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且极具穿透力的鸣叫宛如一把利刃, 破开了夏油杰一片混沌的思绪。
他恍惚地想着，原来声音好听得犹如神鸟一般的艾露露也能发出这么尖锐刺耳的声音吗？
为了唤醒周身都被黑蒙蒙的气场所笼罩的夏油杰，艾露露运转能量发出了能直击灵魂的叫声。
夏油杰垂下眼帘, 抬手摸了一把鼻子下面, 红艳艳的血蹭在他的掌心上。
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人形的艾露露双手拢在袖子，精致到妖异的脸上带着担忧和怜悯之色。
怜悯？
她在可怜他什么？
就算是这个时候，夏油杰的第一反应还是去看身后的村长夫妇, 要是被他们发现艾露露是能变成人的妖怪就糟糕了。
村长夫妇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双目瞪得极大，身僵硬，仅剩胸口上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同样被来不及留手的艾露露伤害到的两个女孩抱成一团, 口鼻中流着血。
原本恐惧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光亮。
因为身负咒力，所以仅仅只是口鼻流血并没有被震晕过去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一脸震撼地看向背对着她们的艾露露。
强大、美丽, 轻易就能打败讨厌的村长夫妇的妖怪少女。
即使她们同样也被艾露露的叫声伤害到了，但是只要看到村长夫妇的下场比她们还惨, 就会心生快意。
更何况, 艾露露带给她们的伤害甚至还不如村民们日复一日的打骂。
......好厉害啊，跟她们之前看到的吃人的怪物完全不同。
微小的祈愿自心头生出。
如果可以，她们也想变得强大, 变得再也不会随便被人欺负。
“......让艾露露看笑话了。”夏油杰苦笑了下。
她是觉得我不应该杀了这些该死的猴子吗？
艾露露现在没有凭依, 也没有放下帐，就这么变成人形对她伤害大吗？
两种念头不断地在心中交杂回响，让夏油杰没办法对此刻的艾露露作出反应。
艾露露摇了摇头, 上前一步。
娇美稚气的脸上，神情认真又专注，黑亮亮的眸子落在夏油杰的脸上，不放过他一丝的神情变化。
“要抱抱吗, 老师？”张开双臂，宽大的袖子高举。
外表十二岁的妖怪少女就如他当初猜测的一般，还没有一米五，站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孩子般。
“老师，在哭吗？”如同能感受到一般，艾露露露出了个有些难过的表情。
夏油杰的表情僵在脸上，丹凤眼木然地垂下看着艾露露，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见夏油杰没有反应，艾露露主动上前，轻轻地拥住他的腰，“艾露露在这。”
“老师不是一个人。”
“老师还有咒术高专的同伴们，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艾露露悠悠的声音一句一句缓缓地说着。
“......没有在哭。”夏油杰双手垂下，放弃召出咒灵的动作，低声回应道。
自艾露露拥上来，夏油杰能感觉到他身上负面的情绪开始燃烧褪去，心底变得格外的平静。
这让他可以冷静下来跟阻止了他的艾露露对话。
可是，这有用吗？
只要他有这样的想法，只要他还会遇到这样的人，就算这次被艾露露抑制住，下次肯定还会再冒出来。
消灭所有非术师固然有他长期吞噬咒灵，被影响的原因在。
但是，归根到底是他有过这样的想法，他才会被上涌的杀意和负面情绪所影响。
“滴答滴答，下着小雨，”艾露露昂起头来，“老师明明就是在哭啊。”
代表着个人的气场粘稠成一片，黑沉阴冷，仿佛拧一下就会挤出一大滩水。
夏油杰深深地长叹了口气，昂起头，“是吗？原来是我在哭啊。”
他平静地复述着，脸上却没有一滴眼泪。
曾经坚守的信念被击溃，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离他远去。
原来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他是在哭的吗？
“我应该怎么做呢？”夏油杰喃喃自语，随即轻呵了一声，“悟讨厌的正论，现在破破烂烂的了。”
从保护弱者，转变为杀死所有的非术师。
他清楚，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可能终其一生，他都没办法把所有的普通人消灭。
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普通人占大多数的。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要怎么面对死去的同伴？
怎么面对崩塌了的信念？
“蒙住眼睛、捂住耳朵，如果这能让你好受点的话。”艾露露轻声地回应。
“做不到啊，”夏油杰谓叹了一声，“我做不到啊。”
如果真的能像艾露露所说的那样多好，蒙住双眼、捂住耳朵，不管不顾只负责埋头祓除咒灵。
“艾露露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身温度略高的艾露露晃了下神，“但是，如果是老师跟五条先生一起，总能想到办法的吧？”
毕竟，就像他们常说的——他们是最强的。
“就算是神明，也没有办法解决所有的困难和麻烦吧？”艾露露轻声回应，浓密纤长的睫羽垂下。
夏油杰意义不明的哼笑了一声。
“以前我一直觉得妖怪和神明都不过是诅咒的一种，没想到......”
原来神明和妖怪都是真实存在的。
甚至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两样。
想到了某个生活在擂钵街守护着一群孩子，活得像个人类的神明和如今被寄养在他身边的艾露露，不得不说世事难料。
人如果真的能不想那么多就好了。
“我说，艾露露......”
夏油杰苦笑了声，“你的能力再净化下去，我可能离开村子就要去出家了。”
所有的世俗烦恼都在离他远去，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让人沉迷的。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也不可以。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你可以松手了。”手落在艾露露毛茸茸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还把脸埋在他身上的艾露露含糊地应了声，“......哦。”
环在夏油杰腰上的手松松得落下，艾露露后退了一步，身晃了晃缓缓倒下。
失去意识之前，还隐隐听到了身后被关在笼子的两个女孩的惊呼和夏油杰慌乱的声音。
身、好痛啊。
.
夏油杰惊恐地看着艾露露倒下，脸上一片空白地半跪在地上接住了她。
之前见过华美的裙子上的暗纹消失了大半，血迹沾湿了身上的布料。
夏油杰有些恍惚地低头看向了他扶住艾露露的手，以及刚刚一直被她抱住的腰上的衣服。
刺目的红色遍布他的眼底。
艾露露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是刚刚被□□射击的时候受得伤吗？不对，伤口不对。
但是之后，艾露露一直跟他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受伤。
“......艾露露？”双手微微颤抖，夏油杰有些不稳定地喊她。
还是说，这其实就是次元魔女说艾露露不能离开店、不能随意离开御魔伞的原因？
她刚刚是一直忍耐着失血和伤痛在拥抱他吗？
有些恍惚地抱着艾露露站起来，夏油杰低声道，“去找次元魔女、不对去找硝子。”
会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应该比壹原侑子更合适。
虽然是妖怪，但是艾露露也说过，她人形的身跟人类其实差别不大。
抬手召出飞行咒灵，夏油杰正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笼子的菜菜子和美美子。
“请、请把我们也带走吧！”菜菜子抱着美美子，忍不住出声喊道。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令咒灵击碎了牢笼，向她们伸出手，“来吧，我们一起走。”
伤痕累累的小手搭上夏油杰的大手，美美子和菜菜子被一把拉上了飞行咒灵。
“去找硝子！”藏在丹凤眼中的紫色沉沉，夏油杰操控着咒灵向外面飞去。
不管咒灵会不会被村子的人看到，也不管还在山地车上等着的辅助监督。
乘着风坐着飞行咒灵飞翔于天空中，一路向着咒术高专而去。
即使是这个时候，夏油杰还会记得让飞行咒灵升高到不会让普通人注意到的高度。
菜菜子和美美子抱在一起，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地看着下面的风景。
那是她们在那片狭小、守旧的偏僻村庄所没见过的美丽风景。
飞行咒灵的速度快，但是再快就不是人所能承受的速度了。
因此即使夏油杰再焦急，飞行咒灵还是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咒术高专。
乘坐着飞行咒灵大大咧咧地从高空降落下来的时候，留在学校的夜蛾正道差点以为发生了敌袭。
好在他认出了那是夏油杰所驭使的咒灵。
“夜蛾老师，硝子在哪？”夏油杰抱着艾露露跳下咒灵，问赶过来的夜蛾正道。
本想责问他的夜蛾正道看到夏油杰怀的艾露露和坐在飞行咒灵上伤痕累累的姐妹，叹了口气，“跟我来。”
所幸家入硝子因为掌握了反转术式一般都不会随便离开咒术高专。
夏油杰抱着艾露露进去医务室的时候，她正在看书。
“怎么了？”家入硝子一抬头就看到了神色不对劲的夏油杰，以及怯怯地跟在他身后的菜菜子和美美子。
浑身都是血，耳朵的位置有着漂亮羽毛的少女和两个伤痕累累的孩子。
“她们就交给我吧。”家入硝子戴上了医用手套，凝重地目光落在艾露露身上。
先从这个失去意识的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