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安屿平生只被吓到过三次,一次是他获得青少年个人最佳影视奖,一次是他12岁生日那年被诊断为妄想症,还有一次就是现在。当然他说的“吓”,仅仅指的是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平时那些小惊小吓的不算在里面。如果真按这个说法,那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归为其中。因为祝安屿有预感,事情会向不好的方向发展,最终这段监控视频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面对这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纵使祝安屿再怎么解释,终究也是百口莫辩。

  “你为什么这么惊慌?”和不绪起身蹲在祝安屿面前,双眼尖刀一般狠狠的剜在他的脸上,惹得祝安屿心跳飞快,血色全无。他只看到深蓝色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很快将整个房间淹没,使他大脑混乱,只能掐住自己的喉咙希望能用窒息的痛苦拉自己回到现实。他有深海恐惧症,可偏偏在他的眼里,飞鸟是鱼,云为海洋,日月像游轮,他的世界像淹没在大海中,他无时无刻不在惶恐着。

  没有察觉到祝安屿的变化,孟旭和庄睿做好防备的姿态准备随时逮捕祝安屿,而在门外守着的欧阳霍听见声响推门而入,竟看见祝安屿一副失去自我的模样,顿时心惊胆战。

  “你们要杀了他吗!”欧阳霍尖叫道,随后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物,“快!你们快控制他的双臂,不然他会把自己掐死!”

  一听这话,和不绪这才发觉祝安屿的行动诡异,而他的脖子已经被抓出血痕,那张本就惹人怜惜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不好!和不绪心里大吼,立马伸手紧紧握住祝安屿的手腕,用尽全身力量把他的双手掰开并将身体压在地面,他的力量如同坚固的枷锁,任凭祝安屿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束缚。

  他吃力的睁开双眼,在一片反射着金色光芒的海浪中,和不绪深邃的浅栗色眼瞳竟折射出湛蓝色彩,这是比任何一种海洋生物都要神奇危险的存在,令他的心绪瞬间平复,呼吸因为这份控制自己的力量而变得均匀。和不绪的肩膀健壮结实,加上常年锻炼而使他的身材比祝安屿大上两倍,足以遮挡他的视觉,令祝安屿的视线里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影子。

  沉溺在深海中的痛苦此时和眼前的男人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祝安屿第一次找到了除去窒息以外缓解恐惧的方法。

  欧阳霍看见祝安屿没有挣扎,便找准时机将安定针扎在他的肩膀上,多亏了药物的支持,祝安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身体周遭的海水也缓缓落潮。

  “你没事吗?”和不绪神色不安,不知道能不能松开祝安屿,他可不想这个案件的头号目标出什么事,毕竟等待他的不是疾病,而是法律的制裁。

  祝安屿盯着他的脸,从未有过的情感在脑海中翻涌着,漆黑的双瞳竟然明亮几分,“没事,请你放开我。”

  他的话音刚落,接待室的大门突然又被人撞开来。冲进来的是个祝安屿没见过的男人,他的脸在祝安屿眨眼间幻化成毛茸茸的形象,“...是渔猫。”祝安屿这样小声嘀咕着,没有料到来者已经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

  “和...和队你...?”蔡浩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应该是他二十多年以来看到过最离谱的事情。

  怎么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们领导就把嫌疑人推到了?而且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玩儿的这么大吗?

  “查到什么了?”和不绪翻身从祝安屿身上下来,他从蔡浩言的表情里已经知道他是带着情报来的。进疗养院之前和不绪就让蔡浩言偷偷潜入祝安屿的病房查找线索,看来确实有收获。

  “我在负一层找到了疑似凶器的物品!”蔡浩言很快反应过来,立马严肃的向和不绪汇报。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骤变,尤其是欧阳霍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凶器?难道你的意思是安屿杀人了?这根本不可能啊!”

  “为什么这么笃定?”和不绪上前两步道。

  欧阳霍对这件事情很慌张,尤其他们第一次见面说明情况的时候欧阳霍的反应就很大,很难不引起怀疑。要说昨天的柏卓护犊子可以理解,他和祝安以中间有着利益牵扯,可是欧阳霍和祝安屿算什么?一个医生一个病人,难道除此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比如帮凶之类的。

  “刚才我不在场不知道安屿和你们说了什么,但是安屿每天都活动在我和护士们的眼皮子底下,他根本不可能犯罪啊!”

  “欧阳医生,”祝安屿忽然开口打断欧阳霍的话,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全部说出来,“你不用解释了,因为我是清白的,所以没有必要帮我辩解。”

  “如果凶器摆在你面前你还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蔡浩言看着祝安屿的脸感到不可思议。他和祝安以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无论是身高还是发色,就连说话时习惯性先吸气的动作都一模一样。要不是他们的气质有些差别,恐怕他会真的以为是同一个人站在这里。

  “当然可以,这起案件的凶手另有其人,而且就在这个疗养院里。”祝安屿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可是他的双眼却毫无笑意,这也是令蔡浩言毛骨悚然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祝安屿笑起来的样子好像和监控上的男子不太一样。

  “什么!”众人都因为祝安屿的这句话而惊讶的愣在原地。

  “安屿你不要乱说!”欧阳霍像是被人戳到了什么心事,吓得额头上冒出丝丝虚汗。这点当然被和不绪尽收眼底。

  看他和这起案件脱不了干系,如果他利用医生的身份哄骗祝安屿去案发现场,自己再行凶杀人,就可以把锅完美的甩在祝安屿身上。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想要迫切证明自己的想法,和不绪显然激动起来。不止是他,另外三位警官也在屏气凝神,等待祝安屿口中出现的名字。

  “当然知道,他就是...金龟子。”祝安屿幽幽的说出这句话,直到场面冷却三秒,欧阳霍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金龟子是谁?”和不绪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养的狗!但是它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就是它杀的人。”

  ... ...

  “蔡浩言,带路。”和不绪感觉自己光是应付这个疯子就已经把这辈子的耐心耗尽了,他果断选择无视了祝安屿的话,攒着怒气冲出接待室。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四楼坐电梯直到负一,期间祝安屿依旧不放弃的一直坚持着那个“狗是凶手”的说法。从电梯出来,蔡浩言没有带领着队伍去祝安屿的病房,而是指着电梯旁的安全通道门,“就是在这个里面发现的凶器,一把长短约为30cm的料理刀和监控上同款的冲锋外套。”

  和不绪点头,随后率先推开那扇沉重的白色大门。

  安全通道连接着向上的楼梯,而这个楼梯间内的光线比外面的光线还要弱上不少,能够到达的程度也只能辨别周边物体。楼梯间的空气中除去地下特有的潮湿气以外,还有一种类似动物生存过的味道,很快和不绪就发现这味道的来源。

  他的右脚边摆放着一个已经有些年头的软垫,在软垫下面边角处还有棉花露出,只不过棉花也变得黑漆漆的,可想而知经历过什么。软垫前面则是两个不锈钢的小盆,一个盛着水,另一个放了满当当的狗粮,而这三样物品的主人却不在这里。

  “这点儿养狗了?”

  “对,这就是我家金龟子住的地方,”祝安屿左右环顾着再找他的爱犬,“每天早上都有人帮它加水加饭,不过它凶得很,除了我以外别人都靠近不了,凶器在这里的话也能说通吧,毕竟就是它杀的人。”

  和不绪抬手挡在祝安屿的面前,在暗示他不要再说这种荒唐的话,他现在怒气值已经到了顶点,懂他的人都知道此时闭嘴是最应该做的事。

  和不绪回头,就在白色大门的后面扔着一坨漆黑的衣物,衣物下面明晃晃的尖刀在这个昏暗的空间内格外显眼,除此之外尖刀上渗人的血痕也很值得注意。

  这么赤ll的证据就摆在面前,就连欧阳霍此时也无话可说。

  “联系检验科。”

  “已经联系过了,他们很快就来。”

  “立马封锁现场,不要让别人靠近这里。”

  “金龟子?金龟子!?”祝安屿丝毫不顾忌此时严肃的场合,还在楼梯间里寻找着爱犬的身影。

  金龟子脾气暴躁,尤其是步入老年之后更是如此,平时来给它喂饭的人都会被凶的落荒而逃,今天这么多人到这里来它居然一声不吭甚至连面都没露。祝安屿坚信它是有灵气的,既然都能变成自己杀人了,那么躲避警察也是常理之中。

  眼看祝安屿不顾和不绪的阻止坚持上楼找狗,甚至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水碗也没有发现。水顺着地面的灰尘逐渐流到了那团黑色的衣物上,而和不绪的耐心终于磨到了顶点,忍无可忍的怒吼道,“你有完没完?!”

  他身后的三位警官吓得不敢吭声,他们很少见和不绪气成这个样子,看来这段时间的压力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他们现在只希望祝安屿安安静静的蹲在原地,不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祝安屿不知道和不绪的脾气,他还颇有道理的站在和不绪对面反驳道,“我在帮你找凶手,找不到金龟子你们这个案子就破不了,你怎么不感激我反而对我大吼大叫的?”

  “找凶手?你知道这个案件是什么性质吗?!”

  和不绪双眼充血,额头上青筋明显凸起,要不是本着职业道德他真的能一拳打在祝安屿的脸上。没有从事这个行业根本不会了解一桩命案的严重性有多大,更何况这是连环杀人。

  如果在第一起案件发生时和不绪就能及时找到凶手,那么之后的三位女性就不会因此丧命,她们的家人更不会痛心疾首的昏倒在警局。和不绪自觉有很深的责任,这份责任无疑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身上,甚至每到晚上,他的脑子里都是受害者家属问责的声音,这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事情。

  “四条人命!这可是四条人命啊!她们在三个月前还都是活生生的人,现在你告诉我是狗杀的她们?你就让我拿一条狗对四个家庭交代吗?!你弟弟还说你现在病情稳定,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既然精神有问题就不要出来,永远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吧!”

  望着和不绪在昏暗中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面孔,他的一字一句化成了绣花针,狠狠在祝安屿心上扎出一条裂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难过。

  他眼睑发热,胸口疼痛难忍。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眼里的普通,在正常人的眼里是那么的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