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的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还差两味药, 一个是灵山上被妖兽守护的莲花, 一个是附近领主府里的供奉的白昙。”

  “差不多就能做出让剑士活下来的药了。”

  只是健康的活着的药。

  等价交换的绝对法则绝不会因为药物的出现而产生动摇。在短短的一年内, 她倾尽所能做出来的药剂, 只能让人在不动用斑纹的情况下,靠平时疗养健康地活下去。

  以关上“通透世界”的大门为代价, 以止步于此为妥协,服药后的剑士仍然能使用自己引以为豪的呼吸法以及剑技。

  有人接受了这份医者的仁慈,安静地遵从医嘱等待着最终药物的出现。有人却将这份妥协视为软弱,依旧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奔赴战场势要令恶鬼血债血还。这种勉强自己的结果, 便是开了斑纹的剑士在30岁的夜里无声地咽了气。

  蜜在利用鬼作为实验体时,不仅得到了控制斑纹的药,还得到了更有有效的体力剂。这让剑士在25岁的死线上又多挣扎了5年,这已经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以生命为祭品终得亲手报仇雪恨,他在睡前笑着喃喃妻子与女儿的姓名,走得安详而满足。

  为了有效的安抚病人的情绪,蜜在作为大夫进行治疗的时候, 会释放出咒花安神的甜香。那种甜蜜的魅力常让那些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将她视为钦慕的对象, 而年纪较大的岩柱,看着她稚嫩而天真的面庞, 却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爱女。

  继国蜜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感受到的父爱是什么呢?

  所谓的父爱如山, 内里却全是自私刻薄,吝啬又冷漠。她被当成件稀奇的物件,扔进那座别致的小院里,然后定时投放些衣物首饰, 勉为其难地夸奖些温顺可爱。只是因为这些名为“保护”的囚禁,因为花了大价钱,她的父亲在圈内就被传为“溺爱女儿的仁父”了——

  多好啊,为了避免女儿被坏男人欺骗,就把她关在家里。

  为了让女儿快活有面子,还花了那么多钱让她装扮自己。

  这样的经历,让诅咒一度对年纪稍大的男人怀有不可明说的憎恶与厌烦。

  然而队里的岩柱也是这么对待她的,他在出任务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点小女孩会感兴趣的特产,也会在她被各色男人环绕的时候,关切地发出提醒。明明是和父亲差不多的举动,但这个男人的行为却给了蜜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最近天气有点凉了,我看其他小姑娘都喜欢抱个这个东西,好像叫‘汤婆子’……”

  “恋爱关系不单要看外表,还要看内心。感情是相互的,互相关心才能长久……”

  “……我自己来处理伤口吧,我看你忙了一上午了,先去休息会儿吧。”

  “你想吃糖么?”

  他有时候还会絮絮叨叨跟自己聊些和妻子的往事,他那种老一辈的鸡汤物语听多了实在有点烦人,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蜜还是老实地听了进去。除此之外,他脸上有些憨厚的笑容,以及那温柔不含任何杂念的眼神都让蜜觉得迷茫——

  父亲的爱原来是这样的么?

  他让我想起了妈妈……

  他要真的是我的父亲,那就好了。

  岩柱的出现令蜜对所谓的“父亲”有了新的认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她的童年缺憾。

  可蜜毕竟不是他真正的女儿,她的存在的确在男人活着的时候给予了他一些慰藉。但是在面对恶鬼时,男人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用斑纹燃烧生命,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复仇的道路。

  她这个“虚假的女儿”,只能默默地注视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而发呆。

  对于岩柱的选择,蜜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她在他的衣冠冢前献上了一束花束。她的内心苦涩,眼眸也干涩,甚至流不出一滴诅咒虚伪动人的眼泪。。

  离开就离开吧。

  祝愿他能在彼世与心爱的家人重逢。

  蜜可以理解鬼杀队这些复仇者的选择,安静地目送他们前去安宁的彼世。但是在这世上,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唯二的两位家人离去……

  我绝对不允许你们也这样离我而去。

  绝对不要。

  怀着这种扭曲的执念,她约谈的第一个对象就是身体虚弱而意志坚定的岩胜。为了防止兄弟两个互相包庇,尤其是缘一无条件为岩胜说话,她还得分开谈话。

  作为咒花的蜜,她在看到岩胜第一眼,就看出他并没有好好喝药了,他一定是听信了队里流传的“大夫的药会削弱斑纹的效力”那些鬼话了。明明为了实现他变强的愿望,她给他做的药都是特别下了功夫的体力剂。

  但他却不信她,他却,他却不要她……

  莫大的委屈像潮水一般淹没了诅咒那颗冰冷的心,让她因为失落颓废地垂下了头颅。她蠕动着嘴唇对于他这种不要命的行为,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怨恨与不甘焚烧着她的心灵,让她露出了平日里绝不会轻易展现出的,作为诅咒的一面。

  她抬头就那样瞪了他一眼,那野兽般疯狂而偏执的眼神,震慑了岩胜的心灵,那复杂的情感几乎要将他灼伤了。

  “你就要这样,让我眼睁睁看你去死么?”

  “你也是,妈妈也是……你们都要留下我一个人了么?!”

  明明说好会爱着她的,会一直陪着她的。

  结果全是骗子,全是“无可奈何败给命运”的骗子。

  如果最终都要死的话,还不如让她利用诅咒的力量亲自……

  伴随着愤怒而来的还有诅咒那套扭曲而残酷的心意,这些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她的脑子搅成浆糊了,使得她无法控制地发出了哭声。

  疯了,我要疯了。

  她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面颊,佝偻着单薄的脊背,在男人面前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你才20岁,再等等我啊,我一定会把药做出来的,你不要死好不好。”

  “算我求求你了,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这是岩胜第一次面对妹妹的爆发。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孩子一直是十分温柔十分体贴的存在。年幼的她甚至在母亲离世的那段日子里,为了不让旁人感到担心,所以一直都是安静乖巧的笑着。

  因为她一直笑着,因为她什么也不说,甚至反过来安慰受挫的自己,所以岩胜直到今天才明白她因为丧母,一直承担着怎样的痛苦。

  那片被她藏得很好的伤口,如今鲜血淋漓地,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岩胜的面前。令他愧疚万分,令他手足无措,令他……

  岩胜说不出话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掌重复着松开与握紧这一过程。他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或者直接抱住她,像她安慰自己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些让人安宁平静的话语。

  可是一想到让她感到痛苦,让她流泪的人正是无用的自己,岩胜伸出的手臂只能苦涩地悬于空中,最终也没有落在蜜的身上。

  “……我知道了。”

  “我会吃药的,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蜜看着他将带来的药剂一饮而尽。

  她坐在岩胜身边,带着满脸的泪痕,满心的疲惫,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只能沉默地注视着他,直到药剂被他的身体完全吸收,确定他在后面偷偷扣嗓子吐出来也没用后,才离开了岩胜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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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就执着于变强且自尊心极高的岩胜会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在蜜眼里并不是件怪事,但是缘一也跟着疯狂接任务频繁外出,就让蜜感到无法理解了。

  如果说对待自己的兄长岩胜,蜜还留有几分为人的余地,那么对待作为恋人的缘一,她便完全爆发出了诅咒的残忍与粗暴。

  蜜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表现地很正常,但心里毕竟百思不得其解,便在甜蜜的夜晚,在将男人送往极乐后最毫无防备的那段时间,温柔地以沾满汗水的双手慢慢扼住了他的咽喉——

  “为什么啊?”

  你也不是什么一心求胜之人,为什么也要这么频繁地离去,将我抛于身后呢?

  “现在的你,又在追求着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呢?告诉我啊,我的缘一。”

  继国缘一在最初如诅咒所想的,的确是个极为淡漠,鲜有欲求的男人。他好似天空中俯视众生的太阳,温暖又疏远,每日里随着世间规律升起又落下。

  他不在乎属于自己的“日之呼吸”能否流传。

  也不在意“斑纹”这一秘技是否仅为一人所有。

  但就是这样的男人,却在某天萌生了爱意。在拥有了自己的宝物后,他凝视着自己的花朵,于心中诞生了属于自己的愿望——

  我想要守在她的身边,让她获得幸福。

  自此,从心里延出的命运红线,便被她紧紧攥在了手中。

  让他在知晓自己或许会因为斑纹而过早离去之时,产生了浓重的留恋与不舍。这份无可奈何的爱意又在后来化为了他频繁行动的动力。

  如果我注定要死去,我会在死前拼了命地将能危害到你的存在连根铲除。

  “我想留给你一个安宁美好的世界,这样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能幸福安全地活下去。”

  拔除危害人间的鬼王,清扫心怀不轨的术士。

  这就是我能为你做的全部了……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结果。”

  “我爱着你啊,如果可以活下来,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哪里也不会去的……”

  “我是不会留你一人的。”

  缘一在被恋人紧紧扼住喉咙时,不挣扎也不发怒。他以清澈的眼眸凝视着自己的花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抱住了哭泣颤抖的她。

  在温柔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后,男人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的,没事的。”

  “如果杀死我就能永远在一起的话,我也不会反抗的。”

  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我是愿意为你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