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麟纠结半天听到这个消息, 竟生气地将手中的鼻烟壶狠摔在地。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鼻烟壶已成了一地碎片。

  太师府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少爷似乎还没意识到珍贵的宝贝摔碎, 劈头就训:“楚留香怎么跑的?”

  “就, 就挣脱绳子跑的,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齐麟气得往摔碎的鼻烟壶上跺两脚, 踩着满地的碎片疼的嗷嗷叫,低头一看他要守着的宝贝早成了碎渣。

  那可是皇上御赐的鼻烟壶!

  齐麟索性死皮赖脸:“对!摔碎了看他楚留香怎么偷?”

  齐麟用挑衅的目光看了看木耳, 这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木耳真心给齐公子的智商折服,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真对,只得拱拱手跟他说句佩服。

  齐公子竟缠上他:“我看你有点智慧,不如当我府中幕僚吧。”

  木耳赶紧推脱,打扰了, 告辞,先走了。言毕拉上连城璧就准备离开。

  齐公子并不挽留, 大开府门任他离去,木耳只听到身后传来太师府下人欢天喜地的呼喊:“盗帅失手咯,偷不走鼻烟壶咯。”

  木耳本来还强忍着正经,待出得府门终于忍不住笑得弯腰。这位太师府的公子怕不是小时候脑袋被砸过的吧?

  连城璧笑而不语, 倒不像笑的公子爷, 像笑的木耳。

  木耳看连城璧越看越不对,上前撤了撤他的脸。

  连城璧笑得更厉害:“你以为我是楚留香?”

  “试试嘛,万一呢?”

  刚说完他的脸就给连城璧狠捏一把。痛!这个家伙把人追到手之后竟然敢动手了!

  连城璧又给他揉揉摸摸,像逗猫咪似地逗怒了又哄一哄, 说道:“带你去见真的香帅。”

  “你安排他逃走的?”木耳着实吃一惊。

  连城璧摇着头。他没帮楚留香逃走, 只不过顺手在他的绳子上抹了点极乐散。这药在楚留香用力挣脱绳索时,就会随着他的皮肤渗透进体内。掐指算来一刻钟药效就会完全发作。按照齐府下人的说法, 盗帅走的西边,一刻钟的时间正好够他出城门。

  连城璧领着木耳出西城门,专往隐蔽的林间小路走一段,就遇着倚在树头的楚留香。许是极乐散的药力发作,香帅此刻正闭目睡着,一如在客栈里见到的那般。

  “怎么办?”木耳看见连城璧简直神机妙算,不由得生出几分依赖心理,“你能说服他帮我们偷出身证明?”

  连城璧望着树头酣睡的人:“香帅既然愿意等我们,可见他是愿意的。”

  连城璧说完楚留香就醒转过来,打个大大的哈欠,好似真睡过一觉。

  “他不是中毒了?”木耳奇道。

  “下毒又解毒,可真是无垢公子的手笔。”楚留香伸个懒腰站起来。都说香帅风度翩翩,此话不假,木耳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心想还是我家璧璧占了上风。

  楚留香也好奇:“你怎知我一定会到西城外的林中?”

  原来楚留香本是中毒体力不支到此走不动的,可树林中异常地藏着清神香焚烧的气味,正好将极乐散的药效抵消得一干二净。楚留香毒性既除,本可一走了之,可事事那么巧偏把他的胃口吊起来,于是他决定留下,看看到底是何方高人给他布的局。

  连城璧轻描淡写:“我在四城门外的林中俱有布置。”

  楚留香不得不感叹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这清神香配方难得,烧一枚药丸的成本可抵得上城中数十户百姓一年的吃用。他也不跟连城璧客气,开门见山:“说吧,要我帮你们取什么东西?”

  连城璧刚想开口给木耳打断。这年头很多问题得事先说明白了,免得日后纠纷,比如钱的问题,木耳便问:“需多少银子才能请盗帅相助?”

  连城璧难得抓着个装阔的机会,还想说随便开价,谁知楚留香不按套路出牌:“随我心情。分文不收到倾家荡产。”

  “那我怎知你心情好不好?”木耳嘟囔道。

  香帅笑了:“譬如美人在侧,有酒相伴,自然就好。”

  连城璧忽然意识到什么,把木耳往后拉了拉,带着些敌视的眼神。

  香帅立即察觉触动别人的逆鳞,忙解释:“放心放心,我对你家的美人不感兴趣。”

  连城璧才换上副好脸色。楚留香接着道:“我帮你取一物,你帮我救一人,公平吧?”

  “盗帅能盗物,却盗不了人?”连城璧调侃道,“你要救的可是中原一点红?”

  木耳不知连城璧怎地下这番结论。中原一点红不是客栈里头杀死店小二那个?他什么时候落的网?

  连城璧早从祈福客栈的掌柜处得知,三号房住着两人。既然一个是被绑的楚留香,另一个必定是杀人的一点红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他现在太师府?”连城璧进一步推断。

  楚留香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果他要救一点红,必定是放在第一位的,断不会中途去偷什么鼻烟壶。这个鼻烟壶恐怕只是个幌子。再者,他若真要去偷鼻烟壶,根本不必假装被绑住给人送进太师府。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弄清太师府地牢在哪,还有就是看看一点红在不在里头。

  这轮连城璧没完全猜对。楚留香进太师府地牢后,发现里头只关押着一些街头闹事的混混,完全不见一点红的踪影。他听楚留香说毕,心领神会,与他交换眼神俱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木耳不高兴了。他们两个那么默契是要搞什么不正当关系?

  连城璧忙哄回他:“你有没有发现,这回香帅要偷鼻烟壶,太师府少了个重要的角色。”

  木掌门一下子想到,齐老太师可不在府里。别人说他心灰意冷避而不见,难保不成他亲自把一点红押送走了?

  虽说如此,木耳却不想去救什么一点红。人家好好一个小二,冷不防给他杀了,而且还是齐老太师的私生子,人家报仇也是应该的。

  楚留香忿忿不平:“那可不是什么平头百姓,祈福客栈里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木耳问:“他怎么得罪的你们?”

  楚留香坦然相告。原来这名小二曾是六扇门的密探,探着探着竟探到皇帝身上去。六扇门对此已有警觉,他却人间蒸发不知所向。一点红便是受了朝中某位肱骨的委托追杀此人,一路查到了祈福客栈。所谓太师私生子什么的,恐是混淆视听。大家真正在意的是这位小二身上的一件皇家秘宝,他死了之后,也就落到一点红手里。

  木耳真没想到传闻中人畜无害的小二,跟楚留香还是同行。

  木耳习惯性地问连城璧:“救不救?”

  连城璧不声不响。他与太师府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此刻他实在不便背弃道义帮着楚留香对付太师府。可另一边木耳又有求于楚留香,又不好拒绝楚留香。于是他只能把话说透,剩下的由木耳做决定了。

  “到底救不救啊?”木耳再问一遍。

  连城璧无奈只好说:“此事我不便插手。”

  楚留香半眯眼:“原来传闻不假,无垢山庄与齐太师府果然一线。”

  连城璧不置可否。虽说此事江湖上知之甚少,倒也不是没有风声。有些事情错综复杂,他索性不作回应。

  没想到木耳一下子就作出了决定:“那我也不能帮你。去少林之事我再另寻他人。”

  楚留香一点不吃惊,倒连城璧觉得意外。木耳只捏捏他的手心,冲他眨眨眼,既然跟你有关,我便不做了。连城璧只觉有股暖意从手中传来,他真的没有选错人看错人。

  香帅仍旧飞鸟青云的恬淡神情,他活动活动脖颈,说句:“我心情不错。”

  木耳不明白他的意思。

  楚留香只道:“就是愿意帮你,分文不取。只不过我得先去救人,要能活着回来,一定帮你去少林找东西。”

  木耳被猝不及防的惊喜激得心怦怦跳。

  楚留香又看连城璧一眼,没说什么话,里头自有深意。他是希望连城璧即便不帮他,也不要再使些什么计谋做局,否则他真的有可能回不来。

  连城璧冲他拱拱手,意思很清楚,随你去干,不帮不害。

  盗帅得他承诺,满意地随林中落叶驾轻功而走。

  连城璧这时才跟木耳说:“难为你还要顾着我。”

  木耳心情很好,白捡一个楚留香的承诺,对连城璧自然态度更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可不想你最后为难。”

  连城璧叹口气:“他可能没法儿活着回来。我再想想有没有旁人可去少林取东西了。”

  这会儿木耳才替楚留香紧张起来:“你不使坏他也有危险?”

  “五五开。”一向运筹帷幄的连城璧有些犹豫,“太师府的力量深不可测。至于盗帅,我也没机会看他尽全力会如何。放他自己去,纯粹一场赌局。”

  瞧着木耳一脸不信的样子,连城璧缓缓道:“你道刚刚摔碎鼻烟壶的齐公子,是真傻还是假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