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下午13点32分。

  “你好,我有预约过的,来探望0010病房的祝安屿。”

  睡意朦胧的午后,绿岛疗养院还沉浸在一片祥和与惬意中。在服务总台,一位身穿白色服装的护士长和刚来一个月的年轻护士坐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她们只听面前电动门响起,随后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

  两人抬头看去,护士长率先认出了此人的身份,面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

  眼前说话的人身材有些消瘦,年龄大约二十几岁,从他肩膀的形状来看应该是有锻炼过的。他身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里面撘了一条浅色长袖。他带着渔夫帽和墨镜口罩,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九月的气温虽然下降,但也不至于防备成这样,年轻护士对此并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这个男生脖子上的那条拨片样的项链,银色拨片随着男生胸口起伏而颤动着,简单的搭配却能产生时尚感,令她联想到自己男朋友马上就要生日了,送一条这样的项链也是不错的选择。

  “好的,我这就叫欧阳院长来。”护士长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边的电话机。

  “没关系,这次我想和哥哥单独聊一会儿。”男生礼貌点头,却迎来了护士长的迟疑。

  “没有医生许可是不能见病人,即便是家属也不行。”年轻护士毫不留情的拒绝男生的请求。她不懂为什么护士长不肯说这句话。

  “这样啊...,”男生脑袋垂下,伸手摘掉自己的墨镜和口罩,表情多了几分忧郁“我还以为预约过就不用麻烦医生了。”

  在年轻护士看清楚男生的脸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惊愕的看向护士长,护士长倒是显得从容许多,不过脸上的红晕逐渐浮现。

  “预约过就可以直接去了,回头我通知院长就行了。”护士长不忍心看男生这么可怜,急忙暗示了身边的小护士,随后主动引领,亲手帮他按下了电梯按键。

  “那辛苦姐姐们了。”男生微笑着冲两位护士道谢,顺水推舟的钻进电梯,消失在她们眼前。而那位年轻护士如梦初醒,不可思议的说道,“我...我刚刚是见到那个人气偶像祝安以了吗?他还叫我姐姐...我的妈啊,我此生圆满了!”

  护士长捂着燥热的脸颊调侃道,“要是你男朋友看见你魂不守舍的样子还得了?”

  “可是那是祝安以啊!他长得也太好看了!比女生还好看!那张脸你看见了吗,怎么能有人长成这样!”

  “我早告诉你要了解病人的基本情况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有艺人的家属在这里?咱们院的小姑娘圈子里早就爆火了。”

  “我哪知道真是祝安以啊!我还以为是因为两人的名字相似开玩笑的呢...。”

  “那位病人和祝安以可是双胞胎兄弟,两人的脸简直一模一样。等等,这么说你没见过0010的样子?昨天他放风回来的时候不是你的班吗?”

  年轻护士顿了顿,她男朋友昨天晚上来看她,所以两人躲在疗养院后面的办公室唧唧我我了一阵儿。那时候护士长有事回家了,所以她才能这么放肆。可能0010的病人就是那时候回来的,所以才没看见。

  “昨天我在后面整理病例错过了。”

  “唉,你长点心吧。”护士长多多少少能猜到些许,但最近他们医院的欧阳霍院长正在筹备中心医院的院长选举,凭欧阳霍的学识只负责一个精神病院未免太大材小用,所以一个实习护士工作时间开小差而已,不必声张出来。

  这头两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祝安以,那头,祝安以已经从电梯出来,正在四处张望着。

  负一层只有一个病人,所以没有人在这里值班,只要固定时间查看病人情况就可以了,对于他哥哥这种症状是再合适不过的。当然他一个人在这里实在孤单,此处还是有一个伙伴陪着他的。

  “金龟子?”祝安以轻声叫道,然而并没有任何动静。

  金龟子是他和哥哥从小就饲养的灰色泰迪,今年六岁,在狗圈已经算是老狗,但它的活泼程度堪比小狗,尤其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性格,除去他们兄弟俩谁也近不了身。换做平时,只要祝安以出声,金龟子肯定就会兴奋的在电梯门一侧的安全通道里叫唤,那里是他经常休息的窝,可这次任凭祝安以呼唤数遍,对方都没回应。

  电梯前的声控灯在祝安以的声音消失后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阴暗,唯有左边走廊上的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打在了他阴晴不定的脸孔上,他平时活跃在镜头前的温柔形象逐渐被周围的环境同化。

  祝安以望着紧闭的白色安全通道门,似乎是在思忖门的背后有什么,他能确定这后面肯定有一只狗,但是是不是他所熟知的那条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右手逐渐攥紧,在空气中发出正常人类难以体会的声响,紧接着他抬步走进白色门扉,缓缓伸手握住门把并用力按下。伴随着沉重的摩擦声,感应灯再度亮起,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祝安以没有准备全部打开,他就着这条缝隙,睁大双眼窥探着里面的情形。

  狭小的安全通道内,一块破旧的毛绒垫子和装着水与狗粮的碗就近放着,至于该在垫子上的狗躺在一旁的地上与祝安以对视,似乎不愿意靠近给它准备的窝。

  狗的眼珠子明亮圆润,它的呼吸声开始加重,喉咙内甚至发出了类似低吼的颤动。看得出来它看门的本事是不错,不管眼前的人它认不认识,都会保持着警惕姿态。祝安以难以接受自己倒映在它的瞳孔中,因为他此时的表情是笑着的,他认为这种场合不应该笑出来。只可惜他作为演员的本性迫使他看见任何动物都要微笑,这样才能凸显出他富有爱心的人设,即便是面对不熟的狗也一样。

  “金龟子,好好待着。”祝安以再次出声,将狗的名字咬的很重。随后他便关上门,装作无事发生的进入走廊的病房。

  病房内,祝安屿安静的坐在床上看电视,认真程度就连有人进入他的病房也没有察觉。有时候祝安以真的会感叹他和哥哥竟然长得如此相似,两人的发丝都为纤细的浅褐色,五官偏向可爱系,甚至连眼瞳大小都完全一致。就算是一条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都会有细微差别,但他们两个当着众人的面交换身份也不会穿帮。他们兄弟俩被人称赞最多的就是同外国陶瓷娃娃般精致美丽,其实就是变相再说他们长着花瓶脸,就因为这样,祝安以才会拼命在娱乐圈拼搏,想要摆脱这个标签。

  “变色龙,又称避役,一种非常奇特的爬行动物,它善于随环境的变化,随时改变自己身体的颜色。变色既有利于隐藏自己,又利于捕捉猎物,所以千万不要被它们善变的外表所迷惑,因为很有可能,他们伏击的对象就是你...。”

  电视机里带着译制片腔的男人嗓音回荡在病房内,祝安以用着比电视声音还要大的音量道,“哥哥,我来看你了。”

  祝安屿轻微侧头,视线内,一条带着渔夫帽的彩色避役正自如的转动着向外凸出的眼珠子,似乎在分工合作,同时看着前后方。每当弟弟呈现这种有毒的颜色时都预示着今天心情愉悦,这也让祝安屿感到共情。

  只见变色龙随手拿起门口桌上放置的消毒水将全身进行消毒,他在接触祝安屿的时候总会做好万全准备,避免将外面的细菌带到病房里面。所以他对这件事情十分得心应手,甚至连自己的衣领和发丝也没放过。

  “你怎么突然来了?”关掉电视,祝安屿疑惑问他。平时他都是通过爱犬的叫声来判断来者的,可这次没有听见狗叫。

  “工作路过这边,顺便看看你。本来...妈妈是想和我一起来的,但是你也知道她很忙,所以...。”祝安以放下消毒水,言语缓慢。

  “别安慰我了,她把没用的儿子关在这里后一次也没来看过,今天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个念头呢?”

  “...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这样。”

  “不要道歉,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最近经常听你的新歌入睡,要是外面知道你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一定会影响你的前程。”

  祝安以摇摇头,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我今天来是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昨天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祝安屿浑身一僵,随后目光炯炯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能出来?”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祝安以回避了哥哥的视线,他觉得他哥哥拥有能看穿人心的超能力,所以难免会心神不宁,“我想你在这里见不到太阳一定很难受,不如我带你出去活动一下?”

  “我前天已经出来过了,每月1号都是我的外出日,我还带着金龟子跑了好多地方。”

  “都去了哪里?”祝安以对这件事有着出奇的执着,就连他外表的“颜色”也更鲜艳了一些。

  “疗养院的广场,前面的公园,过两条街的狗狗乐园,之后...。”

  “之后什么?!”祝安以神情急切,面部表情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他双手按在祝安屿的病床边上,祝安屿甚至能看见爬行类身上特有的颗粒状皮肤。

  “之后,我来到了一个很黑的地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哦不对,有一个人,他是躺在地上的,一动也不动,金龟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罢祝安屿的回答,祝安以的身体“颜色”瞬间变为深灰一片,他的脸部开始融入身后的背景,很快呈现透明的状态。此情此景令祝安屿心中感叹方才的动物世界果然没有说错,变色龙一旦变为保护色就极有可能是狩猎的前兆。

  “哥哥,你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躺在地上吗?”祝安以的语调幽然,是试探更是质问,无论成败都在祝安屿的回答之中。

  “...当然知道。因为我们在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那个小孩子被我抓住,所以才要躺在地上的。我懂了,你是害怕我们妨碍别人对吧,放心我们是在公园玩的,就是去过狗狗乐园之后我又到公园找小朋友玩了,因为金龟子对别人乱叫,所以我把他拴在一边了。”

  祝安以愣了愣,身体的“颜色”也停止了变化,“那...那你知道你是几点回来的吗?”

  “6点呀,这里6点半开饭,我当然要吃的,公园里的钟表不会有错。对了我今天吃的是青椒炒肉,你呢?”

  祝安以逐渐收回动作,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迅速带好帽子和口罩,生怕祝安屿发现破绽,随后转身吐出句话道,“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下次有空再来。”祝安屿随即打开电视,并没有看向弟弟的方向。

  祝安以同样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