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急匆匆的回到了潇湘馆, 途中绣鞋不甚踩到裙子绊了好几次。

  半路偶遇灵栀和晴雯二人坐在花架下打绦子。

  灵栀见她急匆匆的样子唤道:“紫鹃,你方才上哪儿去了急成这样?”

  “姑太太找姑娘有事儿。”紫鹃回了一句,边急匆匆走了。

  灵栀和晴雯相视一眼, 晴雯一边儿绕着手中的丝线,一边轻笑:“姐姐,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真答应放紫鹃和林姑娘一块儿去?”

  “紫鹃也算是从小伺候姑娘到大的, 太太一直喜欢她为人机敏, 又事事为我家姑娘想着。如今姑娘大了,将来出了府、成了家有她在身边儿跟着也放心。再说, 姑娘和她感情好,定也舍不得将她留在贾府里。”灵栀道。

  “出府?”晴雯停下手中的动作, 有些不解, “怎会出府呢?过几年宝玉和林姑娘成了亲,不也在这府里吗?要说姑太太是为这个要紫鹃的身契,大可不必如此。”

  闻言, 灵栀眉头紧蹙, 轻声也跟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轻声斥道:“谁说我们姑娘要同宝玉成亲了?你可别胡说,若是让外人听去了, 这不平白污了我家姑娘的清誉吗?”

  这事儿她是知晓的, 老太太和舅太太却有此意, 不过她们太太不已经回绝了吗?

  “哎?”晴雯十分疑惑, “这事儿不是今儿老太太、太太和姑太太在厅里商议的吗?太太回去就让玉钏儿买红布和新茶去了, 不是说要给定礼了吗?”

  灵栀顿时觉得事情不对, 忙拉住晴雯的手:“你听谁胡说的?”

  “这……”晴雯心里也有些慌,若这不是真的,那事而可就大了!

  她忙道:“平儿姐姐来怡红院找我和袭人说的, 她说的还能有假?”

  “平姐姐?”灵栀只觉得心开始咚咚咚的跳,“她原话是什么?可是你听茬了?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可乱来不得!”

  “这……袭人是太太定给宝玉的府里上下都知道。她来便是说,林姑娘以后到了咱们家,咱们得和和气气的。”

  “她怎会说出这种话?!”灵栀忙起身,膝上放着的装丝线的篮子翻到地上,丝线在地上乱成了一团。

  “还有谁知道?”

  晴雯也急了,她忙道:“玉钏儿去买红布和新茶是守门的赵儿同茗烟儿说的,这……这怕是整个府上,连着府外的都晓得了!”

  “天呐……”灵栀一时失了魂儿,接着她忙抛下晴雯急匆匆的朝着林如海夫妇院子跑去。

  见灵栀急匆匆的去了晴雯蹲下身将地上的丝线收拾,接着端着篮子匆匆回到怡红院。

  若林姑娘和宝玉的事情是假的,如今这么闹开了,该如何收场啊!

  院中的花谢得差不多了,紫藤的藤蔓爬满花架,绿枝爬上架顶又似绿瀑垂下,宛若油绿的珠帘。

  林如海吃了盏茶便去午睡了,只等午后起身处理公务。

  贾敏因等着黛玉,只靠在软榻上小憩着,也并未睡熟。

  这时,只听得外头一阵骚动。

  “盼兰姐姐,太太呢?!”

  “太太正休息,待会儿海牙同姑娘说话,你有什么事儿晚些再说。”

  “晚不得!”

  贾敏一听是琅玉身边儿灵栀的声音,听她急成这样,怕是琅玉有什么急事儿,于是便让盼兰放她进来。

  灵栀是一路跑过来的,午后骄阳,跑得她额间全是汗。

  见此,贾敏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她:“急什么,有事慢慢说。”

  灵栀接过帕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太!如今府里传咱们姑娘要定给宝玉了!说是二舅太太身边儿的玉钏儿去买了红布和新茶,就要下定礼了!”

  “啪啦——”

  贾敏将手边而茶盏子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里头的花生、绿豆滚了一地。

  “谁乱嚼舌根?嫌命长了?!”贾敏怒道。

  灵栀急得眼泪直流:“晴雯说是平儿今儿到怡红院去找袭人商议,说日后咱们姑娘嫁到了她们家要好生相处。至玉钏去买红布和新茶的事儿是看门大门的赵儿说的。”

  贾敏拍案而起:“她们疯了!”

  盼兰在外间听见了原委,忙撩起帘子进屋来,她一边儿上前帮贾敏顺气,一边儿急着劝道:“您别急,当心身子。”

  “平儿做事素来稳重,这样大的事儿她不会听了底下人的三言两语便信了。”盼兰琢磨道,“她既然都信了,还同晴雯、袭人说了那么一席话,定是……”

  盼兰话未说完,贾敏怒极反笑:“还能是什么?定是我那二嫂嫂同凤哥儿说了这件‘喜事儿’!”

  灵栀起身,拭干脸上的泪,同盼兰一起扶着贾敏坐下。

  “太太,您说如今该如何是好?两个少爷没几天就要春闱了,这事儿若是闹出来,难免影响他俩。但,咱们若是就这么算了,那咱们姑娘真要定给宝玉不成?”灵栀道。

  “我那个好二嫂嫂打得便是这个主意!”贾敏气得咬牙切齿,“她这是想毁了黛玉。如今事情传出去了,若是传到整个长安都知晓,就算咱们解释不过是误会一场,长安世家公子、王亲贵族也会觉得是黛玉不检点……”

  “这……这该如何是好?”盼兰也绷不住急得跺脚。

  只是,只听门口传来一个甜亮的声音:“什么该如何是好?”

  三人闻声朝门口望去,只见黛玉一身妃色暗花银丝裙,头戴芙蓉玉步摇,撩起帘子,莲步款款的走了进来。

  她见地上一片狼藉,又见灵栀眼圈儿通红,贾敏一脸怒意,于是坐到贾敏身边儿将头靠在自己母亲肩上,乖乖巧巧的问道:“娘,这是怎么了?灵栀姐姐犯了什么错了?”

  “不是。”贾敏叹了口气,接着招呼门外的小丫头进屋来将地上收拾干净了,又将众人打发了出去。

  见贾敏脸色不好,黛玉也没问芙玉粉的事儿,只静静的陪着贾敏坐着。

  贾敏轻抚过黛玉黝黑的鬓角,看着面前生得宛若洛神的女儿,心里五味杂陈。

  琅玉也好、黛玉也罢,她从来都觉得他们不是她的孩子,不过是借自己肚子托身到人世罢了!

  既然来了,既然做了自己的孩儿,总不能让他们委屈了!自己这个做娘的,总要为他们拼个好前程才是。

  男儿倒也罢了,偏生女儿家不能科举、不能自己为自己谋个出路!一生的兴衰都系在父母看夫婿的眼光上,若是黛玉谋不到个好去处,自己百年后又怎能安心闭眼?

  黛玉见自己母亲的神色复杂,心里也悬了起来:“娘,究竟出什么事儿了?难不成是哥哥们……”

  “你哥哥们都好。”贾敏将黛玉的手握在手心里,“娘担忧的是你的事儿。”

  “我?”黛玉只以为是贾敏察觉了自己对匡公子的意思,心里有些犯虚,她颊边微红别过脸去,“我能有什么事儿。”

  “傻姑娘!”贾敏将女儿搂进怀里,道,“这几日你就住我和你爹这里,若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的也别理会。”

  黛玉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自己对匡公子的事儿府里有人知道了?不应该呀,自己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连紫鹃和宝姐姐都只是怀疑罢了!还有谁能知道?

  黛玉窝在自己母亲怀里不敢吭声。

  母女俩这么静静的抱了一会儿,贾敏松开黛玉,道:“回去收拾收拾过来吧!记得途中谁都别理,也别跟那起子人说话。”

  黛玉点了点头,撩了帘子出门儿了。

  黛玉走后,贾敏将盼兰叫了进来,让她帮忙梳妆。

  虽说她上了年纪,但平日里操心的事不多,又保养得当,打扮起来依旧是个美人儿,比不得贾府里的两位太太,脸上的肉早松了,鬓角也蒙了灰。

  盼兰刚想将一根金簪簪在贾敏发髻间,贾敏抬手拒绝:“戴一根素银簪子就好,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

  “是。”

  梳妆完后,贾敏起身道:“走吧,去见母亲。”

  “是。”

  “记得,到时候你哭着搀着我进去,还有……”

  “明白了。”

  贾敏冷着一张脸,由盼兰搀着出了房门。

  澜沁苑:

  鸟语阵阵伴着琅琅书声,和着些许早蝉的蝉鸣,衬得院子格外安逸。

  一身着粉色绣花襦裙、头绾双垂髻的小丫头匆匆进了院子,冲进了书房。

  林琅玉和文曲星背书的声音不由得停了下来,认真做事被人打扰是一件令人十分不愉之事。

  尤其是林琅玉如今正在火烧眉毛临阵抱佛脚之际,被人这么一打断心里更不悦了。

  他从书堆中抬起头,看着面前粉面桃腮的丫头,不悦道:“菖梨?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除非天塌了,否则不许打扰我和大少爷吗?”

  菖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接着有些颓然道:“爷!天真塌了,府里都在传,咱们姑娘定给宝二爷了!”

  闻言,林琅玉和文曲星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那个不要命的乱嚼舌头?”文曲星将手中的书朝着案上一摔,接着撩起衣摆起身,“可查出是谁?!”

  菖梨又急又无奈:“不晓得谁说的!我今儿出府去买胭脂,恰巧碰见了西宁王府的卜妙,她拉着我说恭喜。我一听她话头不对,匆匆就回来了,一路上净听见人议论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