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深处是罗喉计都的休憩之所,在天界和妖魔族大战未起时柏麟也曾来过几次。

  故地依旧,人已不同。柏麟轻叹,罗喉计都当他因为这具躯体在魔界不适而叹息,悄悄抬手施了几个结界。

  柏麟权当不知。自那日罗喉计都戳破他的心思后,那些平日里的关切动作就愈发多起来,桩桩件件都让柏麟无所适从。罗喉计都仗着自己武力强盛而柏麟法力大不如前,把他强留在身边。想必他也猜得到,柏麟那么要强,让他去求天帝搭救他是万万做不出的。

  现在柏麟最怕的就是罗喉计都与他旧事重提。往日他总因斩荒惹是生非的能力以及他与自己、天帝的关系而头痛,今日倒成了个转移注意的好借口。

  罗喉计都只答应还斩荒一个人情,并没打算帮他保守秘密,于是将斩荒的筹谋所求一五一十对柏麟说了个清楚。

  越是听下去,柏麟的眉心越是拧紧:“真是胡闹!他把天规戒律当什么了,天雷之刑是他谈情说爱的调剂吗!不堪渡化!”

  “吾倒是觉得斩荒至情至性,实属难得。”罗喉计都想,尤其是在你们三者之中。新天帝服下了无草,忘情见众生,柏麟修习无情道,唯有一个斩荒为所爱费尽心机,简直像个异类!

  ……却又让罗喉计都忍不住猜想另一种可能:会否有一日,柏麟也如此对他。

  “呵,这便叫难得?”柏麟被罗喉计都言语里的赞赏之意刺痛:“白夭夭在凡人面前现妖身致使命数更改已是错,又偷盗天界宝物,错上加错。如若没有天雷之刑的责罚震慑,这天界宝物岂不是谁都可以偷盗?何来太平?再说若是人人濒死便可求得重生,又有谁会在意生之欢愉,珍惜每一日?”

  罗喉计都略显意外,柏麟能说会道他一向是知道的,但是这样牙尖嘴利的时候并不多。柏麟毕竟是天界帝君,自恃身份,开口闭口总是教化众生,仿佛这世间并无让他动怒之事。

  他以为柏麟一直是这样的。

  所以后来哪怕在万劫八荒镜中看见了更生动的昊辰,罗喉计都也并没有一种实在感。

  罗喉计都问道:“死是为了更好地生?”

  “不错。”柏麟点头。

  “那君为何偷偷化作招魂幡?也是为了更好地生?”

  招魂幡是柏麟心里的一根刺,也是罗喉计都心里的一把刀。如今这样直白地被挑出,饶是柏麟心中已经做好准备,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别说了。柏麟想,留一些颜面给我吧。

  罗喉计都无愧魔尊之名,真是让人难受的个中好手。

  “斩荒装作消散是为了得到许宣的情,那是他的‘为生而死’,柏麟,你又是为了求谁的情?”罗喉计都走近柏麟,声音渐低。

  柏麟强装镇定:“自是为了平你罗喉计都之怒,以我死换天下苍生。”

  他总是这样,总是如此!罗喉计都心中暴怒,挥手间房内桌椅摆设化作灰末。

  什么都是天下苍生,永远都是为了三界!

  “好一个你死换天下苍生,柏麟,你觉得自己的命与天下苍生一样重要?”罗喉计都咬牙切齿地问。

  柏麟一怔:“……我不……”

  “好一个柏麟帝君,你怎知身死我就会平下怨与怒?你将我制成战神,你害我屠杀同族,这样的一个无耻小人,却将自己与天下苍生并重?”

  柏麟脸色煞白,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再说不出话来。

  这都是他该受的,他确实自视甚高了。

  “还是……你曾确信在我心中,你确实与天下苍生一样重要?”

  罗喉计都的话如重锤敲破柏麟所有的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