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平稳而微哑的声音回响在病房里,即使风刮着扫着,也吹不散那具有某种特殊力量感的声音。
“申明如下:我不后悔为救姜涩琪或者边伯贤而死。没有人能够指责他们,没有人能逼迫我作出选择,也没有人能。”
那位深灰眼睛的警官一早用录音笔录下自己的声音置于风信子花盆旁,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死,也选择了自己如何死。
如她向边伯贤所承诺的,她不会让他做选择题。
“我选择为他们死,他们并不需要为我的选择承担责任。”
姜涩琪下意识往后退了些,她想要听清那个人的声音,即使爆炸声响起,四周扬起灰尘,回到那热度和疼痛都不堪承受的现场。
是她,害死了救过她的人。姜涩琪呜咽了一声,手指拧得青白。
时熠趁机一把把姜涩琪从窗台上抱下来——这个女孩着实非常非常轻,轻地好像即使从窗台上跳下去也会像是风筝一样飞起来,飞进天堂里。
也如时熠所说,她能救姜涩琪一次,就能救她第二次,现在是第三次。
那位女警官似乎是看透了未来,带着点笑意地说:“时队长,请把这段录音放给他们听,还有,麻烦照顾我的花,谢谢。”
医生和护士一拥而上,时熠把姜涩琪交给他们,退后一步,对着手里的录音笔道了声:“不用客气,小林。”
————
简无虞做了一个梦,她很少做梦,而这场梦里她经历了所有轮回,最终回到了第一个轮回,一切的开始。
碌碌无为、鼎鼎有名、穷困潦倒、腰缠万贯……
可能有个神仙伴侣,也可能遇人不淑。
简无虞看到自己因为穷而在街头乞讨,因为弱小而被街头混混殴打——只要是侵犯了他们的地盘他们对女人照样动手,在混乱的街区,她看见尸体时跑上前查看对方身上是否留有钱财,剥下对方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当时她恶心、反胃,那死人浑浊的眼珠子一直在盯着她,空气里腐烂的臭味,盘旋着赶不走的苍蝇,所有一切都让她崩溃。
她当过老师,经历过校长的潜规则,她在警校学习,洗澡的时候没关好门被同性恋的舍友侵犯,她因为好心给人指路被人绑架后强/奸,并且被囚禁,度过了一段暗无天日常人无法想象的时间——
她是家暴的受害者,是政治的牺牲品,是霸凌压倒的无数人之一。
没有人能无缘无故地强大,她知道什么人的眼神带着杀意,什么人的眼神带着恶意,因为她都经历过,被杀,被诱拐,或者其他。
人性的黑暗面,只能体会,不能理解。
当简无虞第一次重生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八岁死去且没有记忆的普通人而已,她没有任何的技能,没有任何依靠,而她重生在一个一家之主是变/态虐/待狂的破碎家庭。
她无知、鲁莽、冲动而且崩溃。
然后在那灰暗的记忆中,简无虞看到了一张带着一点羞赧笑意的青涩的脸庞,那人有着很弯的眉眼,不笑时也眉眼弯弯,理着利落的寸头,质感差劲的廉价蓝色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清爽。
一片纯灰色中出现这样清新的大片蓝色,像是那盆蓝色风信子的颜色,简无虞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简无虞记得那是记忆中第一次她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救她于变态父亲的掌控之中,给予她爱和关怀。
说来,那算是她的初恋。
她向对方告白,对方接受了,他们在一起,有一段幸福的安宁的日子,一段以后无数轮回简无虞都不敢再奢求的日子。
“我讨厌你。”
“嗯,我也爱你。”
“……那我爱你。”
“嗯,我更爱你。”
然而,她在一年内死去了,车祸,在那个人面前被车撞死了,那一瞬飞出去时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去,那其中的绝望和悲伤让她想,他要是从没爱上过她就好了,从未相遇就好了,一切从没开始就好了。
但也许是上天怜悯吧,她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复活了,她感激涕零,以为这是上帝的恩赐,她顶着别人的面貌、别人的姓名、别人的身份,却没有理智地思考自己是谁,而是凭着一腔爱意第一时间找回了他。
他还住在他们一起租的小屋子里,还在,他还是爱着她的,简无虞想,这真的太好了。
他开门,一脸憔悴,但依然清秀好看,他问她:“你是谁?”
“是我啊,辰安,我,我活过来了,我知道这无法跟你解释,但是……”
“……不好意思,你认识我?”
“辰安,我是魏新——”
那人一向眉眼弯弯,只有听到“魏新”时骤然睁大眼眸盯着她,她以为他认出他来了,即使不是同一个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灵魂还是一样的——可他眉眼紧皱,片刻后,他的眼神冷漠如寒冬:“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