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纪德而言, 灵异侦探社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强大到让即便是异能力者也望而生畏的社长,以及初社长以外唯一的社员, 也是灵异侦探社‘侦探’二字的来源——绫辻行人。

  好好想想吗……?

  手中冰冷的枪印得手心发凉,想起士兵们曾经看着他的眼神, 以及还未心如死灰前那句未能言尽的“如果有一天, 我们能找到一个能容纳我们的归所……”

  “咳……咳咳!!!”

  似乎有千百冰冷刺骨的怨灵压在他的身上,纪德不由得低下脊背, 浑身发颤, 他们曾经上战场究竟是为什么?身为军人最初的使命又是什么?

  他们如今……不过是战争罪犯罢了。

  已经失去了救赎自己的资格了啊。

  “把你身上的也脱了一起洗, 免得继续弄脏沙发。”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的少女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纪德身后,她的手搭上他肩膀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便陡然覆上全身, 紧接着就是单方面几乎竭尽全力的力量对抗。

  纪德单方面的竭尽全力,白昼就连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

  “请住手——”纪德慌乱无措,紧紧抓住自己身上的衣服。

  “啧。”像是本就看不惯他一样, 少女发出一声完全不像是会从她口中发出的声音,然后对绫辻行人说, “行人, 麻烦你帮他买身衣服回来吧,换下来的衣服丢洗衣房。”

  “了解。”绫辻行人没有异议的答应了下来, 等白昼再一次离开,他看着男人直接脱力般跪倒在地上, 双手撑在地上, 这失意体前屈的动作落魄得可笑,绫辻行人毫不留情地笑了。

  白昼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口袋里的手机微微振动表示新消息的到来, 她拿出手机一看,正是五条悟,他回复白昼之前发过去的问号,是一连串的感叹号。

  有点可怕的感觉,感觉电话另一头的五条悟要炸了似的。

  白昼心想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一连串堪称精神洗脑的感叹号,关上屏幕去找洗衣液,洗衣液刚刚倒进去,来自家里人的电话便来了。

  “回家聚聚吧,我和龙之介都在家。”电话对面,中原中也的声音透露着些许疲惫。

  “好。”白昼一口答应了下来,“我这就飞过来。”

  “也不用太急,慢慢走过来都行。”虽然这样说着,中原中也的语气却透露出一种希望她越快回来越好的情绪。

  与此同时的东京,曾经的三人组仍旧聚在一起,时间并未将他们分离开来,而是让他们得到了相同的目标,不过更多时候,他们谈论更多的,莫过于他们之中最强的某人的感情事。

  “那个问号是什么意思啊!”五条悟算是清楚白昼有时候的脑回路真的难以对接上,他睁大自己漂亮的蓝眼看着夏油杰:“你不是说我已经表白了吗?!”

  “嗯……我觉得昼是当做你喝醉说的胡话了。”家入硝子无比真切地提醒道,“想要表白的话,果然还是意识清醒的当面去说把,对付天然的最好办法就是直球了。”

  “胡话?酒后吐真言不知道吗?!”五条悟难以置信。

  “还是说,你没办法清醒地站在昼面前对她说喜欢?这都已经三年了啊。”夏油杰眯眼笑着缓缓吐出:“好逊。”

  “怎么可能!”五条悟恼羞成怒,拍案而起,“我这就去!”

  看着迈着大长腿几步走出去的五条悟,家入硝子托腮:“你觉得他今天回得来吗?”

  “他那么多任务,昼可是很可靠明事理的人,不会让五条悟留在横滨太久的——不管成没成。”夏油杰叹了口气,“昼一走,我的工作效率也直线下降了。”

  “回来的时候或是任务中再也不会有‘偶尔说不定能碰上小太阳能放松一下’的期待了。”家入硝子也不由得叹了一声,“总之昼走了,你们两个加把劲,不要让她守在横滨那种根本闲不下来的地方还要操着你们的心。”

  “是是~”夏油杰举起双手表示认输。

  五条悟虽然是趁着那一口气走了出来,脑子里其实却一片混乱——去之前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去横滨见她呢?为什么她是笨蛋吗?即便是醉得不省人事,他也不可能会将那种话轻易说出啊……

  不,或许他才是傻逼的那一个。

  明明直接和她坦白不就得了,只要和她说了,不管她答应还是不答应他都有了能与她理直气壮拉近关系的契机了,答应是最好的结果,即便只是因为三年的相识不忍拒绝,他获得了培养感情的时间,如果不答应他就光明正大地发起追求。

  他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他?

  怀揣着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靠谱的自信,五条悟一边心想着一边身体已经诚实地拿出了手机,明明对那一连串数字早已烂熟于心,飞快的手指却还是按错了几个键,要删了重按。

  二十岁的青年毛躁得就跟三年前没什么两样。

  虽然是想说他要去横滨找她,但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五条悟想起她虽然提前和他们说了要回横滨却根本没有把确切离开的时间告诉他们,等他过去找人,却发现人早就跑了。

  而且他已经那样黏她了,在她身边时无下限都没开,还会把自己喜欢的糖果零食塞满她的口袋,自己口袋空空只接受她的投喂——他都表现得那样明显,醉酒时说出的也是喜欢她,为什么当时他询问自己醉酒时说了什么,她的回答却仅仅只是他并不讨厌她……这是拒绝吗?

  一不留神就想多了的五条悟脱口而出的话语便是:“你为什么跑了?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

  五条悟:……

  白昼:?

  “那小子什么意思?!他在东京对吧?这么嚣张的前辈?你别给那家伙说话!哥就是丢下工作都要过去收拾他!”

  “白昼姐别怕!我也请假去东京收拾那个混蛋!这样的家伙就得拒绝!”

  是……是他的大小舅子吗?

  “中也哥,龙之介!等等——”

  电话被挂断了。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丝毫不慌地去了横滨,他五条悟就没怕过谁。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确保自己能见到人,五条悟发了条短信出去,除非有事,一向会第一时间恢复的白昼过了好一会儿才给他发来了回信。

  [亲爱的]:好,到了的话和我说。

  很好!

  此时此刻,五条悟实际上已经身处横滨这座城市的上空,对于咒术师而言,最引人注目的应当就是那一片凹陷的大地了,一种特殊的能量自那片充斥着争斗混乱的贫瘠土地传来。

  恐惧是人类最原始的感情,而踏上这片凹陷土地的人产生最多的便是恐惧,害怕饿死,害怕病死,害怕被流弹击中,于是大量因恐惧而生的诅咒、咒灵出现,紧接着便是斗争、贪欲、为了活下去而不惜一切代价的狠厉。

  虽然那股特殊的能量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有所淡去,但它所产生的的影响已经造就了这场如梦魇般难以破除、诅咒般的循环。

  ——擂钵街。

  这就是你从小一直生活的地方吗?

  【她在来到东京之前,记事起就在这片土地上,如同本能般的为了保护人类而祓除着咒灵,论祓除咒灵的经验,即便是身为前辈的你们都只能望尘莫及。】

  机缘巧合之下,与原山恒太有所接触的五条悟从这位老师口中得知了不少有关白昼的信息。

  【但是那里的人,称她为火厄,畏惧并排斥着天生强大的她。】

  狗屁的火厄,见鬼的火之灾厄。

  那人不言时安静伫立眺望横滨方向的天空的样子在五条悟脑海中浮现,然后便是她察觉到他的视线,侧目而来莞尔的浅浅笑靥,而他此刻看见的就是她曾经眼里的景色,身置她曾经所在的高空。

  【五条前辈,怎么了?】

  【你很喜欢横滨?】

  【嗯,那里是我的‘家’,是我决定的归所。】

  这种诅咒乐园一样的鬼地方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你觉得怎么样?”

  白昼的声音突然传来,她就像是一只猫,行动时悄无声息的,又或许是因为天空呼呼的风让他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这对于平时在外极其警惕的五条悟而言是及其异常的。

  但这一份异常是因为白昼,所以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她当然可以悄无声息的靠近他,哪怕是从背后。

  “横滨怎么样?”她浅浅的眸色里映着天空的蓝,他的白,“小时候天空是我和哥哥的秘密基地,从这里看着横滨,看着海与天,远离城市街区的纷扰斗争,这里一直都让我们觉得很安定放松。”

  “不怎么样。”五条悟转过头看向海的方向。

  白昼无奈,垂眸看着脚下的擂钵街,并没有感到不满,她能够理解五条悟的想法,毕竟只要是咒术师,都不会喜欢这里吧。

  “但是。”五条悟闷闷道,“我是说但是——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不讨厌它。”

  白昼愣住。

  五条悟转过头,直直望入她的眼中,认真地重复道:“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不讨厌。”

  言罢,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那股子少年时期的青涩感久违的在他身上展现出来,风呼呼地吹起他的衣角,吹乱他漂亮的白发,那副总是戴着的墨镜此时此刻挂在他胸口的口袋里,摇摇欲坠得让人心脏怦怦作跳,紧张得就好像有一只手将他的心脏牢牢攥紧。

  “你喜欢的事物,我怎么可能讨厌得起来。”

  结果还是没能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五条悟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小心翼翼的人。

  “前辈。”

  “啊?”怎么又突然叫起他前辈来了。

  “前辈喜欢的事物,我也没有可能会讨厌。”白昼用和他一样的语气复述了他的话后便沉默了下来,阳光落在她柔软的白发上,为她披上温柔的光衣。

  由她之口再述后,五条悟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先前的话所传到的感情,而这份感情似乎被她接收到了,并作出了相同的回答。

  她微微地笑着,不再同他说什么话,五条悟却觉得,为了这一刻,他已等待得很久了。

  “今后你要向我请教的事情多了去了。”五条悟感觉到自己面上的滚烫,为了不落于下风,又像是在掩饰自己喜到极致的不知所措和慌乱,他强撑着气势说道。

  “我知道了。”

  这一次是真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