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说完这句话的同时, 你感到自己一直以来保持着的微妙平衡状态如同一尊石膏像那样缓缓开裂。
你：我不是我没有, 叔叔你真的信我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呜呜呜呜呜呜。
你也真的这么说了, “这个也不是不是……”
你所说的话语任由谁听了都会感到里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无奈感, 还夹杂着那么一种认命了的妥协。但不知是司机叔叔天生不感性，还是性格太粗犷外放, 完全没有感受到你言谈中所悄无声息透露出的目前状态不佳，而只是认为, 你这个外表柔和的亚裔女孩在害羞。
“唉，小姑娘别一天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遇到不开心的事儿了，不要偷偷难过，就应该告诉身边亲近的人——我觉着坐你旁边的那个小伙子就不错。”
“还有你，你，”大叔甚至趁着红灯时回过头看了洛基一眼，补充道：“多让着别人女孩子，不要让她伤心, 知道了吗？”
“我以前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有你们这么悠闲, 当时都四处打工——”
……
他反倒是铁定了心要趁着工作时间，好好开导开导你们这对不知好时光的小情侣。
他每多说一个词，你的头就更低一分。
编排邪神, 这件事你就干不出来。虽说这大叔也是一片好意，但你还是会为他感到担心。
你好生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偷偷瞟了一眼你旁边的洛基。面对这样聒噪的大叔, 他脸上都没有显露出半点厌恶的神情——那张稍显阴柔又清艳的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好似元神出窍。
左不过半小时车程，你愣是觉得那有整整一个世纪那么长。等到司机大叔在街道口面前停车时，你在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
让你在洛基面前神态慵懒，这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他好像对你小紧张的反应还有些乐在其中。
你手捏着车门内侧用于开门的把手，这时司机大叔的声音才唤回你的注意力：“十美元。”
你刚想开门的动作停止了，你摸出手机，身体往前探了探，说道，“可以网银吗？”
大叔说了句可以，可是令人尴尬的是，你刚点开APP，屏幕左上角的信号格就归零了。不知为何，你手机突然就没信号了，自然也付不了钱了。
饶是你再怎么刷新，界面还是显示无服务。
你根本就没有揣现金的习惯。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大家都是一部手机走天下。
现在这种局面也许就是太过依赖信息化的弊端了吧。你只好这么想。
你简直被厄运之神的光辉笼罩了。不然为什么最近都那么水逆，没一件好事发生？
你的神色无端染上一丝沮丧，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开始脑补现在尴尬局面的结局。
求助洛基？你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他一个来自阿斯加德的神，奥丁的二王子，住在仙宫里时就算再不受他人待见，也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就算现在来到了中庭，相信他本人身上也不会带任何地球货币的。
洛基在你的印象中一向很高傲。
“大叔，不好意思，现在突然没网了。”你真诚地说道，“要不我去最近的门店里蹭个WiFi给你付了怎么样？真的很抱歉……”
大叔刚想说点什么，一直没有动静的洛基就开口了。别想太多，还是你熟悉的语气。
“你不会真蠢到出门不带钱吧？”他那双湖绿色眸子扫到你身上时，你就只想低下头逃开他的眼睛。
“我本来就——”你刚想解释，又想到这件事开端分明是他挑起的，现在却好像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来了，顿时就噤了声。
你不想和他吵架。可自从来到了这里，好像生活中一环扣一环的都是不幸。
你脸上沮丧的神色更重了。在洛基眼里，连带着你那双眼睛都开始渗出水色。
“……麻烦的蝼蚁。”他偏过头看向窗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须臾几秒，他再次看向你，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你——是饿虎扑食的前奏。
你忌惮他会对你做点什么，但还是努力鼓起勇气回看了。
他的目光缓缓下落，最终停驻在你敞开着的外套口袋上。
只听见他说道：“你这不是带了吗？难道不想用？”
你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口袋，再扯了一下。随后就摸出了好几张面值一百的淡灰色纸钞。
不对，你明明记得自己从来不放现金在身上的啊？
你疑惑极了，但考虑到必须尽快下车，就还是把手中的钞票递给了司机大叔，随即才继续几分钟前未能完成的动作——捏住把手，把手往靠近自身的内里一侧扭动，下车。
好不容易付了钱，新的状况又出现了。你这边的把手突然罢工了，你开不了门。
“洛基——”没有其他办法，你只好朝他呼救，“能帮我开下门吗？或者从你那边出去。”
洛基还是一脸的“不想理你”，但他还是凑了过来，帮你解决这个小小问题。
奇怪的是，明明他可以直接从你身体前方伸手过去开门，却不知为何，偏要从你脊背后方过去。于是你们俩骤然靠近的姿势就与拥抱形无二样。淡得难以发觉的白苔气息包裹着你，无声无息地把你与周围的环境隔绝开来。你有点晕晕乎乎的，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一直放在车把手上，忘记拿开了。
洛基却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手覆了上去。他那修长苍白的指尖操控着你的，冰凉的触感让你一个激灵，回了思绪。
他四分之三的侧脸对着你，此刻低垂着眼睫，平添了一种温良之感，即使这都是假象。
他还是他，那个毒舌又狡猾的邪神。
可是就在这么一刻，你又恍觉自己看到了稍微有些不一样的洛基。
车门开了，外头的冷气一下子吹到你身上，难免有些不适应。
那冰凉陌生的触感很快消失了，洛基放开了你。
脑海中闪回片段，你想起了什么东西。
洛基为什么会对你提出那么古怪的要求，是因为——在关于他的那条时间线上，在仙宫里的你，也曾经被哄骗着要做他一辈子的小奴隶。
还是自己说的，虽然设定是如此，但想想都觉得有点耻。
在你第一次被准许参加众神们摆设的宴会时，洛基不过说了那么两三句话就把你从宴会上骗走了，留索尔（拒绝无数个女伴）一个人找了你一晚上。而你和洛基两个人在幽静无人的精灵们的花园里，玩猜拳喝酒这种游戏。
你原本是滴酒不沾的。身为神女，生活在神后弗丽嘉的照料下，你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逾矩放肆的机会。在这次宴会以前，你都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的。在宴会上凭借好奇尝了几口之后便食髓知味，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有些不对了起来。但醉酒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醉了呢？
总之，是你精神亢奋，先提起这个一直活在索尔话语中的游戏的。
事后想起最匪夷所思的事，是高贵冷艳的洛基大人接受了。然后，把你杀个片甲不留。
你总是不长记性。明明知道洛基和索尔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洛基的控制欲也是很强的，况且习惯并擅长于把所有的话口朝着对自己有利的地方发展，无形间让你上了一个又一个套，哭闹一番后下次还是会再次上钩。
你很笨，但他还挺喜欢的。
你想得太过投入，恍惚间碰触到洛基扭过头看向你的眼神，才如同被针扎了一样反应很大。
“想起来了？”之前他从来没有对自己强大的法术产生什么特别的喜爱之情，但自从你出现了之后，他便对自己的能力爱屋及乌起来。
他本就不屑于对任何人使用心灵法术，但偏偏对于你，想法就很强烈。
也许是因为不想让你们俩之间的隔阂更深也说不定。
他的语调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你早就该想起来的。
你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对于你的这种反应似乎有心理准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你试探着问了一句，“我们去哪呀，洛基？”
却不想走在你前面的高挑男人转过身，朝你露出了一个冷冷淡淡的笑容，“仆人永远不需要问主人该去哪，只需要好好跟着就好。你说呢？我的小.奴.隶。”
后面三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你臊得慌。
同时又觉得阿斯加德小王子有点太别扭了。
你没说话，加快脚步跟上他。
你不知道洛基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但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他。至少是在今天。免得他又会做出什么超纲的事情来，比如说……伪装成福尔摩斯先生什么的。
商场永远是热闹的。
不论何时，都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而过。
你跟着他四处转了一圈，更加不太明白他到底想干嘛了。毕竟人世间的所有东西似乎都不太能入得了他的眼。
能入他的眼，那得是多完美无瑕又独具魅力的珍宝呀。
你们俩——确切地说是你，被迫在一间摆满娃娃机的门店面前停下了。
这块区域连墙纸都是淡粉色的，头顶的暖光打下来，塑造了种温暖的氛围。这些娃娃机里都放着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偶。
最靠近外面的那台抓娃娃机前面站着一位年轻女性，她的手放开了机器柄，转而牵着旁边的那个小孩子，一张清丽的脸上逐渐露出犯难的神情。
看样子那是一对母女。
不过你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
却不想，你在路过她们身旁的那个瞬间，一直显得比较难为情的年轻女人喊了你一下。
她甚至准确说出了你穿着的衣服颜色这种比较明显和好辨认的特质。
“是在叫我？”你这才回过头再次看向她，朝她搭话。
见你回应了，她才走近，对着你悄声说道：“你会抓娃娃吗？我女儿很想要一个，但我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她说着手摊开，掌心上落着好几枚硬币。
“我也不会……”虽说你没谈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对象，但像抓娃娃这种事，都是由你的一个好朋友代劳。你记得她因为没什么事情做，每个周天都去家附近的商场抓娃娃，久而久之就练成了一副抓娃娃技艺，一抓一个准。潜台词是，完全不需要什么对象。
她以前说过，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我乐在其中——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还没有我一个人时带来的快乐多，那我谈恋爱干嘛。
虽说拒绝对方这样一个不算过分的请求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但你并不想给对方任何莫须有的期待。
你一个幸运值E的人来抓娃娃，开什么玩笑。
“没关系的！你就试试，反正我是跟这个娃娃机过不去了。”
你又看了看那个一直站在娃娃机旁边的小孩子，只见对方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你皱眉，柔声说道，“那……我努力尝试一下。”
一直走在你前头的洛基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但感觉到你离他越来越远后，他才回头。
你被他看着的时候连脊背都不由分说变得僵硬起来。
然后他折返，走近了。你甚至看见娃娃机外部的透明材质的壳子上映出了模模糊糊的他的身影。
或许他是想借机嘲笑你一番也说不定。
你仔细斟酌着挑了一个离口子最近的娃娃入手，手掌紧贴着柄手，缓慢又微妙地操控着里头金属爪子的方向与收拢闭合的角度。起初，你还因为初次操作而显得有些生疏，但逐渐，你就很快适应了，并且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就在你满心欢喜地认为这次的娃娃肯定会乖乖地落进出口，到你手里的时候，金属爪子一松，快到手的玩偶就这么飞了。
你颇为遗憾，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好胜心渐渐探出了头。经过抓娃娃初次失败的你，在心里头默默总结了一番要点，快狠准，准备再一次试试。
虽然是幸运E，但还是得努力争取一下嘛。
没想到第二次又是以同样的境况失败了。
你觉得自己似乎浪费了这位年轻女士的时间，没想到她却鼓励你继续，反正她还有的是时间。
洛基站在一旁看着机器里的金属爪子忽上忽下，又看了看你。
你紧抿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娃娃机内里，露出了一种不服输的神情。
看惯了你对他的全无办法的妥协表情后，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感觉还是挺新鲜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向无感情的机器投去命令的眼光——他悄悄使用了一个小法术。
这次你选择的是蓝色的史迪仔玩偶，出乎你意料，这次你感觉自己得心应手地不行，轻轻松松就把娃娃夹了出来，送给了那个小孩子。
事实证明幸运E的人也还是可以有好运降临的！（不）
面带笑容与那对母女告别后，你才发觉洛基那盯着你宛如看傻子的目光。
你：？
你感觉到了，可你也不敢问为啥。只是活学活用，继续用自己那双眼睛回看对方。
只听见他丢下了句无聊的蚂蚁，就迅速转过身朝着其他地方走去了。
无聊的·蚂蚁·你：？
你实在是想不通，你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神祇。
你那些无伤大雅的碎碎念自然全盘落入洛基的耳膜，他又忽然觉得好笑。
你分明是敏.感纤细的，却总是在某些方面如同顽石一样不开窍。
那个史迪奇玩偶，谁叫你给别人了？亏他屈尊降贵为了这种中庭的小游戏而使用法术，你居然转头就毫不留恋地把它送给了别人，简直是不识好人心。
但洛基是不会对此吐露出任何一个多余的字的。你有本事就自己猜。
……
跟你之前想的恰恰相反，洛基不知为何，今天拿的是铁爸爸的土豪剧本。每走一层楼就买一堆好像没什么用的东西，全部刷卡付账，面对着瞬间被刷掉的高额数字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大件的东西，就寄放在门店处等真正离开商场的时候再来拿。而那些小件——除了你还会有谁提？
洛基逛着逛着突然带着你上了贩售女装的那一层，强烈的白炽灯闪得你有些头晕，你又很奇怪为什么他会来这里，他又不需要女装。
洛基挑剔地扫了一眼全场，而好些售货员看见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看起来）的他，纷纷热情地走上前问他究竟需要点什么。
你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抱着那些洛基刚刚才斥重金买下的不知道是啥的物件，才骤然想起——
洛基虽然性情恶劣了点，但凭借那样一副出众的容颜，就绝对是把女孩子们吃得死死的。如果他愿意的话。
又谁不想要得到一位风流蕴藉的阿斯加德王子的爱呢？
呵呵，除了你，你已经识破他的真面目了。
只见他朝着售货员们展露了个淡淡的笑容，低声说了些什么，旋即指向了你。
“给蝼——给她来几件冬天穿的衣服。”他的惯用称呼词马上就要冒出来了，但迅速被他压了下去。
突然成为人群目光焦点的你下意识拒绝了，“我不需要，况且现在还没有那么冷。”
洛基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得了吧，就你现在那脆弱的人类身板？太高估自己了。”
洛基才不想知道你到底想不想，在这种小事里，由他为你做决定不就好了吗？
你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放下了他让你抱着的东西，开始当起了行走的衣架。
你虽然纤细，但该有的地方还是有，虽说身高不是模特标准，但比例还是很不错的。无论是怎样的衣服穿在你身上都是很合适的。
售货员小姐姐们给你挑的都是一些外面可以搭大衣的裙子之类的，针织裙、短裙、牛仔裙……你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其中有一套的上衣还是露背的。
会冷死的啊摔！
你们虽然都是世界里的NPC但还是为我想想啊。
这些话你还是憋住了，在索尔面前你或许可以说说（可是他也不会带你来商场而是游戏厅），在洛基面前还是算了吧。
你没有什么理由挑三拣四。
售货员小姐姐每次搭配好了就会去询问坐在真皮沙发上的洛基的意见，可他每一次都平淡又直白地说，“难看。”
直到你被折腾了真的很久，洛基都没有满意，他这才站起身来径直从一旁的一排衣服里随便拎出那么几件让你换上。
谢天谢地，这次的才是真正可以做到保暖与美观并存的。
看着你这身行头，他还是没说什么。要从他口中听到赞扬可太不容易了。
就这样，你需要拎着的大包小包就更多了，如果说之前还能勉强应付的话，现在就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继续负担的余地了。
想解决目前的问题，要么你凭空长出三头六臂，要么（也是最不可能的）洛基替你分担。
你决定自己想想办法。
分明接受他的馈赠的人是你，你心头涌上的却也没有很多开心的成分。倒是你焦虑得要命——你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会读心的男人，似乎立刻就会发现你的秘密，再毫不留情地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你站在原地不动，眼神四处搜寻着有没有什么像小推车之类的工具可以使用。搜索了一圈后并没有找到想要的，还是接受了事实。
他买的那些东西外头的包装很多，虽说实际上很轻盈但还是给你弄出了不少麻烦。你不光得捧着这些纸盒子，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直直堆积到了你下巴处。不光如此，你抵着最下面盒子底部的手上，还得同时提着几个纸袋。
洛基今天反常的行为，令你不禁心理上想到他，身体上也得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也并不是你心甘情愿地臣服——要是你战斗力能像娜塔莎或者海拉那么强，你早就撒手不干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洛基看着你一直在原地磨磨蹭蹭，好不容易往前走几步又停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索性再用法术凭空变出了一个你想要的小推车。
他本想直接过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放弃了，对着你说道，“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为什么是十美元。我按照本人城市物价写的。
接下来他要去的地方你们猜到算我输我日六了，不要再养肥了，快宰【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