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诰的话在江言清耳边盘旋,明眼人都瞧得出,只要江言清打了这通电话,便是自取其辱。

  江言清站在原地,他在想他和徐庭旭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为了这一刻被人羞辱吗?

  纪锦把江言清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觉得无聊,还以为江言清是难对付的角色,也不过如此,指挥人离开。

  张诰显然在兴头上,仍旧不愿意放过江言清。

  “你和庭旭第一次见面是在便利店吧,庭旭和小锦小时候第一次碰上也是在便利店,他们俩还在便利店打了一架,是不是啊小锦?”

  纪锦低头浅笑,“这么久的事了。”变相承认。

  “当时下大雨,庭旭给了小锦一把伞还送了他回去。”

  张诰的话是无形的利器,一字一句戳得江言清的心千疮百孔,江言清不止一次地在心里默念着“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张诰还在继续。

  “你不觉得庭旭跟你在一起之前,他对你十分体贴,在一起之后对你异常冷漠吗?”张诰非常满意江言清愈加难堪的脸色,“他发现你的样貌和小锦类似,但始终不是小锦,对你失望,又因为你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长得像小锦的,凑合和你过罢了。”

  张诰说得每一个字都有根据,并非空穴来风,也是江言清一直以来的疑问,换别的理由和借口,江言清怕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原来他以为的便利店偶遇,徐庭旭心血来潮的关爱只不过是长相相似的一张脸,关心的根本不是他。

  难怪在一起后对他忽冷忽热,是知道替身终究是替身比不上纪锦万分之一的好吗?

  江言清忽而笑了,先是低笑,而后放声大笑,他笑自己可悲,连枕边人内心的想法也看不透,笑自己傻以为徐庭旭爱他。

  “他干什么?”

  “难不成疯了?”

  笑过后是无尽的酸楚,江言清擦掉眼里挤出的泪花,面无表情地朝着张诰的方向说了句:“谢谢。”

  感谢张诰的提点,早点让他清醒。

  张诰惊诧:“他被我说得精神出问题了?”

  身上的痛感加剧,江言清的手控制不住的抽搐,他深呼吸一口气往前走,想要离开,偏这群人阻拦。

  “我说了让你走了?道歉,给我们小锦道歉。”

  一伙人堵在出口不许让过,附近人远远围观,不敢贸然上前。

  江言清感觉空气变得稀薄,他的体力支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身体的疲惫感加剧,头像塞了无数个石头沉得要命,控制不住往下坠。

  闭上眼昏迷那刻,江言清心想,上次他躺在节目组过了许久才有人理会,这次需要躺多久?干脆让他死在这儿好过忍受醒来无尽的痛苦。

  颓然无望地闭上眼,恍惚间察觉有人接住了他,怀抱和气味很像徐庭旭。

  江言清扯出一抹讥笑,他还在幻想什么,徐庭旭拯救他吗?

  江言清不是幻想,在他昏倒的那刻,的的确确是徐庭旭接住了他。

  徐庭旭的突然出现惊着了一直为难江言清的所有人。

  纪锦怔楞了几秒,迅速调整情绪,他朝着徐庭旭的方向上前走了几步,“阿旭,你来接我了?”

  徐庭旭的视线一直注意着怀里紧闭双眼的江言清,他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张诰冲过来,拍着徐庭旭的肩膀,“谁知道你的小情人怎么了……他刚才还向我们小锦发火,你可得好好管管。”

  徐庭旭没说话,拦腰抱起江言清,“纪锦,借你的休息室用。”

  纪锦扬起的笑脸在刹那间褪去,“哦。”

  江言清醒过来时他发觉自己浑身滚烫得厉害,大概率又发烧了。

  恍惚了一瞬,才察觉自己呆得地方不是医院,而是休息室。

  休息室的装潢讲究,地方大,还拥有一套不小的沙发,显然不是江言清这种级别能进的。

  他揉着头,耳边响起人声。

  “醒了?”

  江言清顺着声线望去,是他目前不想见的人徐庭旭。

  徐庭旭带着普通款的眼镜,用电脑敲着字处理公司事务。

  他有轻微近视,工作累了会戴眼镜,每次江言清看到,心里都会默默补一句“好帅”。

  即使徐庭旭对他再糟糕,处理感情的方式再渣,江言清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男人是足以让他一眼心动的人。

  他光是坐在这儿,不用摆什么姿势,样貌和气质都是上等。

  这样的男人帅气多金能力也出众。

  徐庭旭的吃穿用度造价不菲,他带着的普通款的眼镜是六位数以上,就连他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都是定制款七位数。

  他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在所有同辈中,是最出彩的存在。

  可江言清知道,这样的男人是悬崖峭壁上镶嵌着的明珠,只可远观,一旦想要摘取,一不小心掉入万丈深渊。

  江言清一言不发扶着沙发扶手起身,他穿起外套开门出了休息室。

  被落在休息室的徐庭旭莫名看着出去的江言清,他把笔记本搁置在一边,由他的助理保管着,跟着江言清走了出去。

  “江言清,你耍什么性子。”

  江言清生着病,步伐却轻快,他不清楚自己昏了多久,他不想和徐庭旭呆在一个地方。

  出去时留在节目组的人还有许多,江言清在出口处又碰见了纪锦。

  纪锦手里挂着一件大衣,是他送给徐庭旭的那件大衣。

  江言清狠狠盯着那件衣服,所有悲愤不满的情绪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他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夺走了大衣,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江言清把大衣丢在了垃圾桶,沉默着与纪锦擦身而过。

  纪锦觉得荒唐,他想对迎面向他走来的徐庭旭说话,徐庭旭打了个手势,大步流星去追走得飞快的江言清。

  “江言清,你给我站住!”徐庭旭在身后大声叫着,也没能阻止江言清越走越快。

  气急败坏拨打江言清的手机,发现江言清的手机在他的上衣口袋里。

  徐庭旭见状也不追了,他身后跟着的助理气喘吁吁地赶来,“徐总,要叫车去追吗?”

  “不用他自己会回来。”徐庭旭满不在乎地道,“也不知发什么臭脾气。”

  江言清去商店买了部新的手机,他记得上一部手机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买的。

  那时的徐庭旭没有像现在这般无情,江言清牵着徐庭旭的手选了情侣款,说要把两个人所有美好的瞬间通通记录在手机里,徐庭旭说他幼稚。

  直到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合影也少到可怜,徐庭旭更希望和纪锦记录美好瞬间吧,毕竟钱包里留着纪锦的二寸照片。

  重新办好卡插上新手机,江言清捂着心脏坐在路边的长凳上发呆,这一瞬间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他想找个可以倾诉的地方好好说一说他的痛苦和委屈,想了许多人许多地方,都没有合适的倾诉对象。

  大多数人在外遇到极其难的事都选择回家向父母倾诉,对于江言清而言,回家不是解脱而是场灾难。

  从小他出生的环境并不好,家里穷,后来父亲赚了点钱稍微富足。

  他的家庭环境氛围不算好,父亲喜欢花天酒地,母亲守着方寸大的房子,逼他读书,父母经常为了钱而吵架。

  现在父母离婚,母亲不待见他,回去母亲也只会恶语相向。

  江言清抱着双臂,他二十五了,活在这世上连个听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活得太失败了。

  在外坐了许久,江言清手脚被冻得很僵,他起身时四肢麻木得疼,转身去了药店买了止疼药。

  付钱那刻,药店的员工建议他还是去趟医院看看。

  江言清知道他的情况是需要住院,但他天然的害怕,他的爷爷就是这么没的。

  他的病有遗传性,大概率是遗传他爷爷。

  他爷爷是在他高一的时候患上同样的病。

  江言清记得爷爷去世前一周,他去看望,爷爷躺在医院病床上瘦骨如柴被折磨的不像个人,吃饭喝水甚至上厕所都需要人伺候,拖累了一家人。

  同样的情况换在江言清身上,如果治愈率低,注定要死亡,他不想呆在床上等死,不想求着谁照看着他,那样太痛苦。

  江言清吞了药,逛了一圈还是选择回徐庭旭的公寓。

  如今这座公寓他呆不了了,是时候换个地方住。

  江言清给徐庭旭发了信息,要他今晚回来,他要说分手的事。

  打开电视,按到金融频道,新闻上说,徐家长子将与纪家联姻,江言清看了眼,按了下一台。

  猫跳上了沙发拍着尾巴坐在他身边,江言清侧头问:“伊伊,我要离开了,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猫咪用前爪搓着脸颊洗脸,它听不懂话。

  江言清摸着猫的头,闭上眼休息。

  他再抬头看时钟,已经深夜两点,要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又是这样。

  江言清不再等待,他去浴室洗漱,躺在床上睡觉。

  床怎么也捂不暖,江言清盯着天花板发呆,最后实在睡不着,收拾行李。

  离开公寓或者离开徐庭旭似乎并不难,就像江言清下午坐在长凳上思索后决定离开徐庭旭的结论,难的是当他把自己的物品全都收拾好后,发现每一件东西都充斥着各种回忆。

  行李箱共有三个,包含着五年来他们的各种回忆。

  蓝色玻璃杯是他们一起外出旅游的纪念品,红色手套是他们在一起后徐庭旭第一次给他送的东西,黑色的蓝牙耳机是他们在一起第一年江言清一起购买的……

  无论他和徐庭旭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少,那些回忆足够伤人,它们不可避免的提醒着江言清他们的过往,提醒着江言清他们从此以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江言清蹲在行李箱旁边,双手捂住脸颊,终于泣不成声。

  早上八点,公寓门有了动静,江言清不去看也知道,是他等了一晚上的人终于回来了。

  出了卧室,他看见徐庭旭解开领结往沙发上一扔,满是烟味的要往浴室钻。

  江言清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得到爆发,“你到底用不用手机?”

  徐庭旭浑身都是外头的寒气,他解开两颗扣子,没有耐心地道:“是个正常人都用手机,你发什么疯。”

  他去厨房倒杯水,发现江言清根本没烧,“不烧水?”

  江言清深呼吸一口气,“为什么我每次回你的消息,你都不回。所以你不是正常人?”

  徐庭旭觉得今天的江言清有点反常。

  平常的江言清是温和的,是冬季刮来的一阵春风,暖烘烘的,说什么他都不在乎的模样,今天像是变了一个人。

  “没看到。”徐庭旭打发着,他把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江言清的手机丢给他。

  江言清没接,手机砸在了地板上。

  “坏了回头给你个新的。”徐庭旭开冰箱,冰箱里有放着的冰的矿泉水,“给我烧一壶水。”

  语气是带着命令的口吻,上位者的姿态,江言清恍惚间记起,徐庭旭历来都是用这类的口气同他说话,只是他没察觉。

  江言清不想在跟他扯些别的,这些天他心力交瘁,对徐庭旭有再多的不舍,现在也该清醒了。

  深呼吸一口气,江言清道:“徐庭旭,我们分手吧。”

  徐庭旭去了浴室,浴室有冲水声。

  江言清为了把话说清楚,走到浴室门口敲着门,再次说着:“我们分手吧,徐庭旭。”

  浴室还没有人声,江言清握着拳头,心里头的情绪复杂。

  “分手”这两个字,江言清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当他说出口时,语气是稳的,平缓起伏也都在正常范围内,看似平淡。

  只有江言清自己知道,“分手”二字说出来的痛苦。

  打算共度一生的人,从头到尾没有爱过他,看不起他,把他当成替身,连分手都需要他追着告诉。

  浴室有五秒钟的无人说话,江言清听见莲蓬头再次开启的声音。

  “好。”

  江言清抖着身子笑了起来,夺眶而出的眼泪被他狠狠逼回去,他还要说分手后续的事,“猫你照顾不了,所以我带走,我会尽早搬出去,其他东西带不走你就扔了。”

  相伴五年,分手时五年的所有事都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概括。

  “行。”

  江言清站在通风口,寒意阵阵,他咳嗽了声,到底帮徐庭旭烧一壶热水。

  徐庭旭不会做家务,可能连热水壶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他的一切全是江言清打理好的。

  水烧好,徐庭旭也出来了,他换了一套正装,瞥了眼行李箱,出客厅时,发现江言清正在装病例本和拍的CT。

  徐庭旭随意问了句,“这是什么?”

  江言清小心收好,他垂下眼帘,三缄其口地道:“不重要的东西。”

  “你要出去?”

  “嗯。”

  江言清望着门口的那道身影,捏着掌心的肉,“徐庭旭。”

  徐庭旭没有回头,“嗯?”

  江言清张着嘴,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没什么。”

  他想说祝你幸福,想说你可以得偿所愿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可他小心眼,他还是希望离开他后的徐庭旭不要那么快得到幸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