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杨戬]谁说不能谈恋爱>第42章 情爱

  他看见她那一刻,有一瞬间的愣怔,而后下意识的将紧皱的眉头散开了,迎着她走了几步,扶住了她:“你怎么过来了?”

  扶绪无暇回答他的问题,慌张地探向他的手臂。血还未干,潮湿黏腻,将他的衣服染得斑驳。她的手在发抖,眼前一片晕眩——不知是伤口作祟,还是被吓的。

  赤精子原便看她不顺,此时居然只是静静地用眼梢瞥了她一眼,一句话没有说。他难看的脸色映入黄天化视线,黄天化顿觉不妙。

  “我没事。”杨戬轻柔却有力地按住她发抖的手,语气软得很,“这并非我的血。”

  检查一番确实不是他的血,他浑然未受伤,扶绪高高提起的心还没完全落下,便听一旁黄天化问赤精子道:“师伯,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你们……”

  赤精子长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草人。

  草人的做工十分粗糙,单凭样子会让人看不出究竟是随手扎的还是特意为某个人做的,但扶绪眼尖,头一眼便看到了草人心口用朱砂写上去的那个蚂蚁一般大的字——尚。

  她伸手想要接过去,赤精子却微一偏身,将脸正对着黄天化,避开了扶绪的手。

  扶绪:“……”好吧不与他计较。

  黄天化接过去,蹙眉道:“这是什么?”

  “唉。”赤精子一笼袖,叹道,“子牙的二魂六魄。”

  愕然登时布满黄天化的脸,他“嗖”地一下将草人塞回到赤精子手里,再不敢碰了。

  “走吧,回去救子牙。”不知为何,他们寻到了救姜子牙的办法,明明该是一件欢喜的事,两个人的脸上却都毫无笑意。

  扶绪捏着杨戬的衣角拉了拉,担忧地看着赤精子的背影,轻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他神色凝重,良久才回道:“落魂阵杀机重重,我与师伯甫一进阵,便让黑砂迷了路。师伯祭出太极图,化了个隐身结界,而后见到了这阵的主人——姚斌。”

  “彼时他正在做法,念诀招师叔的一魂一魄。师伯蓄力抢走草人,却被他用黑砂缠住。我斩断黑砂,才发现那是他的手臂凝成的幻象。”他笑了一下,抬起被血浸透的右臂,“这是姚斌的血。”

  扶绪看了看沾上姚斌血的自己的双手,暗自松了口气,原是虚惊一场。她就说嘛,以他的能耐,怎会受这么重的伤?知是姚斌的血,她突然觉着难以忍受。她侧过身环住他的腰,手臂收紧,心想着横竖他这衣服都脏了,遂不动声色地将手上的血全蹭到他的衣服上。

  杨戬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觉此时的她可爱得很,与初见时那般稳重判若两人,堪堪绷住笑,放任她任性了。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他看谁似乎都像别有用心,即便对着师父,也难以全然放下警惕。

  直到遇见阿扶——

  他很久没有这般舒心过了。

  即便她是……

  他正想着,前方亦步亦趋跟着赤精子的黄天化猛然回头,朝扶绪挤眉弄眼。扶绪本想装着没看见,不料他一直朝她使眼色,颇为无法,还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待黄天化想起人家两位早已坦白心意,自己在杨戬面前与他的人眉来眼去委实不对时,他早已经被杨戬的视线戳成了个筛子。他讪讪地扭过头,跟上赤精子。

  扶绪瞄了他一眼,咬住唇——莲花的事不能说与他,只得编个其他理由了。

  想了又想……编不出来。只能转了话题。

  “救了丞相,但我见你们都不是很开心,还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杨戬凝住神色,道:“虽是救了姜师叔,可太极图却被姚斌夺去了。”

  这个赤精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日若杨戬不在,只怕落在阵里的,就不仅仅是太极图了。这可怎么与老子交代?

  扶绪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他道:“此事无需费心,待破了他的阵,太极图自可再夺回来。”

  他却苦笑摇头着:“我担心的并非太极图。”

  “仅一个落魂阵就如此凶险,遑论整个十绝阵?这究竟该……如何破得?”

  ***

  赤精子带着草人进到放姜子牙尸身的房间,隔开众人,布阵施法。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不消片刻,便听姜子牙的咳嗽声在屋内响起。门外众人皆是大喜,其中最甚的莫过于武王了。

  他堂堂一代帝王,素日里威武不凡、张弛有度,此时对着这简陋的房门,眼里水光闪过,居然几乎落下泪来。

  终归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扶绪看着他,心里不知怎的油然而生一股子怜悯——若非天上的那几位尊神吃饱撑的,非要弄出这么一个封神之战;若非姬发他不是生来便被那几位尊神硬生生渡了帝王气,文王长子不死,他定能活得比如今潇洒自在。

  当然,扶绪这位不识人间疾苦的凤凰,并不懂朝代更迭并非是天意使然。纣王暴虐无道,早已失了民心。即便伐纣的最后不是武王,也会有数不尽的其他诸侯王前赴后继。

  她彼时只是可怜了武王那么一瞬间——平民艳羡王宫的锦衣玉食,可如囚徒一般被囚在王宫的贵族们,又何尝不羡慕普通人家的快活逍遥?

  正如凡人拼了命的想得道成仙,殊不知,仙者的孤独寂寞却是更难以忍受的。还有那处处束缚的天规条律,动不动就将谁贬下去,受无止尽的轮回之苦——而这还好些,最可怕的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囚禁——能生生磨没一位神仙所有的活气,变成一个听话的傀儡。

  想到这里,她又顾不上可怜别人了。小心翼翼瞄着杨戬的背影,她十分担心。

  扶绪先前只是害怕身份暴露不被杨戬接受,如今想来,她最该害怕的应该是那条“不可妄动七情六欲”的条律。

  若有朝一日,他们的事被天庭知道了怎么办?

  她是凤凰一族最后的正统血脉,也是女娲娘娘最疼惜的女儿,玉帝陛下定然会给足她面子,不会重罚她。可杨戬呢?

  一个在神仙眼里微不足道的肉体凡胎,能承受的住天规压迫么?

  杨戬似是对她的视线有所感应一般,倏地回过头,她来不及收回视线,心事重重的目光全然收进他的眼底。

  相视片刻,他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扶绪忽然间就什么也不怕了。

  管这么多作甚呢?若天真要罚他,她陪他一起受着便是了。孤孤单单地活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在乎这身份,在乎生老病死么?

  想通后,她回以一笑,还娇俏地眨了眨眼。

  姜子牙的脚步还有些虚,可仍是撑着走出了门。一见几乎所有相熟的人都聚在门外,他眼眶一下子红透了。

  他深深地揖了一礼,叹了口气道:“老夫才疏学浅,道行不够,竟看不出城外阵法的古怪,才着了道。叫大家劳心了,惭愧惭愧。”

  武王上前一步扶起他,眼睛也是微涩:“相父何出此言,若非为了西岐,相父也不必如此年纪还频于奔波,造此暗算。”

  众大臣又寒暄了许久,才渐渐散去。

  姜子牙一脸愁眉不展,明显十分不适,却硬撑着唤了这些弟子去书房,商讨如何破阵。赤精子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说与大家,在提到为了自保,不得已将护身莲花与太极图都落在了阵中时,众小辈面色皆是一变,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慌张。

  连带着如此法宝的赤精子都无法全身而退,以他们这些微末的道行,又怎能破阵?

  扶绪抱着臂,沉默地倚靠着门。她虽没亲身感受过十绝阵,但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那时进了女娲布下的幻境时的绝望与震撼。幻境尚且如此,实阵只会更加恐怖。

  可又实在不能坐视不理,元始天尊派她下来,可不是为了吃白饭的。

  众人讨论无果,姜子牙抚着胡子,无言片刻,最后挥了挥手:“罢了罢了,都散去吧,你们为我操劳数日,也该好好休息了。养精蓄锐,白日再商讨吧。”

  只能等我恢复力气,回一趟昆仑山求助。这话他没说,因为生怕将他们的志气打消得干干净净。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散去了,杨戬看着没有要走的意思的扶绪,不解地问:“不走么?”

  扶绪忙道:“你先回去,我有话要对丞相说。”见他还是略微迟疑,她补充道,“我很快就回去找你。”

  “好。”

  他的背影挺直,肩颈紧绷成一条线,扶绪看着看着就深思飘远了。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教导出如此过人的孩子。记得他曾经讲过,家逢巨变,父亲与兄长身死,母亲被囚,妹妹被送走。等封神之战完了,她一定想法子救她们出来。不过不知她们会不会也如他一般喜欢她。

  “咳咳,凤君?”姜子牙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唤了一声,唤回了她的神。

  扶绪回过神来,把门关紧,二话不说走到桌边,以左手食指为刃,将右手食指割了个大口子,又以茶杯为容器,盛住她汩汩而流的血。

  身体虽不是凤凰本体,却也是上古灵玉而塑。盛好一杯,她端起来,不容拒绝道:“喝了。”

  姜子牙:“……凤君殿下不可为难人啊。”

  “没为难你。”扶绪一脸正经,“你的魂魄遭到重创,没有仙丹灵药一时半会绝然好不了。可眼下也没时间去给你炼药,只能把这个喝了。你也别小瞧,这一杯,比得上你这一辈子吃的补药了。”

  姜子牙心道:我并不是在质疑这杯血的功效,只是……着实是难以下咽啊。

  他迎着扶绪渐渐不耐烦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接过了茶杯,脸上带着仿若赴死一样的神情,一口咽下。

  咽完之后胃里翻山倒海般的恶心,他觉着也许要忍不住反胃,连忙捂上了嘴。正难受着,却嗅到身侧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莲香,带着令人舒适的凉意,从背后缓缓流向肺腑。

  扶绪给他运了仙力,助她的血在他体内游走,为他平复创伤。

  “日后切莫再大意了,若察觉到有什么似是不对的,即便说不出所以然来,也要告诉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姜子牙应了,同时内心一片惶恐——他再也不想尝试这灵丹妙药了!

  不适渐渐舒缓,他只觉身体里有一股灵力游走,疲倦与虚弱正在散去,正想道谢,却见扶绪坐在一旁,撑着下巴发起了呆。

  想起方才她看杨戬的眼神,姜子牙心中已经有了数:“凤君,老夫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扶绪仅仅拿眼角眉梢撩了一下,没动。

  姜子牙斟酌半晌,才逐字逐句,缓缓道:“老夫只是一介凡人,得文王赏识前,为了柴米油盐发愁;任了丞相一职后,开始为家国与天下发愁……”

  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扶绪了无兴趣。她索性“噗通”一声趴在了桌子上,明显是失去了耐性。

  姜子牙仿佛没看懂,接着道:“老夫并不懂神仙该如何过日子,但是也清楚,‘想变成某种人,就要付出同等’的道理。凡人尚且要遵从国法,神仙定然更是要遵从天规了。”

  直到此时,扶绪才隐约懂了他要说什么,她慢慢直起身,沉默又严肃。

  “修道之人要摒除杂念,摒除七情六欲。我猜,神仙更应该如此吧。若想做到公正无私,虚得先断情绝爱。”姜子牙试探性道,“凤君殿下看杨师侄……”

  “我确是喜欢他,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扶绪坦然道,“你是想劝我,让我断了这份心么?”

  姜子牙默了片刻,才道:“情爱若能轻易断绝,起初便也不会陷进去了。我只是担忧,这种事情瞒不住的,若有一日暴露,你当如何呢?”

  “这有什么好愁的?”扶绪笑道,“他受天谴我陪着,生我随他生,死我也随他死,不会让他独自一人承受的。”

  扶绪觉着自己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但姜子牙却露出了一个略古怪的笑容:“可是……这些你有问过他么?”

  扶绪一愣。

  “他可能接受你的身份?他可愿承受天谴?”姜子牙深深地看着她,“我曾听闻,杨师侄肩上的担子可不是一般重,他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当然……”他顿了顿,道,“更不可能放弃一切,只为了你考虑。”

  扶绪的脊背瞬间凉了。

  她眸中先是被愤怒填满,而后是惊愕,最后平静下来,演变成悲哀。

  姜子牙的话虽是不怎么好听,却也句句在理。

  “是啊……”她嗫嚅着道,“我……我只想到了自己,从没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过事情。”

  姜子牙道:“凤君啊,生命可贵,切勿轻言生死。何况你的身份尊贵,且特殊,若你出了事,凤凰一族……”

  扶绪转头看着姜子牙——他的身体老了,心理没老;他的眼睛浑浊,头脑不浑浊。他可以不计较身份与弟子师侄玩闹,也可以如长辈一般谆谆教导。论年龄,扶绪长了姜子牙很多辈分;论阅历,她见过的世面比他一个八十几岁的老人多得多。

  可她却不如他活得通透,不如他看得懂世态。

  还从来没有谁,这般教导过她。女娲娘娘对她更多的是无条件的宠爱,元始天尊只教她术法。

  她的手缓缓握紧。

  姜子牙咳了两声,道:“老夫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时辰也不早了,再拖下去天都该亮了,回去休息吧。”

  扶绪不知自己是怎么站起来,又怎么走回去的。她只知道走至杨戬房门前,屋子里已然看不到烛光。

  不知他睡没睡,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不进去了。刚转过身,便听见了房门拉开的声音。

  他牵过她的手,将她拉至身边,温和道:“怎么不进来……”话音未落,见她只是低着头,神色颇有不对,他单手托起她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怎么了?”

  扶绪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我只是太累了,也很担心丞相。方才还与丞相探讨十绝阵,觉得破阵无望,所以、所以我有些难过。”

  杨戬不疑有他,拉她进了门:“还有我呢,这些不是你应该担心的。”

  扶绪怕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转移话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先前那身衣服里带着的石铃与瓷瓶去了哪里?”

  问完后,她感受到杨戬牵着她的手一滞。黑暗里她看不清面容,却也觉着气氛似是不太对。

  “石铃放在枕边了。瓷瓶……瓷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扶绪道:“从十三殿下寝殿里摸来的,有何古怪么?”

  “没什么。”他凑近,眼里带着笑意,“日后这种东西别轻易触碰,虽说伤不着你,也不是什么好的。”

  “味道那么好闻,却是不好的东西么?”扶绪疑惑道,“究竟是什么?”

  “啧,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啊。”他屈指轻弹她的额头,无奈道,“那是一种药,一种……男人才需要的药。但总之你记住,我是不需要那种东西的,以后别再好奇那个了。”

  扶绪一知半解,却也乖乖地不再多问了:“我累了。”

  “在这里睡吧。”

  她点点头,褪去外衣,跳进被子里,而他只是坐在了床边。

  想起姜子牙的话,扶绪眼眶酸热。可她此时什么也不想多考虑了,只想抱抱他。

  床并不大,两个人睡颇有些挤了,何况男女毕竟授受不亲,他原本打算坐在一旁守着她一夜的,但架不住她近乎撒娇的把他往被子里拉。他迟疑一瞬,不再抗拒。和衣躺在她身边,便被她环着腰抱住了。

  扶绪把自己整个人塞进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生出一种几乎决绝的心——

  什么都不管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知乎上有个问题,大概是问“最心疼的演员”,下边有人回答韩栋,有人回答焦恩俊。

  然后蠢作就想起了第一次看韩栋那版的封神……全剧没记住几个人,就记住杨戬和姬发了。还想起了看宝莲灯的时候,二郎神一出场,噢惊为天人有木有!!

  其实蠢作最开始写文的时候,是只想以封神演义中的杨戬为原型的,那种捅破天的bug人物简直太带感了!

  可是有一天在b站看了一个“虐心电视剧”cut,第一个是宝正二哥和哮天犬失去法力的片段,第二个是宝前二哥救母的片段,然后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再然后,决定把这两个形象揉到一起写

  ——一个略略有金手指,还不需要那么忍辱负重的杨戬。

  其实说到底就是实在实在不忍心看二哥惨啊┑( ̄Д  ̄)┍他一难过我都跟着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