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我说的亲都能成[聊斋]>第74章 罗刹海市(完)

  豹妖浑身裹在雾中不露丝缕,浓重的魔气震慑着在场每一位的心脏,颛髓心中暗道不妙,使出全力攻向那团雾气,但一接近就被那狂乱的气息逼退了,被魔修夺去的灵魂在耳边尖啸着冤屈,恨意和惧意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颛髓不得不退后才能摇头压制住有些不安的心神,如果是修为低的妖接近,恐怕要当场被摄了心魄。

  但他想后退,豹妖却不给他机会,黑雾散开显出身形,只是睁眼那可怖的魔气便朝他扑去,一瞬间颛髓感觉自己仿佛面对一张血盆大口,距离太近已来不及躲开,他只能稳住身形准备硬接这一击。

  “啪!”

  庞大的魔息在颛髓身前忽地消散了,连他的衣袖都没沾到。

  “你是笨蛋吗!那么危险还往上凑!”

  他被人提住后衣领拎飞出去,然后一张孩童的脸蛋出现在眼前,气鼓鼓像只带刺的小河豚。

  鸣刑对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魔气!那种程度的话一不小心都有可能走火入魔知道吗?”

  颛髓看着她生气的神情,垂下眼帘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说:“罗刹国还有很多妖,我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

  “你……算了,早该知道你这头倔驴。”鸣刑平日里的沉着镇静在他面前好像忽然不见了,她皱眉发火的模样却格外可爱。但很快她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用这个对付他吧。”

  “这是……沉虹吸?”颛髓疑惑地看向鸣刑,眼神询问这个东西怎么会在她手里。

  一炷香前……

  鸣刑在龙王床前来回踱步,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开口说:“这恐怕是蛊海蚀心咒。”

  “什么咒?”守在一旁的龙桑焦急地追问,“事态紧急,我就长话短说吧。”鸣刑眼神复杂地看向龙王:“此咒消失已久,连我都以为世间无人会用。而且……一经发动,除非施咒者死亡,否则无药可解。”

  “什么?”龙王和龙桑异口同声道,龙王脸色更沉了几分,龙桑则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攥住鸣刑袖口问:

  “你说的……都是真的?当真无药可解?”

  “自然。我又何必欺瞒与你。”鸣刑似乎是觉得事情很麻烦,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那边不知何故魔气暴涨,龙宫内居然有妖成魔,这么大的事龙王你不清楚吗?”

  “那魔修是突然出现,我想应当不是龙宫之人。”龙王又咳了两声,他现在看起来虚弱得连阵风都能刮跑。

  而龙桑退到一边,紧紧咬住下唇,神色纠结万分,最终还是上前问道:“就算施咒者想解开也不行吗?”

  鸣刑点头:“此咒一旦生效,犹如签下生死状,施咒者得其精血,被施者只能承受,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无法解除。”

  “这不可能……”龙桑似乎受了巨大打击,喃喃道:“不可能,他明明说会解开的……”

  “什么?”鸣刑没听清,但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当他是太过伤心,于是摇头思索:

  “据我所知这蛊海蚀心咒非肌肤之物不能生用,那施咒者如何得到龙王的东西呢?”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龙王眼神变得不解,“我并未接触过可疑之人。”

  “龙王大人,您这心性可真是单纯。”鸣刑忍不住笑了出来:“事已至此,您还认为身边没有可疑之人吗?”

  “咳、咳!”龙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被褥。

  “皇兄?你怎么了”龙桑惊慌地上前,看见鲜血后心一颤,有根线嘣地挣断了。

  鸣刑扭头朝豹妖的方向看去:“这下真要成魔了。”她又看了看龙王的状况,说:

  “那边的家伙突然吸取了大量血气,魔性更甚,看来那就是施咒者吧?”

  “呜呜……”龙桑突然小声啜泣起来,“对不起……”

  龙王抹了把嘴角的血,还微笑着安慰他:“桑儿,我不要紧,别哭了。”

  “对不起……”男孩止不住哭泣,不停用手抹着眼泪:“可那是娘亲啊……”

  “桑儿,你说什么?”龙王轻抚着他的发丝,声线满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龙桑却突然停止了哭泣,擦去眼泪,软弱无助的神情一扫而空,转而望向鸣刑,眼底的暗色让她一惊:

  “我要去接个人,麻烦你照顾好皇兄。”

  “你等等。”“桑儿?”鸣刑和龙王同时叫住他。

  “你没瞧见外面什么情况?魔气冲天,居然还敢出去?”她拉住龙桑的手臂。

  “我会没事的。”男孩看了她一眼,将手甩开。

  “桑儿,别胡说……”龙王难得对他摆出严肃的表情:“外面很危险,我现在护不了你。”

  龙桑忽然有些激动:“我没胡说!”

  他看着兄长的脸,眼里涌起泪花:“那是娘亲啊。”

  “你……”龙王眼神一凛,手指不由得攥紧了被褥:“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等等,等等……”鸣刑摸不着头脑了,“你俩从刚才开始就净说怪话,什么娘亲不娘亲的。”

  可龙桑把一样东西塞给鸣刑,嘴角扬起却让人只感觉到满腔怒火:“既然他敢欺瞒,那我也不必留手。”

  然后又抬眼看向兄长:“把辰龙玉给我吧,皇兄。我要让娘亲活过来。”

  “这是沉虹吸?”鸣刑一脸懵地接过,看了一眼就惊道,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脑子,怎么忘了龙宫还有这东西,趁没彻底入魔的时候还有救,你俩呆着吧,我得赶紧帮那笨蛋去了。”

  扔下这句话她便转身跑了出去,剩下兄弟俩四目相对。

  龙王不是傻子,看见沉虹吸出现在龙桑手中,霎时间明白了什么,抿了抿唇想开口,但看着眼前变得有些陌生的弟弟,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他说可以塑造一具娘亲的肉身。”龙桑打破沉默,不等皇兄回答,下定决心般一口气说道:“皇兄,这百年来我们试了多少次,从没成功过。你守着娘亲的精魄这么久,不就是在等这一天吗?”

  “可那是魔器塑造的肉身!”龙王再也忍不住,愤然道:“你难道忘了是谁把娘害成这样的?如果娘回来知道你这么做,她该怎么想?娘会接受被魔器复活吗?!”

  “那又如何?”

  男孩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双拳握得泛白:“只要娘亲能回来,我什么也不在乎。”

  “你……”龙王被气得说不出话,一动怒又难受得直咳。

  “放心吧,等他们杀了那妖怪,你就会好起来的。”龙桑语气不见一丝波澜,竟直接走近龙王握住他脖子上的白玉,挂着的细绳轻易断开,龙王抓住他的手想要阻止,却被他一把挥开:

  “你太虚弱了,皇兄。好好休息吧。”

  男孩的背影在他的喊声中决然地消失在房门外。

  鸣刑在拿出沉虹吸时又和颛髓犯了难,因为他们发现这像块破布的东西真就像块布,怎么摆弄都没反应。而豹妖正对他们发动铺天盖地的攻击,他们只能边挡边说:

  “它怎么不起作用?”

  “不知道啊,按理说沉虹吸可吞万物,尤其对魔气管用,难道需要什么条件?”

  说话间鸣刑又徒手斩断几道浓重黑雾化成的利刃,冥思苦想道:“我应该看到过……啊,对了!好像是得注入灵力才行。”说完就开始往这布袋子灌注灵力。

  可不知是不是太久不曾动用过,鸣刑觉得自己已经灌了很多灵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心想不应该啊,思索间不小心被魔气划伤了手臂。

  “鸣刑,你快走吧……”颛髓回头看她:“他的魔气越来越强,很快将彻底入魔,或许我也抵挡不了,到时会十分危险。”

  “说你笨你就真笨?我走了留你一个妖送死啊?”她真想敲他脑壳:“这东西需要的灵力比我想象的还多,可那边还有那个魔物,实在……嗯,那是什么?”

  豹妖身后忽然出现一条条金色锁链,再细看去,原来是一道道黄符组成的法阵,锁链紧紧缠住豹妖,他嘶吼着挣扎起来,身边魔气疯狂攻击那些黄符,但一触碰到就纷纷被灼烧似的消散掉了。

  而随着黄符阵的金光不断加强,阵后的人影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一个打扮邋遢的老头严肃地盯着豹妖,嘴里喃喃自语:“这魔物怎么如此厉害。”

  “老板娘,那是个道士吧?”

  躲在远处瑟瑟发抖的葛雀看着那个老头问道。戚芸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出现在这里,又这么厉害,你说他会不会是戴胜的师父无极道长?”

  “无极道长?”葛雀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戴胜和他说过自己身上的木牌就是道长所作,但又垂下头愁眉苦脸道:“道长他们应该能打败那入魔的妖怪吧?”

  戚芸没有回答,她也很担心,豹妖双眼已经完全成了血红色,看起来毫无神志,而且还拥有魔器天眼。

  老头看向鸣刑手中的破布袋子,喊道:“沉虹吸受过损害,就算唤醒,恐怕作用不大。况且天眼是千年魔器,它已经找到了新的宿主,不会那么容易毁掉。”

  鸣刑闻言气得咬牙:“无极老道,那你说怎么办?依我看干脆一起跑算了!”

  无极道长此番本是来找弟子戴胜取回本观的宝物遐妄,不想一来此地便见到这么个魔物,他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道:

  “不可,此魔物非同一般,放任不管必然为祸苍生。我这锁妖阵还能坚持一会儿,你且唤醒沉虹吸,再想办法将魔物妖丹挖出,封于其中。”

  “说得倒轻巧。”鸣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掏妖丹,你去啊?”

  “我去。”

  颛髓在一旁接话,他语气不见犹豫,催促鸣刑道:“快些吧,时间不多了。”

  “你这笨蛋!”鸣刑听他这么一说更气了,但他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那份执着和当初留在罗刹国时一模一样。

  “我不管了,随便你吧。”她赌气地停下灌注灵力。颛髓见她如此,上前蹲下身扶住她的双肩:

  “事关罗刹百姓安危,我必须去。”他将语调放缓,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让我和国主同去吧。”

  戚芸不知何时来到他们面前,她不顾身后葛雀的阻拦走上前,手在袖中紧张地握了握,继续说:“我可以帮国主避开魔气侵扰。”

  然后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玲珑的葫芦:“我有这个。”

  猫伯给她的这葫芦不仅可以用来通报她的位置,也是极为珍贵的保命法宝。

  鸣刑抓过葫芦翻来覆去瞧了好几眼,不可置信道:“这居然是九星葫芦?世间还有九星葫芦?”

  “是。但九星葫芦以血定契,只有我能使用它。”戚芸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刚才也一直在踌躇,但最终还是决定站出来。

  “九星葫芦可以隔绝一切灵力,包括魔气。但只能用这一次,你确定不后悔?”无极道长看着她。

  戚芸摇头,往豹妖那边看去:“快点开始吧,来不及了。”再不去就真不敢了。

  锁妖阵在豹妖猛烈的冲击下光芒开始黯淡,黄符形成的锁链也摇摇欲坠起来。

  于是戚芸看了看葫芦,做了个深呼吸,咬破手指按在葫芦上,小葫芦缓缓飘起,九道白光从中飘出环绕在她身旁,她对颛髓点头:

  “国主,我们走吧。”

  她和颛在这九道白光形成的屏障中靠近豹妖,狂暴的魔气被尽数挡开,但魔气带来的压迫感却无法减少,越是接近就越是恐惧,已经入魔的豹妖用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喉咙发出不似妖类的可怕嘶声,仿佛还能听见那些被他吸干的无辜魂魄在哀嚎。

  颛髓修为高深,可以不受影响,戚芸只觉得万分煎熬,多待一秒都像要被这恐惧吞掉。

  所幸颛髓出手非常迅速,只听噗的一声,他的手就穿透了豹妖的胸膛。

  虽然手臂立刻被魔气灼烧得皮开肉绽,但他依然没有分毫动摇,发力一握,硬生生将豹妖内丹拽了出来。

  “吼——”目眦欲裂的豹妖发出最后的嘶吼声,仿佛天地都被这痛苦的喊声震慑了,似乎是妖丹被掏出后他反而恢复了一丝理智,染血的瞳孔带着阴毒的视线锁定颛髓,电光火石间戚芸意识到他要拼死一搏,她感受到了同归于尽的气息。

  要是挨上这一下,他们会死。

  这一瞬间她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以最快的速度取下九星葫芦,没有丝毫犹豫塞进了豹妖大张的嘴里。

  “轰!!”

  随着灵力爆炸的巨响,她被甩飞了出去。意识断线般空白了一霎,她看到以往的经历一幕幕浮现眼前。

  走马灯吗?

  但她的脑子似乎也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开了一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她下山前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那段记忆,现在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四周潮湿的石壁、一双残忍的眼睛……

  她的原身,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下山前被豹妖虏走,在她身上使用了一系列残忍至极的咒术后,对眼珠都无法转动的她施展了夺魂咒。

  这便是她穿越而来的契机。

  她代替了这个可怜的灵魂。

  之后大概是被猫伯救下,然后勉强保住了性命。至于为什么她记得自己是被张媒婆捡回去的,她想或许是猫伯担心她再次被盯上,干脆隐藏了她的妖息,将她交给人类抚养。

  “嘶……好疼。”回忆被一阵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疼痛打断,疼得仿佛给了她当头一棒,使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

  “呜呜呜……老板娘你快醒过来吧……”

  是葛雀的声音。她努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别吵了……让我安静会儿……”

  又努力了几次,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但紧接着身体被疼痛支配,她只能强忍着转动眼球,这里好像是乔娇的客栈,而她正躺在床上。

  “老板娘?老板娘你醒了!”耳边传来葛雀惊喜的叫声,她循声望去,这小麻雀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太好了!你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我都担心死了!”

  居然躺了那么久吗。她想起什么,急忙撑着手想坐起来,但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在疼,只好放弃:

  “豹妖、他死了没?”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葛雀点头道:“嗯,无极道长已经把他的妖丹封在法宝里了,他的肉身也已经被炸毁了。”

  “那就好。”戚芸松了口气,心里终于轻松下来。

  “老板娘,你那天也太鲁莽了,还好柳公子救了你,不然……”葛雀说着又要开始哭,她赶紧打断道:

  “你说谁救了我?”

  “柳公子啊。你和国主靠近魔物后,没多久我就听见好大一声响,然后你就被炸飞了。接着柳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把你接住,又给你喂了个什么什么丹,说是你死不了。”

  “啊,原来又是他。”戚芸听罢垂下头,暗自嘀咕道:“这下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那就用一辈子还这救命之恩如何?”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戚芸和葛雀同时看向门前,果然是柳易晃了进来。

  “有没有搞错啊这都能听见?”

  她见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忍不住脸颊发烫,只能用手捂住脸,以免被看到她飞红的脸蛋。不过这个动作可以说是欲盖弥彰,因此柳易笑得更欢了:

  “不必太感恩戴德哦,戚姑娘。”

  

  总之事情总算解决了,戚芸也终于不用再时刻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听乔娇说豹妖的妖丹被封印后海市上肆虐的鬼牙虫也化为了齑粉,包括那些被地眼寄生的妖怪们。

  龙桑将母亲的精魄放入豹妖制造的肉身后只得到了一具行尸走肉,仅存的精魄都被魔器吞噬,还差点伤到他。

  龙王也恢复了,但并未对龙桑作出什么处罚,相反他什么也没说,而龙桑则受了很大的打击,把自己关进寝宫中一直不肯出来。

  戴胜也马上要和无极道长离开了,他们表示可以送戚芸和葛雀一程。

  乔娇仍然没有表明心迹,不过戴胜答应还会回来看她,戚芸对这个容易满足的姑娘有些无奈,但这是人家的事情,也只能顺其自然。

  “你真的要和无极道长他们走?”

  戚芸问身旁的葛雀。他们已经站在须海岸边,准备启程。

  “嗯。道长说和他回去就能告诉我木牌的事。”葛雀坚定地点点头。

  “我看道长只是忘了而已。”她戳了戳葛雀的脸颊,带着些惋惜道:“可惜我的酒馆少了个打杂的。”

  “又不是不回去了。等我找到爹娘就回去。”葛雀抬头说。

  “好好……”

  日头正待西下,平静的海面被霞光侵染成一匹绚丽的绸缎,为过往来客一如既往地展现无所不容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