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他喜欢的人了。

  夏侯瑾轩微微抬起头来。冬夜的寒风凛冽,拂在脸上已有了隐约如刀割般的痛感,而心里却像是缓缓融化了一汪春水,连着原本冰冷僵硬的四肢也渐渐温暖如初。

  便就让我看着你罢,哪怕这一次未再能相许一生,哪怕再让我死去一次,也这样心甘情愿。

  *

  十一月刚开了个头,却是已经冷得很了。这几日来天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然而寒风凛冽得像是吹着刀子,连那远远挂在天边的太阳看起来,仿佛也是闪着冰冷苍白的光辉般。

  皇甫卓傍晚巡视回来,就看夏侯瑾轩在离城门不远处徘徊,不由停了脚步,刚想开口,就见对方手上墨笔倏地噼啪一声炸出道碧色的光来,随即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身姿说不出的轻盈好看。

  再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稳稳立在城墙上了。

  皇甫卓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竟然看得有些出神,身下的马许是迟迟不见主人动作,略不耐烦地从鼻孔里呼了道白气。而皇甫卓的目光却依然停在那道红衣身影上,心里隐隐约约地就像是被毛笔尖轻轻扫了一下,有些东西朦朦胧胧地浮了上来,让原本像是罩着层薄雾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明。

  他深吸了口气,随后也飞身跃起,一脚踩着马背借力,正在夏侯瑾轩身边落下。

  夏侯瑾轩听到身侧动静,唇角浅浅翘了翘,并没回头,只是双手拢在袖里,眯了眼专注地盯着天边翻涌的云霞。

  迎面来的风比起平地上又大了不少。眼见夏侯瑾轩穿得单薄,袖口更是拢得看不见手,皇甫卓皱皱眉,便脱下身上外袍,披在他身上。

  夏侯瑾轩这才仿若惊觉一般,有些匆忙地说:“皇甫兄不必……”

  “穿上,太冷了。”

  皇甫卓的语气显然容不得反抗。夏侯瑾轩缩了缩脖子,心情忽地好了些,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仍残留些许对方气息的温暖。

  “皇甫兄是不是觉得,近几日来冷得有些不同以往。”

  这一句有点像没话找话。皇甫卓看了他一眼,但对方目光仍牢牢盯在远处一小片天上。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接话,夏侯瑾轩就兀自从怀里掏出了支笔来,随后轻轻向上一抛,落下时竟就在手心上方堪堪停住了,抖出一小簇颜色变幻的火焰,接着便不紧不慢地打起转来。

  皇甫卓被他这新奇有趣的术法吸引得满心好奇,然而见那丛火焰在寒风里摇摇曳曳的样子,又生生忍下了疑问,仿佛怕一开口就会让这火灭了一般。

  夏侯瑾轩面色却不似方才轻松,眼神停留在那火焰不时变幻的颜色上,手上维持个略微古怪的结印姿势,这么僵持了一小会儿,直到那焰缓缓变成了一半雪白一半火红的诡异颜色,不再有任何变化时,才微微舒了口气,只觉得手指都已经被冻僵了。

  皇甫卓看出他动作不太灵活,脸色也苍白,便捉过他的手来,将自己内力缓缓送过去,问道:“有觉得暖和些么?”

  两人的手叠在一起,这姿势已是略显亲近得过分了。然而皇甫卓做来却仿佛没任何顾忌般,夏侯瑾轩抬头看见他的眼,清澈得能映出遥远天际的影子。

  他便轻轻地笑了:“没事的。”

  又像是眷恋亦或调皮般地用指尖在他掌心蹭了蹭,皇甫卓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薄薄的红色来,有些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却依然没有松开手。

  这样安静了片刻,夏侯瑾轩忽地开口。

  “待会儿回去便通报薛大人,从明日开始,每天从城墙上向下倒水。”

  他声音平静,却藏着分隐隐的决然气势。狂风猛地卷起他的袍角,皇甫卓望着那人注视远方的温润宁静的眉眼,却忽地有种对方仿佛要就此乘风而去般的错觉。

  *

  三日后,叛军来犯。

  皇甫卓策马领兵迎战,他眉眼冷然,双唇紧抿,带出一股锋利决绝的气势,在敌人的震天动地的杀声里也不曾变色,腕子灵敏一抖,手上长离已然直直送入一人胸膛。

  他利落地将剑抽回,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有几滴落在他白色的袍角上。长离像是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开始不安分地震鸣起来。

  皇甫卓冷冷扬眉,纵马杀入敌阵,霎时在周身挑起一片血雾,迷了人的眼。

  “杀——”

  颍川的守城兵士们的怒吼振聋发聩,在这片并不壮阔的土地上留下最深刻的回响。

  夏侯瑾轩立在城墙上,远远注视着两方军马交战的景象,面上神情淡然,手指却不由得紧紧掐住了衣袖,掌心一片汗湿。

  要诱敌成功,须得沉得住气才行。

  他慢慢地吸了口气,视线不由自主地搜寻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而后却是一顿,随后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要相信他。

  夏侯瑾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是沉静而专注。

  “弓箭手,准备!”

  迎面数道刀光剑影落下,皇甫卓身形一矮,长离吭啷一声,硬生生全部接下,震得他虎口剧痛,握着剑的手上已是淌满了血,他却恍然未觉般,纵马扬身,一招九溪弥烟向来是以轻盈灵动著称,此时却是剑剑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