放弃说服你,他的视线在你和七实之间来回转移,最终还是放在了你身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那个逮捕令是真的吗,你真的刺杀了哈桑议长吗?如果你没有做,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去?”

  你沉默片刻,然后抿了抿嘴说道:“神威,我不想骗你。”

  “那就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神威终于失去耐心,不管结果怎样,他都想把你带回空中花园,先接受治疗,再弄清真相。

  他再次向前迈出一步,并且做出了前冲的姿势,你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短了,他有把握瞬间夺下你的武器并且制服你,然后他会打晕你,先通知库洛姆过来会合,然后再把你、七实和加西亚都带回去,再然后……

  “别过来!”

  砰!

  一颗子弹击碎了神威所有的设想。

  他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你,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可你手中枪口冒出的烟却是那么真实,甚至他耳边都还残留着子弹飞速射过产生的声音与高温。神威试图从你的眼中看出什么,可他只看到一只被黑暗与冷漠浸满的眼睛。

  你向神威开枪了。

  轰!

  一声雷鸣忽然响起。雨幕在你身后,你看不到身后的世界,但避难所里的金属反射出了雷电的光芒与样子。这道雷太可怕了,它几乎呈一条直线从天空降落,像是另一神话体系中的主神从众神之巅降下的雷霆之枪,而这把神话中的雷霆之枪常常被用于形容天罚或者天谴。

  真可真是太应景了,你想。而且你好像从这道雷中感觉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神威,别再过来了。”你压低嗓音说道。

  神威对你的话毫无反应,他还没回过神。

  你的迎面一枪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向他开枪。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相信,你甚至还能看出一点被信任之人背叛后的伤心与失望。

  “唔……哈啊,真疼啊……”

  加西亚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打破了你和神威之间尴尬的气氛。你面无表情地平移枪口再次指向加西亚,神威也转过身看向加西亚。

  加西亚手中的枪已经掉到了地上,她左手用力按着右肩,指缝里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很快就将她整条右手臂都染红。

  见自己再次成为受到关注的重点,加西亚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愧是首席,这种情况下还能打中,所谓的虚弱该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你一开始瞄准的就是我?”

  “我瞄准的是你们。”你冷静地说道,“比起构造体,人类的躯体更容易受到伤害,不是吗?”

  “你把他吓坏了。”加西亚扬起下巴指了指神威,“他和七实一样信任你,结果你就是这么对待他们的?真让人,不,让构造体心寒。你不是一直很宝贝你的构造体吗,怎么,难道刺杀议长让你苏醒了第二人格?”

  “闭嘴,加西亚,否则我就射穿你另一边肩膀。”你冷漠地威胁道。

  “有本事就要了我的命,反正夜枭小队已经被你害得重启了。你可是大名鼎鼎的JA-02,多一条杀人罪也没什么吧。”加西亚冷哼一声,随后看向了神威,依旧是嘲讽地扬起嘴角说道:“喂,为什么不和你的指挥官说说,灰鸦小队怎么样了?”

  你皱眉,正准备再次威胁加西亚闭嘴,就看到神威重新将视线转向你,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对啊,灰鸦小队。指挥官,你难道不想知道里哥他们怎么样了吗?”

  你突然很后悔刚才没有一枪崩掉加西亚的脑袋。

  加西亚是典型的肉烂嘴不烂。你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厌恶你,你只知道就算把加西亚的四肢都削掉,这个疯女人也会想办法爬过来咬你一口,就算把牙齿全部崩掉也无所谓,她乐意想尽一切办法给你添堵。

  神威虽然嘴上说不会听信加西亚的话,但现在的情况确实难以判断,再加上刚才遭到了你充满警告意味的一枪,显然神威心中的天秤现在已经发生了倾斜:

  你不再是值得他绝对相信的人了。从现在开始,他会开始听信加西亚的话。

  真是见鬼。你看着神威逐渐燃起希望的眼睛和在神威身后向你露出报复性笑容的加西亚,开始思考下次开枪的机会应该选在什么时候。

  “指挥官,你难道不想见里哥他们吗?”神威尝试着接近你,但立刻遭到了你的枪口警告,他随即后退半步向你示意他不会再靠近,“我和队长还没回去过,不知道里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但我敢打赌,他们一定很想你。而且你一言不发地离开,里哥他们一定会非常担心。指挥官,你就跟我回去吧。”

  何止是担心,以里的性格,你要是回去,铁定一见面就是一套黄红打靶。丽芙和露西亚没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劝架,毕竟这次的情况和以往大不相同,你这次做得实在太过分了,就连你自己都不想原谅自己。如果真的还有机会见到他们,你甚至连辩解都不想做。

  “我说过了,我不回去。”你冲神威摇头,“除非你用硬手段,比如把我打晕,但七实不会让你这么做。”

  “锵锵~七实听到了!”被迫沉默许久的七实突然听到你叫她,立刻搂着你的腰从你身后跳了出来。身材娇小的女孩拎着巨大的电锯一蹦一跳地来到你面前,仰着小脸一脸天真地问你:“指挥官~需要七实做什么?七实都快要无聊死了~”

  “就和我们约定的一样。”你轻声对七实说。

  “好~”七实温顺地应了你的话,然后拎着电锯站在你身边,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神威视线来回在你和七实之间打量,他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大概过了两三秒,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好吧”,然后从背后拿起大剑,像是宣誓一样严肃地对你说道:

  “那就用硬手段吧!指挥官,留在地球上只会让更多小队打你的主意,而且你伤得这么重,必须立刻回去治疗。既然你不愿意回去,那我就把你打晕,然后把你扛回去!”

  说到最后不还是要劝你回去吗。你在心里叹息一声,而且还要动手……天知道你是怎么在对上神威的情况下把动手这个必然结果拖到现在的。神威和七实都属于爱玩的性格,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可现在你却要命令七实和神威兵刃相见,作为指挥官而言你真是非常失败。

  “你没有胜算。我会从旁边支援,你见识过我的枪法。”你对神威说。

  “这可不一定,指挥官,你刚才不也没打中我吗?”神威说,你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兴奋?

  这可真不应该。

  轰!

  天空中再次降下一道惊雷,这次你回头看了一眼,雷电的姿态看起来有些吓人,好像真的会劈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天空太过灰暗的缘故,你竟然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看到了黑色与蓝色的雷光。

  你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神威。在神威的注视中,你勾起嘴角露出笑容,然后放下了一直举着枪的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真没办法呀,神威。”你笑了笑说道。

  神威面色一喜,他下意识地收起了手握大剑准备作战的姿势,他看着你说道:“指挥官!你是不是想好……”

  砰!

  子弹出膛的声音再次响起。

  加西亚惊讶地看着你,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含任何嘲讽的单纯的惊讶。

  七实拎着电锯站在你面前,她看起来毫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奇美拉-逆断锋利的锯刃上不断反射出外面的雷光。

  神威不可置信地盯着你。

  他本来已经收起警戒姿态准备问你是不是要和他回去,但突然响起的枪声以及迎面而来的危机感驱使他本能地将剑刃挡在身前作为防守。子弹正面击中剑刃,产生的力道被大剑卸去大半,再加上神威是装甲型构造体,这点残余的力道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可或许是因为这次攻击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神威完全没有准备,他后退了半步才能站稳。

  神威拿开大剑,他看到了你和你手中枪口还在冒烟的枪。

  “指挥官,你……”

  “我不是说了吗?真没办法。”你笑眯眯地看着神威,右眼的绷带早已被染成血液的红色,这让你的脸看起来有些恐怖。你收回手臂将枪放在嘴唇边,轻轻吹了一下枪口的烟,然后睁开眼睛对神威说道:“有那种想法可不行。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打中你,你看,刚才不就得手了吗?”

  神威震惊地看着你,他终于彻底无法理解你了。

  “七实。”你轻声呼唤。

  “七实在~”灰色长发的女孩扭头冲你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指挥官~需要七实做什么?”

  你将视线投向神威,灰暗的天空、倾盆的暴雨和狂乱的雷电在你身后将你的表情衬托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你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你向七实下达了最终命令:

  “击退他。”

  2.

  说实话,单论机体的力量,神威在七实之上,但是这场战斗却没有体现出这一点。

  大剑和电锯的撞击中不断迸发出火花。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神威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束手束脚,看起来就像受到了什么束缚一样。七实的战斗风格以灵活多变为主,她的攻击角度刁钻,短时间内竟然在战斗中占了上风。

  加西亚右手被废,现在除了用目光凌迟你以外什么都做不了。你终于可以完全从加西亚身上收回注意力,现在你只要全心全意注视着神威和七实的战斗就可以了。

  为了让自己之前的话更可信,你一直半跪在承重墙后面保持射击的姿态。你必须确保无论何时,只要神威在战斗中朝你这边看过来,他就能看到你正以射击姿态瞄准他。

  当然,你不会真的射击。

  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之所以选择射击姿态的半跪姿势,也是因为你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支撑站立了。你的体温越来越高,估计是真的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了。事实上,在神威没有看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多次闭上眼睛争取几秒的休息。

  轰!

  伴随着熟悉的重型武器撞击声,你迅速睁开眼,只见神威在这次武器的撞击中向后倒退数步,他半跪下来,大剑插在地上,看起来没从七实的进攻中讨得多少好处。七实在原地转个了个圈,比了个耶的手势。

  你回头看一眼依旧翻滚着雷电的天空,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一边保持着射击姿态,一边对七实下达了最终命令:

  “七实!镇压他!”

  “来啦~七实收到!”

  七实飞快地冲到神威面前,她高高跃起,奇美拉-逆断锋利的锯刃反射着寒光,对准了神威就要拍下去。

  你努力集中精神瞄准了神威,只要神威有半点反抗,或者万一七实失手,你就会立刻开枪,将战况维持在七实对神威的压制。

  一滴雨水砸在地面上的泥水里,溅起的无数水滴中有一滴正好进入了你的眼睛。你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而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战场上发生了异变。

  你睁开眼的时候,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迅速从旁边杀了出来。就在奇美拉-逆断即将接触到神威的时候,那道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了两者之间,伴随着一道扬起的虚影,金属撞击、剐蹭、摩擦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声音。

  雷光在你眼中闪过,你保持着举枪的姿势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影从承重墙后面暴露出来。

  七实没有恋战,她谨记着你的命令:如果战场上出现计划之外的人物,那么她必须立刻撤离战场,回到你的身边。

  电锯和镰刀正面相撞产生了足够大的力道,七实借力向后灵巧地跃起,拎着电锯迅速回到了你的身边。对方见状也收起了防御姿态,镰刀收回时在空中带起阵阵风声,白袍在空气流动的作用下轻轻飘动。

  “我说今天的雷怎么有点奇怪,原来是你。”你放下枪,不冷不热地向对方打了个招呼。当然,对方没有回应你。

  “队长……”神威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察觉到库洛姆那不像以往那样单纯是严肃的脸色之后,他选择了噤声。他站起来,将大剑收回了背后。

  库洛姆的视线在你脸上停留了片刻,你确定他是在扫描你。

  这可真是不公平,单是打了个照面,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全暴露了。但如果非要说的话,你对库洛姆现在的情报掌握数并不是零,至少你不用想就能知道他现在的情绪。

  问:如何激怒突击鹰小队的队长?

  答:欺负他的队员。

  问:如何更加激怒突击鹰小队的队长?

  答: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队员。

  问:激怒突击鹰小队的队长会有什么后果?

  答:你会知道什么是圣艾尔摩之火。

  ……何止是欺负,你可是直接喊了一句“镇压他”,而“镇压”这个词一般用于形容人类对感染体发动的剿灭式进攻,就连当初神威帕弥什浓度超标,险些被清理的时候,空中花园的长官们也没用过“镇压”这个词。

  你看一眼库洛姆,还好他没穿噬梦机兵那套涂装,否则你真的会以为他是神派下来为了清理罪恶而取你性命的使者。

  “不就是个通缉犯吗,哪至于出动这么多神仙。”你眯起眼睛冲库洛姆扬起一个笑容,但你很快就意识到这笑容有多难看,简直就是皮笑肉不笑。

  库洛姆盯着你,他的眼神充满了冰冷、陌生与疏离。

  你努力想看清他的眼睛里是否存在怒火与厌恶,但你发现自己现在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不管怎样都看不清楚。不过这也没差,你敢打赌现在库洛姆看你的眼神绝对像看感染体一样,不,也许比看感染体还要凶狠一些。

  “突击鹰小队库洛姆,奉命前来缉拿目标。”库洛姆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甚至连每个语调的抑扬顿挫都和往常一样,但你明确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已经和往常不同了。

  “束手就擒吧,JA-02。”库洛姆对你说。

  你明白他的情绪为什么和往常不一样了,他已经找到了在这场对峙中你和他的身份。

  你是刺杀议长、盗窃血清后从空中花园叛逃出来的通缉犯,而他是隶属于空中花园执行者部队的构造体库洛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