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了索额图的话,颇为茫然。他一向对索额图这个母族的长辈颇为信任,轻易不会反驳索额图的话,可这些日子,他与长春宫又走得颇近,与胤禛和琼华相处得很好,佟皇贵妃对他也是关怀备至,温柔可亲,他已经渐渐把长春宫当成了自己人……

  索额图见太子不像以往那般乖乖应是,眉峰不由蹙了起来:“殿下,您可听到了微臣的话?”

  太子沉默了片刻,才抬眸看向索额图,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孤觉得……皇贵妃和四弟不是那等两面三刀的人。”

  这话虽没有直接反驳索额图,但已经是一种无声的抗拒。

  “叔公,汗阿玛特意嘱咐孤亲近四弟,就是想要让四弟日后成为孤的左膀右臂。再加上八妹妹的命格,你也是知道的。与长春宫交好,对孤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与长春宫离心,那么,孤也就白白浪费汗阿玛的一番布置和他对孤的苦心了。”太子渐渐找到了自己的思路,对索额图如是说道。

  “四弟如今与孤亲如兄弟,八妹也很黏着孤。孤相信,只要孤以真心待他们,他们必不会负孤。到时候,佟家的力量,也是孤的力量,这样难道不好吗?”

  “可人心易变,如今四阿哥年纪小,不明白权势的好处,自然与殿下亲密无间,待到他日,若是四阿哥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有力去争夺皇位的,殿下以为,他会怎么做?”索额图见太子如此信任长春宫那边,又是担心,又是庆幸。

  他担心太子执迷不悟,听不进劝,别看太子似乎对他言听计从,很是信任,可这孩子到底是天家血脉,自有一股傲气,若是他执意做什么,索额图还真没有办法强硬地拦着他不让做。

  庆幸的,则是他发现的早,还可慢慢劝说,潜移默化地改变太子的想法。若是任由这个隐患继续发酵下去,还不知道日后会酿出什么恶果来。若是太子一直全身心地信任长春宫,哪一日毫无防备地被长春宫捅上一刀,那才叫糟。似太子这种地位,一般人已经伤不到他了,能够伤到他的,多半是他身边儿的亲近之人。

  在索额图看来,能够得到太子全身心信任的,理应只有赫舍里家族,因为只有赫舍里家族盼着他好,举全族之力也要拱他坐上那个位置。至于其他的人,无论是康熙,还是四阿哥,亦或是佟皇贵妃,太子对他们的信任都应该是有所保留的。康熙是君父,君还在父之前,如今康熙属意太子,佟皇贵妃和四阿哥自然不敢对太子有丝毫不敬,可君心难测,来日太子要是有什么地方惹得康熙不满,难保这对母子不会倒戈相向……

  看着眼前一口一个信任长春宫的太子,索额图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他会找到机会劝服太子的。

  第二日启程时,太子特意与琼华坐在了一道,拿下人们向自己进上的新奇的小玩意儿逗弄琼华。

  若是以往的琼华,对于太子这等“幼稚”的举动,肯定是颇为不屑的。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经过昨天晚上康熙的“摧残”之后,琼华竟然觉得像这样被太子抱在怀中,看着他抓耳挠腮地逗她开心,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了。

  因此,她破天荒地给了他一个笑容,还像小猫似的在他怀中蹭了蹭。

  太子受宠若惊,内心软成一团。

  太子垂下眸子,心想,他的感觉没有错。长春宫,还有弟弟妹妹们是值得信任的,他并不后悔为他们顶撞了叔公。太子知道,叔公是在关心他。因仁孝皇后早逝,叔公总是对他有过度的保护欲,生怕他在后宫吃了亏。待日后,叔公与四弟以及八妹相处得更多一些,想必就会改变想法了。

  因为,他们真的是很可爱的弟弟妹妹们啊。

  想必此时,胤禛正坐在上书房中,正襟危坐地听课吧?在离宫之前,太子特意给胤禛布置了不少额外的功课,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去做。别看胤禛做事总是一丝不苟的,太子还是抓到过他偷懒的时候。那一次,胤禛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耷拉下了脑袋,在太子跟前认错的样子,实在让太子记忆犹新。

  一想到那时的情形,太子唇畔的笑容不由更加柔和。到底是孩子,爱玩才是孩子的天性。那样的胤禛在太子心中的形象更为鲜活。

  唔,若是等他回去,发现胤禛又偷了懒,他可得想想,要怎么罚他比较好。

  ……

  队伍离开了京城,驶入了河北境内。

  康熙此番要去拜祭的孝陵是顺治皇帝的陵墓,该陵位于河北省境内。孝陵中,附葬的有孝康章皇后佟佳氏、孝献皇后董鄂氏等。

  简而言之,康熙此番前来,就是来祭拜父母的。

  T湾在先帝时期,就是一块顽疾,郑氏家族划岛自治,令顺治帝头疼不已。到了康熙朝,任用施琅,终于将T湾重新收了回来。康熙觉得,很有必要到孝陵前向顺治汇报一下这则好消息。

  ——你在位期间,一直不重视我,只看得见董鄂氏和她所出的子嗣。可你看,你没能做到的事,我做到了。

  此外,琼华这个宝贝小闺女。康熙也准备带来给他的父母看一看。

  尤其是他的生母佟佳氏,一直想要一个乖乖巧巧的女儿。若是见到了琼华,定会十分喜欢她吧。毕竟,琼华是那么的讨喜。

  在进入河北省后,琼华敏锐地感觉到,康熙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贴心地没有打扰康熙去缅怀往事,只是安静地躺在太子的怀中,没过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

  “汗阿玛,八妹睡着了。”太子轻呼一声,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向外拉了拉:“跟只小猪仔似的。”

  康熙哑然失笑:“不许这样说你妹妹。你妹妹本就人小体弱,连着赶了这么些天的路,也确实难为她了。”

  正在这时,索额图策马靠近康熙的马车:“皇上,河北总督已经在前方恭候着您了。”

  康熙面上的笑容散去了不少,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辨不清喜怒:“他倒是机灵。”

  总督府离此地也有不近的距离,河北总督定是在收到康熙要前来巡陵的消息后,就往这条路上赶了,这条路是从京城到孝陵的必经之路。

  索额图闻言,露出了一点儿微妙的讽刺:“咱这位河北总督,可是个难得的机灵人。连微臣和明珠大人,都比不上的。”他对这位河北总督,无疑不怎么感冒。

  索额图的话,很快便得到了印证。

  那河北总督为康熙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又将康熙一路上的吃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力求让康熙住的舒心,吃的顺心,玩的开心(咳咳)。他对康熙的这股子热情劲儿,一时竟把纳兰明珠和索额图都给比了下去。

  在康熙到来之前,河北总督就仔细打听了康熙的喜好,一切布置都是按照康熙的喜好来的,十分考究。

  有河北总督在康熙耳边殷勤备至,极力讨好,纳兰明珠和索额图一时之间都没了存在感。这河北总督在讨好康熙的时候,对纳兰明珠、索额图和隆科多等人视而不见,也就对康熙和太子热络。

  然而很快,精明的河北总督就发现,尽管他花足了心思,使足了劲儿,还是没能讨得康熙的欢心。

  在他将数盆花了大价钱从外地购来的花进献给康熙,供康熙赏玩时,康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太奢侈了。朕不过是来祭陵的,在此处歇上一晚便要离开,你却费尽心思将这临时的住处布置得如此富丽堂皇,又有何意义?日后,莫要再行此举,劳民伤财。”

  河北总督这才意识到,他这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顿时冷汗涔涔。

  而一旁被他挤兑成小透明的索额图和纳兰明珠则开始偷着乐。让这个人把他们当成透明人,一心只知道讨好康熙,如今自食恶果了吧?

  索额图和纳兰明珠身为天子近臣,自然知道康熙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些什么,可他们不会那么好心地去告诉妄图与他们“争宠”的同僚。

  “今日他遭了皇上的训斥,索额图大人觉得,明日他会怎么做?依我看,他不像一个被皇上说上一嘴就会放弃的人。”纳兰明珠被那河北总督目中无人的态度给气坏了,一心只想着看河北总督倒霉,连与索额图之间的恩怨暂且也顾不上了。

  人争一口气,那河北总督既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就别怪他给他没脸!

  纳兰明珠决定,只要一有机会就去康熙耳边说说话,给河北总督上点儿眼药,好让康熙对这一任河北总督更加厌恶,索额图则难得的在这件事情上与他的死对头达成了共识。

  却说那河北总督,在经过了一系列的努力之后,没能讨到康熙的欢心,反而让康熙对他生出了不满,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遂招了幕僚前来问计。

  幕僚道:“皇上素来崇尚俭朴,前儿个京城发生雪灾,皇上和后宫娘娘们还带头削减用度,把省下的钱拿来做赈灾之用呢。这才过去多久,大人您就用这样奢侈的规格来招待皇上,这岂不是败坏了皇上之前树立起来的形象?”

  河北巡抚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样子,我这步棋是走错了。哪怕要招待皇上,我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应该顾忌着皇上的名声才是。这几日,皇上对我是越来越没有耐心,我本想找太子帮忙求情,太子也不理我,我该怎么做呢?”

  幕僚道:“您忽略了一个人。”

  河北总督:“谁?”

  幕僚:“固伦嘉和公主。”

  河北总督恍然大悟:“是那个被皇上抱在怀中的小婴儿?”他之前只顾着讨好康熙和太子,对琼华,一直都是当做工具人直接忽视过去的。

  “不错,听闻皇上对此女十分钟爱,听说,公主在皇上脸上涂鸦,皇上都不生气,甚至还愿意顶着小公主的‘墨宝’去上朝。大人若是想要改变皇上对您的态度,不妨从小公主身上下手吧。只要您能逗得小公主开心,皇上便也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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