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存在于祝安屿的记忆里,白色三层小洋楼,精心打理过的粉色蔷薇花园,院子角落蓝白相间的狗舍,仅有这三样组成了他童年的全部。

  母亲是一个很会经营生活的人,以前她有足够长的时间花费在庭院上,她时常会拿着洒水壶,让壶与地面连接处呈现出彩虹的色彩,她说看见这样的光景是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现在的母亲似乎没有那样子的心情,也许是弟弟的工作太繁忙,母亲无暇顾及庭院,又或者是已经丧失了这一爱好,祝安屿踩在缝隙已被杂草填满的鹅卵石台阶上,望着紧闭的深棕色大门想事情想的出神。

  祝安以将车停在车库,随后追着祝安屿,见他傻站在家门口,即将开口叫他的声音又咽了回去。祝安以知道哥哥还需要一定的心理建设才能敲响自己家的门,所以这段时间他不能去干涉。

  祝安以低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这才想起来买的礼物忘在了车里,便拐回去拿,也就是这段时间内,他忽略了在庭院中除了祝安屿以外还有另一个人。

  “你傻站着干什么?”

  一道陌生又清冷的声线不合时宜的响起,对方不知道祝安屿正在沉浸回忆,这也成功令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位身材单薄的男人,身高与自己差不多高,他眼角略微上挑,五官比较板正,柔顺到快要及肩的浅褐色短发没有条理的散落着,他看上去是想尽量打理服帖,可是因为天气原因使头发软趴趴的搭拉成没有精神的样子。

  他的瞳孔戴了美瞳般漆黑,没有神采,这给祝安屿的第一印象就是和自己长得真像,遮住五官的话可以当替身了。

  男人给祝安屿的感官没有带来太大的刺激,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冷不热,但是看向祝安屿的目光却透露着炽热的温度。这样的人在祝安屿心中留不下多少印象。

  “…你在干什么?”比起男人,祝安屿的视线在男人推扶的一辆重型黑色摩托车身上停留更多,他似乎是想将摩托车推到车库。

  “这个啊,”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摩托车,“刚才取蛋糕,借了一下你的车,放心吧这次我带头盔了。”

  祝安屿缓缓点头,看来这个陌生的男人以为自己是祝安以。祝安屿没有急着辩解,他还在观察着摩托车。他倒不是喜欢摩托车这一类的,而是摩托车正面的车灯上被溅上了些许射线状的泥点,这有些眼熟,可反观这辆摩托车的车身被擦得很晃亮,看上去有精心保养过的,只有前面这一点溅上泥污很不自然。

  “你经常骑这辆车吗?”祝安屿心里思忖着开口。

  男人停顿一瞬,看待祝安屿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他依旧镇定如初,“姑且是经过你同意的,难道不可以吗?我觉得骑摩托车要比开车方便些。”

  “没什么,注意安全。”祝安屿简单回应着,随后上前轻轻敲击房子的大门。

  在等人开门期间,男人已经推着摩托车消失,不等祝安屿回头观察,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位声音年龄约摸有50岁,拥有无尾熊样貌的阿姨出现在祝安屿眼前。

  “小少爷,你终于来了。”这位是从以前就照顾祝家的保姆阿姨,祝安屿只知道她姓林,具体什么名字忘记了。不过他们已经有快十年没有见过,如果走在大街上肯定认不出来,就是这张憨厚的无尾熊模样印象深刻。

  对于林阿姨过分热情的态度,祝安屿感到奇怪,好像记忆里她对自己没有这么亲切。

  “抱歉我来晚了,我弟弟他……。”不等祝安屿说完,林阿姨已经将他拉进屋子,引领到他们母亲秦悦面前。

  秦悦今年也四十多了,她肩上披着披肩,腿上盖了绒毯,颇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保养的很好,也可能是天生丽质的关系,乍一看像是20多岁的小姑娘,反正不会联想到她有两个成年的儿子。

  她拥有一头浅褐色的长发以及一双狭长翠绿的眼眸,她的五官偏向异域一点,这得益于母亲是外国人的关系。秦悦无疑问是位不可多得的美女,这放在现在的娱乐圈也是能打能抗的,看来祝安屿他们兄弟俩的样貌大多都是遗传自她。

  木制的茶几上放置了不少高难度的菜肴,依祝安屿看来都是从外面饭店打包的。说起来,秦悦本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从来不会做饭,胃口还很挑,吃不惯别人做的,他们家里从外面打包菜也是常事。

  “你来的时间还真巧,林渊才刚把蛋糕带过来。”秦悦声音沉静而又清脆,听祝安以说她这几年身体不好,但单听声音还是中气十足。

  他说的林渊可能就是刚才推摩托的男人。

  “我们家林渊啊是掐着时间去取的,说明他和小少爷很有默契。小少爷也别愣着了,赶快洗洗手,等林渊停好车我们就吃饭吧。”林阿姨笑着在桌上摆餐具,听上去林渊是她家的孩子。

  不过说到这个祝安屿倒是恍惚之间想起来了什么,林阿姨好像无儿无女,所以把自己侄子当亲儿子养,还说要把侄子接过来一起工作,没想到秦悦那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真的同意了。

  祝安屿好多年没有见过母亲,虽然她一直对自己生病的事情耿耿于怀,但看她对自己的态度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这也让祝安屿有些安心。果然母亲还是因为身体所以没办法看自己,不然怎么可能对亲生儿子不管不顾。

  祝安屿脚步轻松的走到桌边,不经意间扫视了一下桌上的餐具,忽然像被雷击中一样整个人呆呆的愣在原地。

  桌上放置着四套餐具,按照林阿姨说的,林渊一会儿也要和他们一起吃饭,那应该是五个人才对。

  祝安屿顿时恍然大悟,从刚才林渊和林阿姨的态度来看,他们都把自己认成了祝安以,可令人没有想到的,秦悦竟也没有发现端倪。

  在祝安屿震惊之余,门那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原来那是你哥哥啊,我还以为是你呢,你们也太像了。”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今天我哥哥也要来,难道你没有提前打招呼?”

  “我给姑姑说了,但是你每年都说你哥哥回来,我也就没有往那边想。”

  两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屋内的三个人都听见。林阿姨的反映最明显,她正在摆筷子的手哆嗦了一下,手里的筷子也顺势落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不过她反应很快,赶紧捡起筷子,眼中的惊慌难以掩饰,“瞧我这记性,还有套餐具在厨房呢,我现在就拿,小少爷……安屿少爷可以先坐下休息。”

  秦悦眼睛瞪得浑圆,她起身不可置信的打量了祝安屿一圈,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出现。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眼底浮现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生疏,“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祝安屿强忍住胸口扭在一起的痛苦,哆嗦着手从口袋中掏出温雨星开的临时出院证明,“我有医生可以作证”。

  秦悦扫视了一眼,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悦,“中心医院?你什么时候跑到哪里了?欧阳霍那儿交的住院费怎么办?”

  “你...不知道吗?今天不是你让我来的吗?”祝安屿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其实来之前心里隐约就知道这个结局了。

  祝安以和林渊这时走进来撞见这一幕,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祝安以急忙上前开口道,“妈,哥哥现在恢复的很好,今天特地为了你赶过来的。”

  秦悦眼神转变为平淡,即便这样她在看向祝安以的时候,那份自然而然的温柔还是没能逃过祝安屿的眼睛。他有时候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他和弟弟是双胞胎,两人一模一样没有差别,为什么秦悦总是针对自己。

  小时候只放纵祝安以玩乐,强迫自己背书学习表演,后来还说放弃就放弃了,把自己送到阴暗的地下室一放就是十年。可能她真的不能容许生命里出现污点吧,从父亲辜负了她之后她就一直如此,所以她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有精神病的孩子。

  “脸长得还真像...,这样的话你弟弟以后拍戏就不用外人当替身了。”秦悦似有心又似无心的嘀咕着,这话令林渊的神色不太好看。

  “妈,你别那么说……,对了,哥哥知道你最喜欢蔷薇,所以特地准备了花,还有他亲手画的画。”祝安以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拿出一捧**相间,花心是黄色的花束。花束用丝带精美的包装过,而祝安屿的那幅画正加在花中当做明信片使用。

  秦悦看着花束,言语依旧漠然,“在我生日的时候送这么素气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参加丧礼呢。...花放到一边吧,既然来都来了就吃完饭再走。”

  秦悦言语刻薄,她天生大小姐脾气,心直口快惯了,不过她在祝安以面前倒是挺老实的,可能是因为祝安以很听话的缘故。

  林阿姨那边从厨房端出蛋糕,正要开口打破尴尬的局面,没想到祝安屿却抬手拿过花束,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我今天来的时机不对,下次会提前打招呼的,至于这份礼物就等到你刚才所说的用途再送给你吧。”

  秦悦脸色骤变,她才刚说过这是丧事用的,现在祝安屿说这话不就是咒她吗?

  祝安屿紧紧握着花束下方,随后潇洒举手,头也不回的将花束狠狠按在林阿姨手中的蛋糕里,精致的蛋糕瞬间稀烂,一块一块的掉在地上,留下了难以清理的污渍,紧接着,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拂袖离开,后面只能听见秦悦突然爆发的哭泣声音。

  没有人敢上去追祝安屿,他走的也很自在。

  天空已经阴沉到了极限,大颗雨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祝安屿并不认识这附近的路,他经常在城市之中搞不清楚方向,一般散步的时候都是金龟子带他回去的,在这种陌生的地方更是不知道东南西北。

  他的心口抽搐着,口中夹杂着酸涩和咸腥,也许是雨水流进口中才导致如此。很快他浑身上下湿透,口袋中沉甸的重量越发清晰。祝安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还有和不绪给的手机,只要让他接自己不就行?

  心里如此想着,祝安屿试图开机,可是手机进了水就有些不太好用,他重复几次都没能打开。这也让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上,完全忽视了路边的环境。

  空中散发的绿光由黄变红,祝安屿恍惚间抬头,一个庞然大物已经冲到眼前。只听耳边传来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与车轮摩擦地面的声响,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这条路本应没有什么车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有一辆银色轿车在横冲直撞,祝安屿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远离地面,但不可思议的,他的理智格外清晰,他睁大眼睛试图看清驾驶座里的人或者是车牌号,可惜双眼很快被红色覆盖,他难以睁开。

  雨雾完全笼罩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