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管家听到玛丽的嚎叫以后,立刻加快了脚步,赶到客厅。

  当她看见希斯克利夫手里正握着玛丽的脚踝的时候,足足愣了好几秒,才缓慢地走过来,放下手中的冰桶,又匆匆退了出去。

  “琼斯夫人,请把她送回家。”希斯克利夫起来叫住了红发女管家。

  琼斯夫人愣了一下,又回到玛丽身边,用新拿的冰块替她消肿,“先生,班纳特小姐现在不适合移动,如果送她回家的话,我担心会使伤情恶化。”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送她回家,琼斯夫人,贝尔庄园不缺马车。”希斯克利夫说话突然变得恶声恶气——虽然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然后再次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手脚修长,走路的步子很大,以至于玛丽的一句“谢谢”卡在喉咙里,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看不见他的身影。

  琼斯夫人同情地看了玛丽一眼,又重新用毛巾包裹了一些冰块敷在肿胀处,然后唤来了一个仆人去套马车。

  玛丽的脚腕虽然被掰正了,但是仍旧疼得厉害,根本不可能走路。于是她只能在琼斯夫人的搀扶下,一蹦一蹦地跳到马车旁边,然后又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不但挂破了裙子,还又碰到了自己的伤脚,疼得直抽冷气。

  琼斯夫人陪她坐在马车中,手里还拿着一瓶药水,唠唠叨叨嘱咐着玛丽这几天不要剧烈运动,以及如何用药。

  “我还从没有见过先生这样关心一位女士。”琼斯夫人笑着说,“那匹白马也是您的吧,先生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找回来,还每天都亲自照料,比对自己的马都上心。”

  玛丽透过窗子看了眼跟在车旁的小白马,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因为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她至于这样狼狈吗?

  这下倒好,账没算成,反倒是她又欠了希斯克利夫一个人情。既然这匹白马这么喜欢贝尔庄园,那就让它回去好了。玛丽气哄哄地想。

  “您不要认为我才认识希斯克利夫先生没多久,就不了解他,我看人很准的。”琼斯夫人露出一个自豪的微笑。

  “他不愿意让您留下来,是为了您的声誉着想。毕竟贝尔庄园里除了我和厨娘以外,就没有女人了。您又如此美丽,先生一定是怕有人非议您。您千万不要因为他让您离开而生气。”

  生气?玛丽才不生气,她巴不得离开贝尔庄园呢。和希斯克利夫同住一个屋檐下,想想都觉得心里发毛。

  而且,这位琼斯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天哪,你一定又是去骑马了。”班纳特太太看见玛丽被搀扶着走下马车以后立刻尖叫起来,“你总是不听话,让我担心。”

  琼斯夫人帮玛丽解释了几句,但是当班纳特太太得知玛丽独自去了贝尔庄园的时候,她再次尖叫出声。

  “你怎么能单独去找那个男人?即便你爸爸在和他做生意,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和他是朋友。你是一个未婚的年轻女孩,却单独去见一个脾气古怪的男人,你的体面和名声都不要了吗?”

  玛丽悄悄撇撇嘴,假如她今天去见的是宾利先生那种人,母亲肯定不会这样说,没准还会很高兴。

  琼斯夫人有点尴尬,她把药瓶留下来,又嘱咐了几句,然后留下一个同情的眼神,就迅速离开了。

  “小白马怎么回来了?”伊丽莎白试图用转移话题的方式帮妹妹解围,但是却一不小心帮了倒忙。

  “它在贝尔庄园的马厩里,希斯克利夫让我把它带走。”

  “又是他?那个魔鬼。玛丽,你究竟和那个魔鬼有什么关系?”班纳特太太第三次叫起来,“我让你多和年轻男士接触,是指那些行为得体、教养良好的男士,而不是这种莽夫。”

  “他不是莽夫,妈妈。”玛丽解释。希斯克利夫怎么可能是莽夫呢,莽夫怎么可能想出约翰公爵这种“套中套”的坏点子。

  “你已经开始为他辩解了?”班纳特太太“腾”得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瞪得浑圆,双颊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我有五个女儿,让我费心最多的就是你,但是最不听话的也是你。我一直在努力帮你找一个好丈夫,但是你做了什么?”

  “你不顾体面在邮轮上帮人接生,回来后又独自去见一个劣迹斑斑的男人。你已经快十七岁了,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帮那个女人接生,是因为不想让她一尸两命,这是一个护士的职责,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去见希斯克利夫,是因为有事问他,而且我和他半基尼的关系都没有。”

  玛丽坐在沙发上,受伤的那只脚搭在一只垫高的软凳上,挺直腰板和班纳特太太吵。

  伊丽莎白和简坐在她们之间,劝完母亲劝妹妹,忙得一头汗水,可惜效果甚微。

  最后,这场家庭战争以班纳特太太的一句“我会让格雷女士回来”,和玛丽的“那我就把她赶走”作为收尾。

  班纳特太太“咣”的一声摔上了卧室门,连无辜的班纳特先生也碰了一鼻子灰。

  “如果格雷那个老乌鸦回来,我立刻离家出走。”玛丽一边揪着靠枕上的流苏,一边气恼地对姐姐们说。

  “我们会帮你劝劝妈妈。”简叹了口气,她理解妹妹,也理解母亲,因此更加为难。

  “说起来,你去贝尔庄园究竟是做什么呢?”

  伊丽莎白忽然问。

  玛丽端着茶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希斯克利夫设计约翰公爵报仇的事,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或许母亲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简仔细斟酌着用词,生怕给妹妹雪上加霜,“我是说,亲爱的小玛丽,当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爸爸和妈妈,而不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万一希斯克利夫真的很危险,你该怎么办?虽然就今天的事情看来,他虽然在生意上有些奸诈,但并不是一个坏人。”

  “我们家以后不会再和他做生意了。”玛丽探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它依旧肿的像个面包,“等我的脚好了,就去把医药费和赎回小白马的钱还给他。”

  “如果母亲真的把格雷老乌鸦请回来,我就写信给兰迪183威尔逊先生,他答应会帮我给大学写推荐信。”玛丽又揪掉了靠枕上的一撮流苏。

  她觉得现在就去念大学也没什么不好,或者可以说是简直好极了。在大学里,她可以学到更多的护理知识,这样就能更好的预防黑死病。

  在简和伊丽莎白的努力下,班纳特太太勉强答应,不会再把格雷女士请回来。

  但是碍于玛丽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为在船上帮人接生的事情道歉,班纳特太太一直没有给她好脸色。除了每天叮嘱伊丽莎白监视玛丽不要剧烈运动,和按时擦药,以防加重脚伤,她一句话也不和玛丽说。

  这就导致了整整一个月内,园里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祸水东引,又让班纳特太太不快。

  据新来的厨娘解释,班纳特太太正在经历一个,“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艰难时期,这个时期的她们会特别暴躁易怒,作为家人,他们一定要尽全力理解包容,以帮助她度过这个困难时期。

  这些话虽然让玛丽好受了一点,但是却并没有减轻班纳特太太自身的怒火,尤其是她发现玛丽还在读一些护理知识的书,甚至妄想去伦敦,和男人们在同一间教室念书以后,就更加生气。于是她再次坚定了玛丽需要严加管教的想法。

  但是由于答应了不再请格雷女士回来,她作为一家之母,也不好反悔,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写信给格雷,向她请教教育女儿的方法,并且在信中附了10英镑的“礼物”。

  或许是这10英镑的作用,格雷女士的回信速度简直比赛马还快,她在信中这样写道。

  尊敬的班纳特太太:

  我非常理解您想要帮助女儿回归正途的苦心,我也相信,只要稍加教导,玛丽小姐就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淑女。

  然而玛丽小姐似乎对我有一些偏见,这不禁令我感到十分伤心,要知道,在教学期间,我一直尽心尽力,经常带病上课。但是我也坚决的相信,玛丽小姐只是一时叛逆,才会这样。

  为了帮您解决这个问题,也为了能让玛丽小姐日后可以找到一个好丈夫,我建议把玛丽送到洛伍德女子学院来。

  众所周知,洛伍德女子学院是一所非常优秀的寄宿学校,每年都会有大量的淑女从这里毕业,毫无疑问,毕业后她们都嫁给了一位富有、英俊、渊博的丈夫。这也是我的母校,我现在就在这里任职。

  所以,我建议玛丽来这里念书。寄宿生活会让她理解您的苦心,也有利于培养她成为一名合格的淑女。我相信,不久的将来,玛丽一定会变成一个令人满意的孩子。

  您虔诚的

  帕米拉格雷

  班纳特太太起初还有些犹豫,毕竟她虽然生玛丽的气,但也舍不得让女儿去过艰苦的寄宿生活。但是当她读到,“会理解您的苦心”和“合格的淑女”的时候,她就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