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裴水】别后>第7章

  灵台巨震,裴茗流下泪也不自知,胸腔中灼痛难捱,竟一口热血咳出。身前人见状,吃力地抬手结印,并指点在他眉间。清透甘凉顿时涌入,流遍躯体,涤除焚身邪毒。随着疼痛消退,裴茗眼前乍明乍暗,周遭世界开始扭曲破碎,一阵神摇目眩过后,终于清醒。

  见裴茗恢复,师无渡将手从他额上挪开,扶着他肩以支撑身体,一边喘气一边玩笑:

  “你说你…也算身经百战了,竟还被个温柔乡迷成这样!自己不想活就算了,怎还要捎上我……”

  他撑作无恙,可面色苍白,声息也明显虚弱。

  哽了半天,裴茗想喊一声水师兄,可喉中阻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抖着手松开剑柄,赶紧又握住,想拔却不敢发力。只因方才出的是杀招,威能极甚,裴茗怕剑出来后,水师兄也倒了。

  师无渡见他反应恍惚,也知他也不好受,索性咬了牙,捏住剑身主动后退,让殷赤的刃一寸寸抽离。

  颤栗从滴血的锋尖爬上手臂。明光脑袋发懵,只觉心跳都停了。他忙上前去将师无渡搀住:

  “水师兄!我……我对不住你…!”

  “你当然对不住我!”师无渡终于站稳了,轻飘飘地揍他一下,“敢将我衣裳弄脏弄破,回去罚酒!”接着却拿袖子擦去他唇角血沫,又换另一边干净的给他揩脸,“男儿有泪不轻弹,都快一千岁的人了,你哭个什么……”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

  “水师兄你先别动了…我给你疗伤…”

  裴茗忧愧交加,手忙脚乱要给他输灵力。师无渡不动声色地轻吸一口气,忍住胸腹锐痛,宽慰他道:“你莫要慌,我无碍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破裂的符篆,“知你不是有意。阿杰给的护心符在此,我只受些皮肉伤罢了……当真没事。你没瞧我血都不流了?”

  看见那符,裴茗又惊又喜,心呼万幸,否则水师兄出了个三长两短,自己怕是要悔一辈子了。可他也知符篆不足抵挡全部威能,于是连忙捉起师无渡的手,搭上他腕子内侧探查伤势,发现水师兄魂魄轻损,躯体灵脉与腑脏受创较重,好在并不致命。

  似是被血腥气吸引,又有怨灵从崖下冒出头来。裴茗心情极差,本欲将之打散,又怕其故技重施,便挥手将怨灵震开,扶着师无渡后撤,布下双重结界防护,同他一道席地盘坐,施法为他疗伤。然调息不过片刻,师无渡忽然喷吐大口鲜血。裴茗忙捞住他,他却无意自顾,咬牙看向数十丈外,竟是白无相将水阵给破了。

  方才离开战场时,师无渡虽撤去水龙,却并未切断对阵法的控制,依旧维系着巨涡运转;对峙白无相毕竟凶险,贺玄没必要将体力与法力耗在这方面。可水横天灵脉受伤,难运真气,法力传输滞阻,阵术便有不支迹象,涡流骤然紊乱;水柱受到影响,亦有崩离之势。而几人目睹了崖上一幕,俱是大惊,难免分神。白无相则趁机引来熔浆,赤红火浪自下方冲腾而起,摧毁湍涡;同时寻了薄弱处,抬掌将残损水柱彻底震垮,突出合围。

  顾不得其他,明光连忙取出自己那张续灵符,悄悄贴在师无渡后心处,为他疗伤。留战的三人眼见不好,立即将白无相拦堵,不让他继续向石崖靠近,好教那两人安心处理伤情。只是谢怜总觉得先前裴茗那一声唤不对劲,心中冒出个大胆猜测;可又想到明光将军向来只惹红颜债,便将念头压了回去,振起若邪绫,专心投入战斗。

  先因数时辰前,白衣祸世攻击结界、引动阵法反击,眼下又经众人一番激斗,山穹内部岩倒石崩,四方洞壁与汪洋熔岩中,已有大小崖柱参差耸突。白无相去路被截,也不打算硬碰硬,索性借地势迂回游走。

  不远处立一巍峨石柱。白无相将之作为掩体,环旋飞绕,欲将三人甩脱。花城皱眉,在通灵阵中吩咐了两句,让谢怜与贺玄继续追击,自己则动身退后,与石柱拉开距离。

  遥观白无相位置,花城迅速估量一番,拿定了他的速度与路线,手中弯刀一旋,便疾速俯冲而去,正将白无相堵个正着,举厄命迎头劈下。

  铗鸣贯耳,银光灼目,崇兀危柱轰然倾塌。待气劲与强光散去,贺玄与谢怜定睛看时,却都愣住了——残垣断石旁,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花城在交锋!手中厄命一样,散发气息一样,出手招式一样,身姿神态一样,甚至连身上红衣的破口都毫无二致!两花城都睁大眼睛瞪着对方,咬牙切齿,又惊又怒。一时间,连仙乐都分不清孰真孰假,懵在原地,贺玄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打错了人。

  好在贺玄迅速回了神,赶忙在通灵阵中道:“快回我们这边!”

  “见鬼了!”花城沉声急道,“我应是中了幻术,周围一片混沌,无所参照,难辨方位,根本看不见你们!”

  谢怜虽焦灼,还是尽力安抚:“三郎莫慌!大不了先与白无相拉开距离,这样我们也能辨出你!”

  花城应了声好,晃出虚招,欲制造脱身间隙,却不想对方好似识破了他的意图,也空挥一刀,迅速退远。两个花城隔空僵持,局面依然迷离扑朔。

  “不对!恐怕那不是白无相!”这时,已观望了一阵的师无渡突然发话,“便是化形摹神再怎么天衣无缝,灵气也难以伪装!血雨探花跟玄鬼是一个路子,所发之气森寒肃冽;而白无相灵息中始终有股炎亢,便是在上天庭时他隐了阴仄气,这造化特性也未改换过。这更像是镜术!”

  镜术乃是水行术法,以结界摄人,凝水为镜,可将阵中人身形复刻,化出个同样的空壳;其言语行动可仿照原主,也可由布阵者自行操控。当中招者发动攻击,结界便能瞬间将法力吸收,转供给那假壳子作反击用。

  镜术并非辛密,亦不算什么杀阵,却胜在能以最少的灵力制造最大的混乱,故而常作迷惑、拖延或消耗之用。白无相这招原理一致,却并不依借水流造镜,想是作了一番改进。而此刻,他应该早已脱身,正匿身于暗处,伺机向众人下手。

  贺玄同为司水者,最先反应过来,立即戒备四周。谢怜心中也警铃大作,瞄紧了两道红衣身影,唯恐真的花城遭了暗算。

  “…总之,诸位都小心些!”师无渡提醒。

  “你跟裴茗更该小心。”贺玄转头瞄了眼那两员伤兵,面无表情,声调平淡,辨不出是嘲讽还是关心。师无渡脸色稍冷,并不回话。谢怜忙转移话题,对贺玄道:“先想法子破阵吧,三郎这样太危险了。”

  黑水也点头:“这阵从内中突破极为麻烦,最好从外……”

  话还没说完,他忽接到花城通灵:“贺玄,等下挽个刀花的是我。且以此为令,你我一齐动手,灭了那冒牌货!”

  贺玄犹疑,刚想说阵法会反冲灵力、由我一人破阵即可;可灵音还未发出,就见其中一道红影将厄命一转,飞身弹出。

  不容多想,贺玄随之腾身,提起骨刃,冲向另一边的红衣鬼王。却发现这个“冒牌货”只牢牢盯着正前方,弯刀蓄势也是朝着对面,对于从身侧迫近的自己竟无知无觉。

  黑水立时觉察不对:若是阵法被入侵,那假像也该有所警觉才是。陡然间又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收到的传音,并不是在通灵阵里!

  心中大骇,贺玄连忙收刀,于阵中道:“快退!”花城闻声而动,踏空撤后,果然是眼前险些被误伤的这个。黑水沉舟随即拧身,锋尖陡转,直刺向那具飞扑而来、以假乱真的空壳。溟涛乍迸,珠颗似箭,伪像与幻境当即崩溃。

  真假虚实转折太快,包括花城在内,其余人等都还未搞清状况。贺玄警惕不褪,一边朝花城飞去,一边在通灵阵中解释了缘由,竟是白无相主动传音,差点让他着了道。

  裴茗起先不解:“传音?他怎知…”话说一半,又豁然想到原因,后颈发毛,“老天!我到现在还未屏断帝君的通灵!”闻言,谢怜与师无渡俱是一惊,南宫杰也倒吸凉气,赶快将君吾从通灵名录中清出。

  谢怜也赶到了花城跟前,关切他伤势如何,又转头与贺玄道谢。贺玄摆了摆手,刚要应一声无妨,花城神色骤变,一把将他拽开;竟是白无相突然在黑水身后显形,高举诛心,一剑劈下。

  幸亏花城及时拉了一把,否则贺玄此刻怕是已经身首异处。可他仍是没能完全避开偷袭,后背上一道深创斜亘,伤口处似有烈焰灼噬,经脉火辣辣地疼。而花城为护谢怜,也被诛心剑气割伤侧腹,燎痛难忍。

  白无相斥剑再击,剡锋直冲贺玄而去。血雨探花挥刀不及,身后却蹿出了若邪绫,将黑水沉舟拦腰一卷,闪过攻击。同一时间,谢怜拉起花城的手,拿过银刀,将若邪的另一端交过去:“三郎先疗伤,厄命借我一用!”说着已挺身上前,与白无相过起招来。

  仙乐虽用惯了剑与绫,但厄命主动配合,因此使起来还算趁手。只是剑刀路数毕竟有异,再加上颈间咒枷未除,半数灵力受制,面对白无相仍是吃力。贺玄已解下绫段,让若邪去给太子帮忙,可花城仍焦心万分,却也知不能让哥哥的用心落空,于是赶紧疗伤。他刚要运功,贺玄忽想到一物,从怀中抽出南宫画的续灵符:“此时不用,还待何时?”

  适才白无相几番迂回,又拖延时间、隐匿行踪,现已恢复不少法力。谢怜不敢大意,自是无所保留,刀风大开大阖,不让他再前进。若邪绫从旁辅助,见缝插针地攻向白无相破绽,扰其行动。白无相啧了一声,一道剑气射向穹顶,击落大小碎岩;再信手一捞,指间夹过一块锥状尖石,猛地甩去,将若邪绫砸上一边洞壁,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谢怜浑身紧绷,环顾四方,忽闻身后传来幽幽一声:“仙乐,可是在寻我?”谢怜头皮一炸,转过身横刀便砍,却砍了个空。

  瞬息定神,谢怜下意识回望,欲提醒花城小心。花城刚将自己那张符篆置在伤口,正帮贺玄往后背贴符,抬头看时,倏然睁大双眼:“哥哥!危险!!”

  随他急声出口,谢怜亦觉身畔扑来杀气,赶忙格挡。白无相已然现形,近在咫尺。他好像料到了仙乐的动作,诛心剑忽地一偏,竟错过厄命刀刃,直直向谢怜小臂斩去!要躲开已经太迟。谢怜脑中刹那空白,以为今日休矣;却不想利刃落下的前一瞬,白无相将手一翻,啪一声响,剑身狠狠抽上谢怜手背。

  仙乐吃痛收手,连忙退开,待回过神后立即看向白衣祸世,眸中惊疑又不解。花城则几欲暴走,扑过去挡在谢怜跟前,与白衣鬼王怒目而视。

  白无相淡淡扫他一眼,无声冷笑,将诛心反手一挽,执于背后,矫首对谢怜道:

  “说了要留你一条全尸,我自是不会出尔反尔!”

  语罢一掠袖袍,又释一阵刺目白光,连远处石崖上的两人都晃了眼。师无渡本能地眯起眼睛、抬袖遮挡,心中却一突,忙对裴茗道:“不好!快走!”只是话音未落,便觉身后怀抱一空。激越轰声在近侧炸开,脚下石崖剧震。

  掐诀消去双目刺痛,师无渡睁眼看去,渐弱的光芒中,白无相持诛心袭来,裴茗正举剑迎击。结界摇摇将倾,明光勉力维持,咬牙艰声道:“水师兄…你先走!”

  师无渡二话不说,起身腾空赶到裴茗身边,凝波展扇、巩固防御,与他并肩而立:“讲什么醉话!还没罚酒你就晕了?”

  裴茗心上一热,又欢喜又害怕,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必须撑下去,万不能让水师兄再受伤了。复杂情绪交织翻腾,尽化作搏战的动力。

  虽使了疗伤符篆,可这短短时间,师无渡功体也只恢复到七成,此时处境可谓凶险。但他也绝非逞强;金行本就弱势,再加上裴兄为自己疗伤,灵力已消耗巨大。若结界被破,他即使不落个粉身碎骨,也要奄奄重伤。自己怎能抛他一人独对强敌!

  似有意速战速决,白无相剑催冥火,威势激增。师无渡扛得辛苦,额上冒汗,才愈合的伤口竟重新崩开。可他并不示弱,反而推手再注灵力,沄滔化气,凝护裴茗佩剑之外,不叫诛心推近分毫。

  这一稍功夫,白光已彻底消散。水横天抬眼,见另三人已朝这边飞速来援,只要再撑持片刻,就能解除危困了。却不料在此节骨眼上,白无相忽然幻化作师青玄的模样,眼中流下两行血泪,凝睇哀唤:“哥……”师无渡呼吸一滞,恸思将溢,霎那间心神动摇。乘此罅漏,白无相大促炀火,煞云鼓荡,厉风逼突,瞬间将结界摧毁。

  一声爆破,狂悍气流向四面八方冲涌,粉碎石崖的同时,也将二人震飞。师无渡后背狠狠砸上山穹岩壁,又摔到下方石台上,一口鲜血溅出。而他颈间细链被气浪抻断,坠地时便有个物件从衣领里摔了出来;鎏金暗沉,正是师青玄留下的长命锁。

  师无渡被血呛得直咳。因经脉本就伤损,再受此番重创,他根本运不起一丝灵力,反激得丹田绞痛,只得强撑着支身站起,踉跄挪动,去拾弟弟遗物。

  俯身探手,眼看五指将触,师无渡却突然被一股灼浪掀开,连退数步,又跌回方才坠落之处。寒锋曳地,声声悚人。白无相一挑诛心,将长命锁拿到手中。朝水师撇去矜慢一眼,他蔑笑着将锁掂了掂,一把丢向崖外。

  师无渡心都跳到嗓子眼,掐了诀要凝水龙去救。可灵流运转断阻,强摧术法只换得更加剧烈的疼痛。眼睁睁看着金锁消失在视线里,他心如刀绞,一拳砸在身侧磐岩,留下徒劳的血迹。这时却望见黑水沉舟自崖下腾起,落到了不远处另一座石台上,一手将长命锁攥得紧紧。有半截细链从他指缝间垂下,正泛着黯淡的金光,微微晃动。

  僵直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却不知是否因太过激动,师无渡脑中突然振起沙沙鸣声。一口气尚未舒尽,他又惊闻谢怜急唤:“水师大人当心!”

  许是太过忧虑,仙乐向来温润的嗓音都拔高了几分,在熔湖上空回音阵阵。谢怜方位距自己较远,师无渡本疑惑为何他不传音而是费力喊出声;突然间却明白过来,自己脑中这阵依旧持续着的噪音意味着什么——法力难以接续,通灵阵已失灵了。

  而这时,数尺之外的白无相点地一踏、跃身冲来,举剑朝师无渡砍去。尽管明知已无还手之力,水横天却依旧作出迎战姿态,抬起溅了血的水师扇。千钧一发之际,突有一道掌风袭来,将师无渡掠往旁侧、卷上空中。

  这掌风是用了巧力的。其势虽横疾,却不失温和绵柔,当中气息再熟悉不过。师无渡怔然望去,只见裴茗战甲染赤,正立于石崖边沿,一手拎着剑,另一手尚未来得及放下,仍是平推之势。

  虽只有短暂一瞬,二人目光交汇时,师无渡却清楚看见裴茗冲自己笑了笑,像是在说莫要担心。下一刻,谢怜便飞身到来,将水师稳稳接住,带着他落往对面的石崖。

  因明光突然出手,白无相剑招落空。诛心斩向石壁,伫立数千载的厚重山岩顿时被剖出一道巨大的深长裂口。崩摧声中,二人落地。师无渡还未站稳,便匆忙转身回看,瞧见贺玄与花城已经到场支援裴茗,这才稍定心神。

  谢怜先助水师将外伤疗愈,又替他把了阵脉,一开始眉头紧蹙,后来神情则稍显松缓。师无渡对自己伤势也有所估量,心中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面色凝重问道:“太子殿下,如何了?”

  “水师大人不必担心,情况不是太糟,”谢怜温声道,“我探得灵脉只有零星几处断损,都在心口附近;其余经络虽有受伤,但依然完整。至于难提法力,虽与心脉遭创有关,但主因却在气海,应是你丹田也伤到了……”

  将伤情告知师无渡后,仙乐亦不忘转述给灵文,并遵照她给的法子,助水师聚息凝气。他先输送一些法力,并控制其沿师无渡灵脉游走,巩固经络、修补创端,同时引导对方,将灵力一点点重新凝聚在气海。过程中,师无渡丹田筋络酸痛阵阵,但尽数忍了下来,让谢怜不必顾及自己,用最快速度治疗便是。这般循环了十几周天,约莫半刻钟后,吵人的喧鸣从脑中消失;师无渡随即听见裴茗跟两个鬼王交流战术的声音,是经脉已经补全,通灵终于恢复了。

  擦去颊上沁出的汗,师无渡又试着捻了个诀,见水波翻涌在掌心,便知丹田处也已伤愈。能调动的灵力虽不如之前激壮,但助个阵应是没问题的。这样想着,师无渡对仙乐道过谢后,便起身要去参战。

  南宫杰担心道:“水师兄务必小心!尽量莫与他正面冲突,也千万别勉强自己…”

  师无渡还未应声,却突闻一阵脆响,是兵刃支离之声。二人心中一揪,抬头望去,竟见裴茗被诛心剑劈上右肩,而手中佩剑已断作两截。

  方才打斗中途,花城与贺玄知裴茗伤得不轻,又五行不利,于是决定让他先撤离。可白无相却将攻击集中到裴茗身上,纠缠拦阻,不给他任何脱身之机。两个鬼王数次解围掩护,奈何拦不住幽魅般的身影。锋铄凶狠,接连袭来,裴茗边后退边还击,双手虎口早已被震裂,却也无暇治疗,只能任粘腻血液糊满剑柄与腕甲。花城来援,却被白无相重创,捱了一掌,坠向崖边,贺玄不得不分神去救。趁隙,白衣祸世再度击向裴茗,剑身绽出焦烈炽焰,兜头劈下。

  诛心乃是用万人血肉祭炼出的鬼器,阴煞至极。纵然明光的佩剑是千挑万选出的稀世神兵,与其激烈交锋如此之久,最终也难以承受。裴茗倾注真气、横剑格挡,却不想佩剑已至极限,在双刃相触的刹那铩然崩裂。

  斩伤裴茗肩臂后,白无相眼神一扫,落在地上的残刃立时弹起,刺进明光腹部;同时迅速出手,并指点过他神庭、天突与灵墟三处穴位,分别锁住他天灵、咽喉与心口三大命门,并将其灵力封堵。眨眼间,白无相已将裴茗挟持到了身前,从后扼住他咽喉,一扬诛心剑,指着两个鬼王道:“退开。否则我杀了他!”

  战局瞬息万变,棋差一招,便彻底受制于人。花城与贺玄脸色极为难看,持刀站在原地,紧盯白无相,预估他下一步会如何动作。师无渡本想赶过去,却怕轻举妄动激怒白无相,再使明光处境更险,只得收住冲出的脚步。

  见两个鬼王在原地不动,白无相冷冷道:“你们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我劫他只是为了省事,而非敌不过你们。他裴茗也并不是什么必需的人物,你们若是铁了心考验我的耐性,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多花些力气,先杀了他,再灭了你们!”

  一句“而非不敌”,不知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底气。尽管不排除前一种可能,但如今局面岌岌,众人已经担不起试探失败的风险。

  对视一眼,贺玄与花城缓退数步,站在石崖边缘。白无相喝道:“再退!”

  花城微怒:“已经没处可退了,你看不见么?”

  “此处无地,对面地方可大着!”

  花城咬牙,不甘地嘁了一声,同贺玄一道落回谢怜身边。

  白无相拘着裴茗,状若无意地瞄了师无渡一眼:“水师大人,现在你怎不说明光命硬了?”

  师无渡攥紧了拳,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只是想做个交易罢了——一命换一命,用你自己来换他,简单得很。不知水师大人肯是不肯?”

  师无渡还未应声,裴茗脸色一白,大声喊道:“不可!!水师兄,我没了就没了,上天庭还有其他武将,也能助你……呃!”他话说一半,白无相五指骤然收紧,狠声警告:“让你讲话了么?闭嘴!”

  裴茗还想再劝,可法力被封、通灵阵断,如今话也说不出,甚至呼吸也困难,只能徒然地去扒白无相的手,喉中发出痛苦嘶嗬。师无渡急忙喝止:“别伤他!”

  白无相松了些力,挑眉看他:“你答应了?”

  师无渡滞了片刻:“…我须考虑一下。”

  几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水横天身上。谢怜欲言又止,心中纠结,只因裴茗说得确实在理。压制白无相的关键在于司水者,若是为了营救一员辅力而让师无渡去送死,白无相少了心腹大患,便真的难以掣肘了;若那时他大开杀戒,包括裴茗在内,所有人都逃不过,一切牺牲就都失去了意义。可自己又如何能放任同僚遇险?若师无渡眼睁睁看着挚友殒命,就算最后杀了白无相,未来他又如何能不痛苦,而自己又如何能不愧疚?

  石崖边,师无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思绪冷静。看着裴兄送死是绝不可能的,但自己亦不可遂了白无相之意、将众人出生入死才拼来的这份胜算给丢掉……合上眼复又睁开,几息功夫后,师无渡心中已拿定了主意。可抬起头时他才注意到,裴茗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中,仍紧紧握着那把断剑。

  见水师兄望过来,裴茗唇角微扬,眸中怅然而不舍。师无渡直觉不详,心神一绷,可尚未来及阻止,裴茗已经抬手,猛将残剑贯入心口。

  若要保全大局,必须有所割舍。而裴茗知道做出选择是件痛苦的事,便自作主张一回,宁可自戗,也不愿成为拖累,不愿水师兄因自己涉险犯难。

  此举一出,众人邃然色变。白无相亦始料未及,没想到裴茗能来个灯下黑,愤愤骂了句可恶。但紧接着,裴茗胸前忽泛一阵灵光,竟是南宫杰分发给每人一张、留来抵挡致命创伤的护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