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 will go down he wil drown drown, deeper down.
Nightwish - Ghost River
黄少天还记得那天在下雨。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他都快以为那个通缉令其实是自己的错觉了，好像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能像往常一样和队长一起过着虽然毫无生产力但是黏黏腻腻的生活。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也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继续手边收拾善后的工作。
黄少天原本只是想把那些从自己身上取下的废弃零件丢掉而已，却在回廊意外撞上了住在隔壁的邻居。
就是上次八卦地询问一身狼狈的他们怎么了的那位，是一个单身的白领女性，年龄已近中年，但是保养得宜。她很喜欢黄少天，偶尔还会送一些自制的点心给他——当然，那些点心都进了卢瀚文的肚子，所以对方询问他点心口味如何时，他一律笑答很好吃。尽管邻居明知他是仿生人，但是听到这样的回答还是会很高兴。
平时她看到黄少天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搭几句话的，就算谈论天气也会很开心。她是个心很软的人，收养了三只流浪猫，有一只还是没人要的残疾猫。黄少天有时也会接受对方的邀请，到她家逗弄猫咪。那只后腿行动不便的花猫特别喜欢他，喜欢到了会刻意在他的面前倒地翻肚求抚摸的地步。
但是今天当黄少天想打招呼的时候，他发现邻居只是面色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飞也似地逃进了住处。
她看到通缉令了。
她发现了。
如果让她通报管理局，军方就会发现是喻文州和卢瀚文一直在窝藏他。
窝藏一个法则失效的机器人是重罪，而且这个罪名会毁了喻文州的未来。
不会有人愿意雇用藏匿危险机器人的工程师，喻文州不仅将面临牢狱之灾，并且很可能从此再也无法从事自己经过那么多努力才克服困难获得的职业。
而卢瀚文还那么小。他是那么聪明，又那么懂事，他还有大好前程，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情背负罪名。
厘清利害关系只花了黄少天一纳秒都不到的时间，他根本不需要在喻文州和邻居之间做任何取舍，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以和他的保护对象放在同一个天平上。
他提起脚步追了上去，按了对方的门铃，用最可怜的语气请求对方听他解释。
邻居没有反应，但是从她的脚步声判断，她就停留在门口。
她动摇了。她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拜托，求妳不要举报我，我可以解释的，请妳听我解释，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被抓回去，他们会把我报废的，他们会把我丢进两千度的熔炉，把我一点一点的熔化……」他低声哀求，声音听起来胆怯而不安，脸上却面无表情。
喀哒一声，门开了。一只黑猫和它的女主人一起站在门口，黑猫对黄少天喵了一声。
邻居发现黄少天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模样令人发寒，连忙把门甩上，转身想逃进室内。
黄少天伸手挡了一下门板，以惊人的速度窜进屋内，摀住她的嘴，扭断了她的脖子。
他随手将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失去气息的女人丢在地上，尸体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黑猫凑上前来嗅了嗅以诡异姿势瘫倒在地上的主人，对着他长叫了一声。
黄少天想了想，将尸体分成了十几块，找到了真空袋，分装之后再装进垃圾袋中。
他清理了血迹，还在猫的食盒中装满了饲料，完全没有注意被他擅自命名为小花的花猫一直磨蹭他的裤脚，只是反锁了大门，将尸块丢到垃圾回收道里，回家。
他的动作很利落，以前出任务时偶尔他也会亲自善后，所以对此一点都不陌生。
直到此时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提着那袋零件，袋子上还有斑斑血迹。
那是他上次维修时肖时钦替他换下的零件，并不适合继续留着，他本想拿去回收消灭自己曾经存在于喻文州家中的证据，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再出门了。
监视器在他到喻文州家的第一天就偷偷处理过了，虽然管理员在监视屏幕上可以看见画面，但不会储存下来。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他拿纸巾擦掉了血迹，然后才发现自己身上也都是邻居的血液。
他还穿着喻文州的衣服。
黄少天在玄关旁坐了下来，强迫自己思考着是否有什么遗漏掉的地方。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队长发现他又杀人了……
他应该把衣服换掉，然后将换下的衣服处理掉，啊啊啊要是他把衣服烧了队长会不会生气啊，队长一定会发现衣服少了的吧而且会不会又让警报器响个不停，说不定家里又会开始下雨然后到处都会湿答答的，他真的讨厌那个洒水器啊该怎么办……
如果他消失了队长会去找他吗？队长讨厌他杀人也讨厌他伤人怎么办呢？
如果他现在赶快出去买一模一样的款式能不能在队长回家前到家呢，话说这衣服是什么牌子的啊附近有卖吗？不对啊他根本没有现金要怎么买东西呢？
如果他道歉有用吗？为什么他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做这种事呢？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就只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
喻文州下班回家时，意外地发现家中一片黑暗，只有走廊上的灯光穿过门扉洒在玄关上。他靠着这样晦暗不明的光线，在玄关的角落发现了仿生人的身影。
黄少天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少天？怎么了？」喻文州打开灯，马上就发现黄少天身上沾染了许多暗红色的斑斑点点。
他将门关上以避免有任何经过的住户看见这样的场景，沉默地站在黄少天面前。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黄少天的身上，几乎完全笼罩了那个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无助的仿生人。
黄少天这才从要如何在不让队长讨厌的前提下处理掉衣服的思考中清醒过来，抬起头傻傻地看着喻文州。
喻文州凝视着他，暗自叹了口气。「少天，我不喜欢你伤害人类。」
黄少天还是傻楞楞地看着他，过了很久之后才突然领悟了他话语中的涵意，对他露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笑容，看起来反而像是要哭了一样。
喻文州在等黄少天的回答，后者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着那抹扭曲的微笑看着他。
彷佛在等待一个判决。
黄少天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限度的。喻文州表现的很明显，他不喜欢黄少天对人类动手，无论原因是什么。
他要超过喻文州的容忍限度了。
比起被熔化，他更害怕的是喻文州不要他了；但是比起喻文州不要他了，他还是更怕喻文州受伤，各方面的受伤。
一直看着他不说话的喻文州让他很害怕，但是他并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如果喻文州不要他了，甚至是想要通报管理局报废他，那也就算了。反正他的存在对喻文州来说已经是个威胁。
谁叫你腿贱要走出去呢，出去前还不会观察一下外面有没有人，看看你有多蠢，太久没出任务生活安逸警戒心都下降了是吧！都还没能和队长去看日出呢，最后一个心愿就这样被自己蠢没了你就哭去吧！活该啊你这蠢货！
黄少天暗自抱怨着自己，但是心里又有另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哈，你又没有泪腺，才不会哭呢！
「少天，去换件衣服。」喻文州看着久久未动也不发一语的黄少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黄少天茫然地看着他，眨眨眼。
喻文州失笑，「你的脸上写着不要不要不要丢掉我。」
「写字有用吗？写了你就不会丢掉我吗？」黄少天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我不会丢掉你的，」喻文州对他伸出手，「起来吧。」
意外的发展让黄少天还有几分茫然，但他还是坦白道：「我杀人了。是隔壁的邻居。」
喻文州仍然忍不住微微蹙起眉，「为什么？」
「她看见我了……队长你知道吧，我的通缉令。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我不想让她去通报我，这样的话一定……一定会有人来抓我，我不想被抓走，我……不想。」黄少天一边说一边把手交给喻文州。
他提出旅游就发现喻文州已经把长假请好了，两人心有灵犀的机率远不如两人都看见通缉的机率来得高。只是关了电视而已，根本不可能真的断绝通缉信息。
喻文州发现黄少天握着自己的手竟然轻微地颤抖着，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
「嗯，我的请假事由是准备陪男朋友逃亡。」他苦笑了一下，手上使力，将黄少天拉起。
虽然黄少天不说，但是他知道对方并不是害怕会被送去销毁而下了杀手，如果是这种原因的话，黄少天现在就该逃之夭夭，而不是在家里等待他的……审判。
但是最没有资格批判黄少天行为的人类，就是他。
黄少天借力起身，却踉跄了一下，喻文州连忙扶了他一把，有些担心地问道：「少天？怎么了？你还好吗？」
他在此时此刻突然想起了教科书上描述的正子脑崩溃前兆，虽然黄少天的表现并不符合典型征兆，但是喻文州就是忍不住想起了那些死板的文字。
黄少天是个不具备四大法则的仿生人，他的正子脑本身就不稳定……不，或许是他神经过敏了。
「啊哈哈哈坐得有点久了差点跌倒啊真是太丢脸了多谢队长扶我一把啊……」仿生人尴尬地笑道，随即又一本正经地开口：「队长，谢谢。」
虽然没有明说，但喻文州知道他并不真的是在为自己拉了他一把而道谢。这样的黄少天让他有些难受，「少天，我答应过你的，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会……不要你？」
黄少天的表情凝固了一阵子，才用与平时大相径庭的语速，慢吞吞地说道：「队长你知道的……不管再怎么说，我终究还是一具机器。」
喻文州气笑了，「现在你才和我说这个？」
黄少天一楞，他一直觉得喻文州对于他身份的认知很清楚，总不可能亲个几下就忘了吧？
「你认为我把你当成虚拟情人，不喜欢了，腻了就丢掉？」喻文州凝着脸问。即使知道黄少天没有痛觉，他还是想狠狠地敲敲那颗金属脑袋，他从没见过思考模式这么不可捉摸的机丶器！
「队长你不会这么做啦我对你很有信心哈哈哈哈你那么温柔嘛！」黄少天干笑几声，觉得自己的预警系统好像要尖叫着叫他快跑了。
「你是认为我连虚拟情人都不会随意抛弃。」喻文州笃定地说道，随即又头痛地扶额。
或许是他对黄少天下过最高指令，让黄少天产生了不信任感？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能说这是自作自受了……
喻文州忍不住叹息，他肆无忌惮地在他人面前表现自己和黄少天是一对的用意好像完全没有被理解啊。
「少天，你对我来说就只是黄少天，不管你的身体是这样，」他拍拍黄少天的手背，再拍拍自己，「还是这样。懂吗？那和你的身体无关，重要的是你的灵魂。」
黄少天还是楞楞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我不会丢弃你，你也不能被任何人『丢弃』，懂吗？就算我真的哪天不喜欢你了，也只会和你好好地解释，商量分手，懂吗？」喻文州再问道，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
黄少天听到分手两字好像终于被戳到开关一样跳了起来，「不懂不懂不懂！我这辈子你都别想和我分了！」
喻文州拉住他，「那只是个比喻，少天。」
「我不喜欢这个比喻。」他扁扁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喻文州捏捏他的脸，笑道：「怎么像个小孩似的？那只是个比喻，别当真，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黄少天看着他，最后还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喻文州给了他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吻，落在他的唇上。黄少天的身体因为机械运行会发热的关系，就像是有体温一样。虽然比常人的温度来得低，但是喻文州很喜欢。
「我订好车票了，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发。」他笑道。
比预计的时间提早了，是因为他动手了——不，不对，既然队长已经订了票，那就代表他本来就打算提早出发？黄少天想着，还是开口问道：「队长，你不生气吗？」
「我不希望你这么做，但是没办法因此责怪你，毕竟你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我。」喻文州叹了口气，「可是我没有理由让别人因为我而送命。」
黄少天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片刻之后开口：「对不起。」
>TBC 弱弱地再说一次，这文是HE……
剧情进展好慢，这都快五万字了都…… _(:з」∠)_
话说湾家的全职O报上了，突然觉得有点惊恐 σ(oдolll) 这篇出本会有人要吗……
歌词来自已经用过的，Nightwish - Ghost Ri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