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往灵山与妖兽苦战获得灵草相比, 去领主家用医术赢得白昙的这个任务就显得普通多了。

  有一位领主家的妻子常年不孕, 服了各种方子终于在晚年求得了爱子。

  这集众人所爱的宝宝生了一副白雪似的皮肤, 被养在金屋里用各种名贵的调养着身体, 本该一生无忧,只可惜被乳母抱出院子的那刻生了怪病——

  他白皙的皮肤一见阳光, 就会浮现出连片的红斑,看上去就像是被太阳灼伤了那样。

  为了治好自己的爱子,领主花了大价钱求医,甚至为了引隐士高人出动, 还在报酬里附上了千金难换的药草。

  这消息在医者圈广为流传,让繁华的村落中聚集了大量精通此道的能人,本该是“一对一的诊断过程”直接发展成了一场医术交流大会。

  只不过赶着拿药救命的蜜,却没有那份拿着号码牌乖乖等待,又与人争来辩去的好耐性。

  世上隐藏的能人那么多,万一他们先我一步获得了药草,那我的哥哥要怎么办?

  怀揣着这般不安, 蜜选择了走捷径。她在出发前直接找产屋敷要了封与官家有关的推荐信, 又在达到领主府后撤去了蛇莓掩饰外貌的幻术。

  这位顶着“绝世美人隐居神医”名号的大夫第一个登台亮相,抢占先机。

  她用世间难遇的美貌捕获了他们的眼睛, 以逻辑缜密的治疗方法震撼了他们的头脑, 最终呈现出来的,无可挑剔的治疗效果又封住了他们的嘴巴——

  毕竟蜜在之前研究鬼的课题里,最重要的一个任务便是避免鬼的血液于阳光下失去活性。以20只上级鬼作为实验对象的药剂,用来治疗一个人类孩童实在是绰绰有余。

  在飞快地结束掉这个任务后, 剩下的时间内,蜜本来打算就像缘一建议她的,在这繁华的城池里逛逛,买点东西放松心情。

  只不过此时的城池除了美丽精致的饰物,还有各地赶来的医者。在蜜取得想要的药草之后,那些人便从可怖的竞争对手变为了值得交谈的出色学者,让她产生了与之交流的欲望。

  蜜在领主府上的出色表现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赞赏,连那些极为矜持的老者,也会主动邀她进行攀谈。

  她在头脑风暴了一个白日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旅店,却不想在大厅中遇见了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容,看起来像是一对兄妹,而打头向她搭话的是正是那位极为美丽的妹妹。

  女子面容姣好,神情哀切,垂着眼眸同人说话时自带一种楚楚可怜之姿。

  “您好,我名为珠世,也是一名医者。是兄长大人带我来参加这次大赛的……”

  “……我对您之前提到的治疗方法十分感兴趣。”

  “能否请您抽出时间……”

  同为女人,又是医者,还是兄妹一起出来的,这个关键词引起了蜜的兴趣。让本来已经很疲惫,甚至请岩胜帮忙拒绝访客的蜜停下了脚步,冲珠世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真巧啊,我们也是对兄妹呢。”

  本来只是想着聊上几句作罢,可是珠世所拥有的远超实际年龄的医学积累,却让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同她对话的仿佛不是个仅有十几岁的姑娘,而是个百岁的老人。对于过去那些早已失传的记录,珠世也能顺畅地复述出来。

  这种棋逢对手,知音难寻的感觉,令蜜与珠世的对话时间不知不觉就延长了,内容深度下去了,角度也向着极为偏门的方向狂奔了。

  而珠世那位同为医者的哥哥,最开始还能跟上她们的话题,聊聊自己的见解,到后面就自觉学识不够讪讪闭上了嘴巴。

  青年跟着一旁的岩胜陷入了沉默,开始只是站着听,后来坐着听,最后开始喝着茶听。

  他们在那个下午喝了整整三壶茶,直到忧心于妹妹作息的岩胜,在饭点主动发话打断了这场越演越烈的研讨——

  “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明明和珠世聊得火热,聊得快活,白净的脸上挂满了喜悦的笑容。但当她扭头望向岩胜时,那笑容却收住了,脸也绷上了。她的表情变得僵硬且无所适从起来。

  “好吧,吃饭吧。”

  这种异样的行径,引来了珠世的侧目。因为两人同为医者,在治病救人上怀有一样的赤子之心,经过一番攀谈,珠世多多少少对蜜产生了一些关心的心思——

  “你们是重要的家人吧?”

  “就不要冷战了,好好聊一聊会不会比较好?”

  “家人”这个词汇似乎触到了她心中不为人知的一块隐痛,无法坐视不管的她轻蹙眉头,向蜜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可他也是不听话的病人。在他老老实实把最后一副药吃完前,我是不要跟他和好的……”

  跟珠世聊医术很让人开心,但一提岩胜,蜜就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她在态度上表现得如此强硬,但是内里却是发虚且苦闷的——

  是我在逼迫他吃药。是我在用那不甚完美的方子阻止他变强的梦想……

  在那次争执后,她与岩胜的交流变少之又少,完全变成了“嗯”、“好的”之类的功能对话,在旁人眼里也就成了一次冷战。

  她明明察觉到了岩胜的视线,本来是可以顺着台阶下的。但她却转移了这个话题,笑眯眯地问珠世愿不愿意明天同她一起去街上逛逛。

  珠世用那双悲伤的鸢色眼眸看了蜜许久。她神情复杂,微微张开双唇,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兄长打断了——

  “珠世,你也过来吃饭吧。”

  男人温柔地呼唤着妹妹的姓名,提醒她“不要因为沉迷讨论,而忽视自己的身体”。

  -------------------------------------

  最后两味药材之一的白昙已经到手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回到鬼杀队,等缘一把那朵莲花带回来,让蜜做成那方抑制斑纹的药剂。

  而岩胜也要像他之前答应的那样,同缘一一起在妹妹的面前饮下那管药剂,好让她彻底放心,结束这场令人苦闷的“冷战”。

  一切似乎都在顺利地进行着,一切都在走向圆满。

  可岩胜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放松与安宁。

  他在同妹妹道过晚安之后,走出了温馨的旅店,登到最靠近夜空的屋顶上,独自一人仰视着那轮遥远的明月。

  直到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扰乱了岩胜的沉思。那是珠世的哥哥,也是撤去伪装的鬼王。

  因为蜜并没有更改自己的外貌,又是和岩胜同时出现的。所以携带珠世前来寻找良医的鬼舞辻无惨,一眼便认出了曾经在花街作为花魁的蜜——

  哦,你们不是鬼杀队那对怨侣么?

  偶经花街的他当时还想着让花魁化身为食人的恶鬼,好欣赏一出恋人相残的悲剧。以此为由他甚至派出了五名上级鬼前往花街,却不想技高一筹的剑士直接将他们尽数斩杀,速度快到他都没有收集到相关的情报。

  谁知道他们这次又成了兄妹……

  兴致盎然的无惨就在暗中欣赏完了女人的医术表演。在通过蜜的声音,得到“她就是用研究葬送无数恶鬼的大夫”这一结论后,无惨的心情便更加地愉悦了起来。

  为了配合两人的演出,他甚至屈尊扮演起了珠世兄长这一角色,并对于向自己袭来的岩胜,表示出了极大的宽容——

  “怎么了,睡不着了么?是感到不甘而迟迟无法入睡了么?”

  “毕竟我也是个大夫啊,她的药只能让你活命,让你在不使用斑纹的情况下健康地活着。”

  这是以变强为代价的苟延残喘。

  “你愿意在她身边当个靠吃药而活的废人么?”

  你真的甘心这辈子,只是可怜地依赖着她么?

  或是药剂的作用让他无法最大程度斑纹,又或是恶鬼的话语动摇了他的内心,岩胜的动作不知不觉就迟缓了下来。

  于是无惨在游刃有余躲过他剑技的同时,还能同老友一般以熟稔的口吻同岩胜进行攀谈。

  “还好你遇见了我,对拥有斑纹的剑士十分感兴趣的我。”

  “你想要穷究剑技,而我想要将拥有呼吸法的人类转变为鬼,于是你的人生有了新的选择。”

  变成拥有无限岁月的鬼吧。

  狡猾的恶鬼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剑士的执念,甚至将他那些晦暗的,见不得人的愿望一并挖掘。

  “只要你希望,我甚至可以修改那位大夫的记忆。”

  “你们有大把时光从头来过。 ”

  岩胜那即将走向平庸,即将走向落寞的人生,在这一刻终于又迎来了新的转机。

  他挣开了一切桎梏。

  ……

  越是强大的剑士转换为鬼,所需要的时间越多。然而岩胜之前服用的体力剂,均是蜜用鬼的血液研发出的产物。它们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岩胜对于鬼血的耐性,将原本所需的三日转化了三个时辰。

  堕为恶鬼的剑士在次日凌晨,来到了女人的房间。

  他像往常一样,轻声呼唤着女人的姓名,安静地等待着她醒来。然后用“黑死牟”这个身份,为十几年来的故事画上句号,迎接新的开端。

  那个女人在几天前,还因为药剂的事冲他发脾气,她在昨天还任性地同他冷战。如今她看着他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却抚摸着他的面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哭个不停——

  “对不起,要是我能再厉害一点……要是我能救你的话,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哥哥。”

  “但是……变成鬼的话,一定能顺利活过25岁吧,太好了……那我把你藏起来好不好?不能让缘一他们看见,我每天偷偷喂你血。”

  黑死牟原本准备在她拒绝自己的时候动手——在她对他露出惧怕神情之前。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当他看到妹妹的眼泪的瞬间,他却动摇了——

  我的愿望明明是重新来过,幸福地永远相伴。

  可是我却又让她为我哭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

  岩胜回想起自己转变的时候。

  被鬼的手臂穿透头颅的时候很痛,那种浑身是血的样子也又恶心又丑陋。

  我真的要让她也变成这个样子吗……

  人类的心短暂地战胜了恶鬼的欲望,男人陷入了沉默。他凝望着所爱之人的面庞,久久无法做出决定。直到旁观的另一人终于无法忍耐——

  “约定就是约定。黑死牟,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让我来帮你吧……”

  属于午夜的悲剧故事在这一瞬被推向了高灬潮。

  在那一瞬间,无惨尖锐的手臂就那么贯穿了蜜的胸口。

  恶鬼的毒血裹挟着莫大的痛楚侵蚀着属于咒胎那具属于人类的身躯,让她因为疼痛而眩晕,几乎就要这么沉沉地睡去了。但感谢真人之前持之不断的疼痛训练,让她在濒死之际也有了反抗的余地。

  “我是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面对无惨血液的侵蚀,作为咒胎的蜜本来能像花街的“蓝”那样,放弃身体化为咒灵的形态,甚至可以动用神明级的咒力强化身体,对无惨进行攻击。

  作为月之眷者的她,本来拥有选择的机会。只可惜前者会让无惨得到她的血肉进化为更强的鬼,后者则会让变为恶鬼的岩胜随无惨一同化为飞灰。

  她就这样步入了死局。

  眼下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

  自己,还是哥哥。

  而妹妹毫不迟疑地做出了选择。

  【就像用本体给母亲治病,让她多活了六年那样,把花朵所有的力量都献给岩胜。】

  【只要留下本源的,换代的力量就好。】

  【他会活下去的。】

  在心中快速拟定了方案的花朵,最后一次深深望了眼自己可怜的哥哥。

  而后,她轻轻地亲吻了男人那怪异的血眸,以全部的咒力使出了最后的咒术。

  蓝色的花朵在月光下骤然盛放。

  “嗯,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

  一生仅绽放一次的咒花,在释放完全部咒力后,属于人类的肉身就迅速地崩坏了。

  飞散的灰烬之中,孱弱的花朵暴露了出来。

  那是朵毫无生气的蓝色小花,脱水的花瓣蜷曲而枯败,摇摇欲坠险些从花萼脱落。却又因为主人挣扎的心愿,已然失去意识的花朵努力地收拢着自己的残躯,想要回到花苞的形状——

  我还不能死,有人还在等着我回去。

  我答应他了,我会撑到缘一来救我的时候的。

  只要他还会来救我,我就会努力活下去的,我可是很顽强的……

  缘一,缘一,缘一……

  她是如此的眷恋,如此的不舍,然而她就要凋落了。

  直到藏在她身上的另一股咒力,悄无声息地回应了她强烈的祈愿——

  【送你份礼物吧。】

  【你真的撑不住了,要破破烂烂的时候,就帮你缝起来吧。】

  藏在诅咒右眼中的咒术终于显示出了原本的模样。银色的咒术线缓缓缠绕着花朵残破的身躯,穿入她的体内,将即将破裂的花瓣重新缝合了起来。浓郁的咒力从那些缝合线中源源不断地流出,给予了她重回人世的力量。

  仿佛时间回流的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一切都在倒退,被缝合的花朵重新化为了紧闭的花苞,她缓慢疲惫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在转瞬之间归回到了幼苗的状态,在最后缩为了一枚小小的花种。

  这种景象无疑给予了在场所有人希望——

  只要夺到那枚种子,悉心将她培育,就能让神明重新降临于世。

  无惨和岩胜几乎是同时伸手去够那枚悬于空中的花种,被诅咒强化过身体的岩胜速度甚至要比无惨快上不少,盛怒下的他直接将无惨的整条手臂绞为了碎片——

  但有一人比他们的动作更快。

  在花种浮现的那一刻,它的身上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枚苍白的面具。

  “咔哒。”

  罩住花种的面具跌落于地,消失不见。

  多年的夙愿如今得偿,等待多时的术士于此刻亲手摘下了那朵咒花。

  【第三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外置良心梦梦说我没救了

  我悲伤地大声哭泣

  为什么,梦梦和我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从来不说自己亲妈甜文写手嘛?

  我这不是还没完结么??怎么就没救了

  我发糖的时候

  明明是真的甜!!

  我要先跑50米才行!!

  鬼的身体加上蜜的血肉让岩胜获得了和缘一持平的身体素质……

  他也知道了妹妹愿意为他付出到什么地步。

  他在一卷向蜜的祈愿,某种程度上实现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夸夸我甜呢???

  bgm是Aimer的【花の唄 end of spring ver.】

  その日々は夢のように

  那些如梦似幻的日子已然逝去

  臆病な微笑みと

  怯懦的笑容

  やさしい爪を残して行った

  还有温柔的指尖 被徒然留下

  退屈な花びらのように

  宛如毫无生趣的花瓣

  くるしみを忘れて

  将痛苦忘却

  貴方の背中でそっと泣いて笑った

  在你的背后悄然流着泪笑了

  帰らぬ日々を思うような

  似是怀念不再归来的往日一般

  奇妙な愛しさに満ちた

  于满盈着奇妙爱怜的

  箱庭の中で息をひそめ

  庭园盆景之中 敛藏气息

  季節が行くことを忘れ

  季节忘记了流转

  静かな水底のような時間にいた

  置身于寂静水底般的时光之中

  冷たい花びら

  冰冷的花瓣

  夜に散り咲く

  在夜晚绽放纷飞

  まるで白い雪のようだね

  好似白雪一般呢

  切なく

  那些揪心地

  貴方の上に降った

  飘落在你身上的

  かなしみを全て

  所有悲伤

  払いのけてあげたいだけ

  我不过是想为你将其尽数拂去

  貴方のこと傷つけるもの全て

  伤害你的一切事物

  私はきっと許すことは出来ない

  我绝对无法宽恕

  優しい日々

  那些安详的日子呢

  涙が出るほど帰りたい

  泪水夺眶而出 我想回到那时

  貴方と二人で見上げた

  与你一同仰望过的

  花びらが散った

  花瓣也已凋零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