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或好几年没生过病了,具体来算,应该有五六年。

  那时候沈婉刚和陈铭川结婚没多久,陈谭渊与谭谌总是在私下里欺负他。

  他红着眼眶告诉妈妈,以为母亲会是他的靠山。

  可沈婉在做一个和善温柔的继母,对岳或说:“哥哥们只是在跟你玩,年年不要当真。不然以后谁还敢跟你玩儿呀?”

  小小年纪的岳或便懂事地觉得大概真是自己的问题,可后来他发现并不是。

  后来沈婉被他将这件事提了三次后,表现得有些不耐烦,说道:“年年身上没有淤青或其它伤痕,你们也没打架。什么都没有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

  沈婉没有看见两个哥哥欺负岳或,而她自己要在这个上流社会人士的家里站稳脚跟,难免要忽略岳或。

  只是忽视得有些狠。

  有年冬天很冷,没人提醒岳或多穿衣服,他在学校里冻得瑟瑟发抖。

  晚上回来就鼻子不通,发了高烧。

  等到半夜他实在烧得头脑昏沉,实在难受得不行了,从床上爬起来去敲响沈婉的房门,才发现家里没人。

  他用家里的电话给沈婉打电话,十二岁的孩子生病时最容易依赖母亲。

  电话甫一接通,岳或就哽咽着说:“妈妈,我好难受……”

  “你怎么了?”不待岳或回答,沈婉便紧接道,“年年,你二哥生病了,我和你陈叔叔在医院呢。你是不舒服吗?家里有医药箱,你翻翻里面的药,妈妈以前跟你经常说它们的作用。”

  她都没有问岳或到底是怎么不舒服,便下达了命令。

  “……嗯。”

  医药箱在置物柜顶端,家里没大人,岳或搬来小板凳踩在上面奋力举起胳膊才够到。

  而后他拿出体温计夹在腋下试体温,发现是发烧了,三十八度。

  岳或找出退烧药,仔细看了说明书儿童应该喝多少,严格地吃了药。

  但他没有退烧,晚上还烧得更厉害了。

  第二天他没能去上学,只迷迷糊糊地听见外面的车子开进车库,还有下车后沈婉在窗外问谭谌的温柔音色:“小谌还想吃刚才的早餐吗?那我让人再去给你买吧。”

  等被发现,岳或已经烧到了398度。

  他还小,又硬生生熬过半夜高烧,走路时双腿都是软的。

  自那以后岳或就记住生病的滋味了,发誓再也不要生病。

  所以五六年过去,没再经历过病痛的岳或还真没察觉到自己发烧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有点犯懒。

  “把头发撩上去。”灯光明晃的宿舍里,林是非站在岳或面前,手里拿着湿毛巾和退烧贴。

  当时离晚自习下课就剩十分钟了,察觉到他发烧一秒钟都没等,林是非抓起岳或的手腕就去医务室。

  到那一量,376度。

  岳或坐在床沿倚着床柱,觉得他小题大做,嘟囔:“不用贴退烧贴。”

  但手还是老老实实把额前的头发掀上去。

  林是非先用温热的湿毛巾把他额头擦了擦,等很快自然风干便把蓝色内里的退烧贴,贴在岳或额头正中央。

  弄好后,岳或探手摸了摸贴着东西的额头,小声嘀咕:“怎么搞得我像个宝宝。”

  “嗯。”林是非说道,“那今晚别再踢被子了。记住了吗宝宝?”

  “……”

  “我什么时候踢过被子?我睡觉一向老实!”岳或据理力争很不服气。不然他会那么多年都没生过病吗?都是因为他把自己照顾的好。

  而后那句“宝宝”就像泡澡的热水,瞬间侵染四肢百骸的毛孔,烫人。晚自习时的那句“宝贝”紧跟着卷土重来,岳或直眉瞪眼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好像烧厉害了。

  呼吸都是热的。

  他知道林是非是开玩笑故意这么喊,但他却控制不住羞耻的心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啪!”

  岳或抬手狠狠拍了林是非一巴掌。由于他坐着,林是非站,那巴掌便不偏不向地落在林是非后腰。

  “宝宝你大爷!”岳或咬着牙,挤出声音,“神经病。我叫你宝宝你乐不乐意啊?”

  “为什么不乐意?”林是非立马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真的很期待,“星星快叫我宝宝,我立马甜甜地答应你。”

  “……”

  “在陈家住的时候你踢被子了,我给你盖了好几次。”林是非捏岳或的耳垂,“今天再踢被子打你屁股。”

  不仅老踢被子,那晚又刚好下大雨,夜里气温骤降,和睡时的温度形成明显对比。

  而人在睡着时的运行机能与人醒着不一样,感受到温差,造成发烧也正常。

  岳或不信,嘁道:“你敢打我屁股?”

  上次他还说自己不学习就把自己扒光了打屁股呢。刚听见时岳或还觉得羞耻,再来一次根本无所畏惧。

  “嗯。”林是非道,“你看我打不打你。”

  “……”

  对方太过认真,导致岳或又摸不准林是非的意思了,他只下意识换个姿势坐,不让屁股线条裸露分毫,嘟囔:“烦人。”

  —

  这两天气温都不会高,只平常上下课根本不会出汗,岳或又正在发烧,今天便不洗澡了。

  林是非独自一人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待门关上,岳或就忙掏出手机打开直播软件的后台。

  【最美的我】果然在疯狂私信他。

  消息逼近99+。

  最美的我:【呜呜呜呜或大你去哪里了?不是说这周末给我画画单的嘛?你肿么不见了?你去哪儿啦去哪儿啦去哪儿啦】

  【不会真的是我哪句话惹到你不开心了,你不想接我这单了叭?不要啊[]】

  【我这人性格有点吵,但我很小天使的!哪句话说的不对了你告诉我我会立马道歉哄你哄你哄你,给我个机会[跪]】

  【卑微人士在线求画单】

  【……】

  连粉丝们对他长时间不出现都很惊讶,半个月前更新的画画视频下涌出好多最新评论,一致在问他怎么回事。

  以前岳或总是隔两天就会直播一次,因为他不学习,又没什么朋友,就挺喜欢跟粉丝聊天。

  而这次他消失快两周了!

  其中那些最新评论里还有三条是“最美的我”的。

  最美的我:【呜呜我也想知道或大怎么了,我们都说好了这次的单是我,这周末要画的!】

  【但是他不见辽,我变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哭泣猫猫头]】

  【】

  岳或觉得这人真有意思,怎么话这么多,有点想笑,但这次确实是他不对。林是非老在他身边,他也不敢登录软件后台,怕被发现。

  或:【真的不好意思,最近事情比较多,刚登上账号。】

  这人明显24小时在线。

  消息刚发过去,岳或就得到了回复。

  最美的我:【啊啊啊啊啊或大你回来了!我就说我那么可爱不会惹人讨厌的[轻声]】

  岳或莞尔,听到浴室门咔哒响起动静时,他又立马把那抹想要扯起的笑敛起。

  制造出面无表情玩手机的假象。

  上次自己聊天笑了下,林是非就不高兴了,眼神特别吓人。

  岳或觉得他是在恨铁不成钢自己不学习,只知道玩手机。

  所以这次他要学聪明,不再表现得那么“乐不思蜀”。

  林是非头发长,天天洗太麻烦,对头发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天他长发被随意挽着,被水汽沾湿的发丝贴在颈边、脸颊,衬托得那张脸更加柔和……漂亮。

  雌雄莫辨。

  他脖颈处还有些潮湿,像玉似的泛着无瑕的光,凸起的喉结明显。

  察觉到岳或的目光,林是非眼底含笑,问道:“看什么?”

  被声音提醒的岳或快速地眨眼,垂下眼睑,莫名心虚:“没什么。”

  这时,新消息进来了,岳或忙强行转移注意力看消息。

  也不知道“最美的我”是在哪里,竟然发了条语音过来。

  可能目前不方便打字。

  岳或打算把语音转文字看。

  他还烧着,退烧贴的作用不会立竿见影,此时是晚上,地点在宿舍,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可以睡觉了,恢复身体机能。

  岳或睁着有些犯困的眼睛,在那条语音上长按。

  他以为自己长按的时间足够转换文字,可中间拇指指腹突然在屏幕上失灵了一瞬。

  松手后,那条语音就这么播放了出来。

  张扬可爱的男生激动的音色顿时穿透屏幕,不容拒绝地荡在整个宿舍。

  “我真的好喜欢你!……”

  语音有十秒,后面明显还有话,但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的岳或吓得瞪大双眼,赶紧手忙脚乱地按了暂停。

  大气也不敢出。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那么心虚。

  都不敢抬眼看林是非。

  刚把长发弄下来的林是非正在随便地拢头发,制造凌乱的美感。

  听见陌生音色他的动作猛然一顿,侧眸目光幽深地看向连头都没敢抬的岳或。

  林是非敛下眉眼,走至岳或面前,伸手捏过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语气危险,低声问: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