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这一役损失惨重,白马义从几乎全军覆没,连他自己也被捆的结结实实,成了帐下俘虏。

  吕凤仙上坐,公孙瓒则被人按在地上。

  吕凤仙单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问他:“你这反贼可认罪?”

  他瞪着吕凤仙:“若论乱臣贼子,天下间谁能比得上吕凤仙你!”

  吕凤仙:“眼下跪着的可是你公孙瓒。”

  吕凤仙伸出一只手,朝他亮了亮自己白皙修长的五根手指,她微笑道:“我这只手可是杀了不少人,你再嘴硬,下一个就是你了。”

  公孙瓒闭紧嘴,面露耻色,他低声道:“你杀了我吧!”

  吕凤仙:“我爱惜你的才华,你宁愿死也不肯降吗?”

  公孙瓒仍旧不答话,吕凤仙只好命人将他带下去。

  帐下只有自己人后,郭嘉出声道:“公孙瓒此人虽有可取之处,但为人刚愎自用,又偏向保守,而且,他对主公有许多怨怼,留他在身边不但无用反而有害。”

  吕凤仙点了点头,询问道:“赵云如何了?”

  郭嘉含笑睨了吕凤仙一眼:“我早已命人将他松绑,好吃好喝供着了。”

  吕凤仙一愣,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她站起身:“我这就去看看他。”

  郭嘉的笑更富有深意了。

  吕凤仙:“不……”

  郭嘉笑道:“主公要跟我解释什么吗?”

  算了,越描越黑。

  ……

  吕凤仙来到帐子前,帐前有两名士兵守着。

  这两名士兵想要跟吕凤仙行礼,吕凤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禁声。

  她站在门口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吕凤仙捏着马鞭,挑起门帘,一步迈了进来。

  帐子内光线变暗,吕凤仙一抬头就看到赵云正坐在一张案几后,一动不动地望着桌子上的食物发呆。

  不知道他这样看了多久,食物早已经没了热气。

  吕凤仙重新撩开帘子,命士兵换一桌食物。

  赵云突然出声:“不必了,行军在外,食物难得,这些饭菜云还可以吃,不要浪费了。”

  吕凤仙笑了:“你如此为我考虑,可见是已经想好要投靠我了?”

  赵云低头道:“败军之将,承蒙不弃,云愿听从大司马差遣。”

  吕凤仙在他对面坐下,笑问:“你莫非不记得我了?”

  赵云一愣,抬起头。

  他神色复杂道:“前几日刚在战场上见过,眼见大司马凭空消失,莫非大司马真有神人之能。”

  吕凤仙摇头:“其实,你前几日见的我已经是多年之前的我了,我那时去讨伐黄巾军,误中了妖术,才在不同的时空中闪现。”

  赵云目露诧异之色。

  吕凤仙:“更早之前,你我也是见过的。”

  他注视着她,目光忽而温和起来,“原来大司马还记得。”

  吕凤仙笑问:“你莫非觉得我不记得了,才不提起此事的?”

  他露出含蓄的笑容。

  吕凤仙又问士兵要了一双箸,与赵云一同用膳。

  赵云:“这里的饭菜都凉了,大司马不要用了。”

  吕凤仙失笑:“你未免也把我想的太过娇贵了,之前行军打仗的时候,我也在马背上吃睡,啃着比石头还硬的干粮,只是凉了些的饭菜,无碍的。”

  赵云便也举起箸,与她同用。

  吕凤仙一边吃着,一边同他叙话,气氛越来越好。

  “你的一□□法使得极为精妙,只是,我见你在公孙瓒手下并不得重用。”

  赵云顿了顿,“嗯”了一声。

  吕凤仙瞄了他一眼,叹息道:“你这是明珠暗投,让我也十分痛心。”

  “子龙,你若在我帐下,定能尽展所长。”

  赵云抬起头,透过营帐中朦胧的光线看向她,“那大司马要从云身上得到什么?”

  吕凤仙:“子龙从今往后只忠于我一人。”

  赵云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嘴角,冷声道:“大司马,方才在战场上你还指责我们不忠,说我们是反贼,如今连大司马也欲行谋反之事了吗?”

  他冷言冷语甩出一番话,吕凤仙却依旧神色平静,甚至还含笑看着他。

  待他说完,吕凤仙才缓缓解释道:“子龙,我若是不这么说,那我便是师出无名了。”

  赵云盯着吕凤仙,忍不住道:“大司马变了,往昔的大司马快人快语,不曾如此虚伪狡诈。”

  吕凤仙含笑道:“没有办法,当我站在这个位置上,我必须要做出符合自己立场的事情,战场上的吕凤仙只需要冲过去杀敌便可,然而,站在朝堂上的吕凤仙却不得不虚伪狡诈,只有这样才能在那群豺狼狐狸中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

  赵云微愣:“那大司马挟持陛下以令天下不臣的事情又该如何说?”

  吕凤仙叹气:“你在公孙瓒的领地内,自然听不到我的半点好话,你若不信我,此番你随我回洛阳,亲眼看一眼陛下现状便会明白。”

  她抬起头,目光明亮道:“非是我吕凤仙意图篡位谋反,而是眼下只有我能站出来护住陛下了。”

  “公孙瓒如此指责我,那我便忍不住问一问了,当年天下深受黄巾之苦的时候,他在哪里?董卓在洛阳作威作福,搞得洛阳怨声载道的时候,他又在哪里?董卓意图让陛下服毒,拥护陈留王上位的时候,他又在何处!”

  “天下大乱时无人,营救陛下时无人,对战董卓时也无人,等到我平定了一切,人人倒是在事后指责起我来了。”

  吕凤仙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事后诸葛可真是人人都会做啊。”

  赵云被他这一声声责问问进了心坎中,简直无地自容,最后听到这句,脑子转不过来,有些发懵问:“诸葛是谁?”

  “……咳!这人你迟早会见到的。”

  赵云似懂非懂,“嗯”了一声。

  “总之,我吕凤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我问心无愧。”

  吕凤仙:“你再好好想想。”

  说罢,她就出去了。

  赵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篷外的天光中。

  帘幔垂下,昏暗重临。

  ……

  吕凤仙回到洛阳后,便上书刘辩,将幽州的事项呈上。

  刘辩心领神会,立刻撸了原本的幽州刺史,让吕凤仙将她的人换上。

  然而,没过多久吕凤仙却接到消息,公孙瓒纵火**了。

  她将公孙瓒带回洛阳后,非但没有将他关押在大牢里,还找了个好点房子将他安排进去,想着他能回心转意,没想到他的心气这么高,居然纵火**了。

  吕凤仙立刻动身前往火场。

  此时,天空下起了小雨,火场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下满地的灰黑残迹。

  吕凤仙身着白衣,手执白伞,穿着木屐,沿着火场走了一圈。

  “主公。”

  吕凤仙恍惚回神,却看到荀攸急匆匆而来,甚至被地上断裂的柱子绊了一跤。

  他狼狈不堪地来到她的面前,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

  “公达?”吕凤仙快步来到他的身旁,将伞移到他的头顶。

  她轻声问他:“你为何如此狼狈?”

  荀攸仔细观察吕凤仙的神情,他低声道:“主公,不是你的错。”

  吕凤仙一怔。

  雨水“唰唰”冲洗着伞面,伞下的空间静谧无声。

  许久,吕凤仙弯了弯嘴角,“谢谢你,公达。”

  荀攸温和地笑了笑:“其实这事不怨主公你,公孙瓒日子过得越来越顺遂,也越发骄矜,自然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而亡。自他败于您手的那日起,便埋下了今日的因,如果说这件事中您唯一做错的,那便是胜了公孙瓒。”

  吕凤仙无奈:“我一个带兵上战场的人,怎么会觉得在战争中获胜是做错了。”

  荀攸:“既然这样,那您就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袖手端于胸前,轻声道:“这条路上有许多人不理解您,亦会有许多人成为您的踏脚石,因您而死,可您只能义无反顾走下去,若是您退缩了,那您背后的所有人都会成为他人的鱼肉。”

  荀攸:“想想董卓身死后,他的部下是如何下场……”

  不知道是不是雨水太过寒凉,吕凤仙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她握紧伞柄,坚定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她无奈苦笑,“我今日来此看他最后一眼,也说明我的心太过懦弱了。”

  荀攸幽幽道:“不,这说明即便主公学了帝王之术,心却依旧怀着仁善,这样的主公才是主公。”

  “这样温柔又坚定的主公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吕凤仙呼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嘴中呼出的白气慢慢消散在空气中,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大司马,尸体找到了!”

  旁边挖掘的士兵高声道。

  吕凤仙:“厚葬他。”

  她接过身侧荀攸递来的一杯酒水,洒在地上。

  “伯圭,一路走好,愿你来生投在太平盛世。”

  吕凤仙回去的时候,看到赵云也来了。

  她拍了怕赵云的肩膀,同他擦肩而过。

  郭嘉站在赵云不远处,许是他把这个消息告之赵云,并带他过来的。

  郭嘉同荀攸对视了一眼。

  荀攸将伞还给吕凤仙,道歉:“主公,我接下来还有事……”

  吕凤仙:“哦,那你去吧。”

  她接过伞,一个人向着雨雾深处默默前行。

  荀攸留在原地等郭嘉。

  郭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是想要让主公好生怜惜你吗?”

  荀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郭嘉笑了笑:“我猜,你这样来是为了借主公对你的怜惜增加主公夺权之心,是不是?”

  “你们叔侄二人一步步将主公教导至此,意欲何为?”

  荀攸:“不要说得我好像居心叵测一样,其实,我们大家的心思不都一样吗?”

  他闭上眼,微微仰头,任由细雨打在他的脸上。

  “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们谁也不能停下脚步,主公不能,你我也不能,即便主公厌倦、停滞,那我等也要誓死将她推到那个位置上。”

  “女子称帝,需要有此决心,有此魄力。”

  “我荀公达已然做好行动失败后,弃市、腰斩、俱五刑、夷三族的准备,即便百年后被人掘墓挖坟,挫骨扬灰,我亦无悔。”

  郭嘉闻言忍不住微怔,他感慨道:“我原本以为你推着主公往上走是因为你们荀家满门都绑在了主公的身上,此时听你不悔之言,只怕是除了她,无人能让你心甘情愿做到如此地步了。”

  风雨送来一片落花残红,刚好溅在荀攸眉心。

  荀攸两指并拢,捻下这瓣残红。

  郭嘉轻笑一声:“世人都道我郭奉孝狂放不羁,何人知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疯起来又是何等模样?”

  荀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中狂热未消,他面上表情却一如既往平静温和。

  “你我身逢乱世,不知何日身死,倒不妨钟情一事,拼尽一生。”

  他笑了笑,双手负后,木屐叩击地面发出跫跫足音。

  身后郭嘉轻声道:“钟情一事?只怕是钟情一人吧。”

  荀公达啊,你的心思藏得有够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