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史雷米库】光之门>第四章 Chapter 4

  在梦里,史雷遇到了爱。

  当然并不属于他,史雷的爱情是一枚让星光也自愧不如的深紫色宝石,让他引以为豪。

  梦境的主角是一个陌生的小妹妹,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红得像苹果,咧开嘴笑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浅浅小酒窝。突然一个黑影向她袭来,抢走了她的布娃娃,还塞给她一个已经吃掉大半的苹果。小姑娘瞅着手里牙印上还挂着口水的半拉苹果,再抬头看看被黑影握在手里的洋娃娃,刚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黑影看上去有些动摇,最后还是把娃娃塞回了小姑娘手里。

  “别哭了,真难看。”黑影说,从声音上史雷觉得是个和小姑娘一般大的男生。

  后来风景也换了,主角还是那个小姑娘,只不过长大了一些两个翘天辫换成了披肩发,她身材细长,白裙子上缀满蕾丝飘啊飘,特可爱。史雷在梦的远处看到大了一号的黑影,黑影手里捧着束花在杏树荫下踱着步,视线一直往姑娘那边飘。结果姑娘等到了天黑见没人来转身走掉了,只剩下黑影一个人伫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嘿,等谁呢?”再出现时她站在了黑影身后,笑容天真烂漫点亮了黑夜。黑影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花束和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塞进了她手里,和当年还她布娃娃时一模一样。

  再然后,他们在一起了,和所有的情侣一样手牵手在乡间小路散步,去城里逛街,她会念书给不识字的他,他则会去森林里摘来她爱吃的酸梅子。他俩就像三流爱情小说的男女主角,平淡无奇的谈着情说着爱。

  直到有一天,姑娘嫁人了,又和三流爱情小说一样,新郎不是他。

  史雷看到黑影混在婚礼现场,眼泪成了他身上唯一的色彩,污秽的气息从他身体中喷涌而出。离开了家乡,没有剑术基础的他和同样被世界抛弃所之人一起做了山贼,在一次围剿任务中被骑士团轻易夺走了性命。

  至此,陌生梦境宣告终结。

  史雷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热辣的阳光混着雨天剩下潮气弄得他出了一身汗,狭小的房间在夏天热得像烤面包的烘箱,先前还盖在身上的毛毯也不知道被踹到了哪里。他揉了下眼睛撇到米库里奥背对着自己在房间仅有的木椅上缩成一团,他垂着头,银白色未经打理的长发自然的以后颈为分界线分成平均的两股。在阳光下他的剪影镶了一片金边,水银般流泻的光辉照在他脸上,阳光在他洁白的肌肤上涂抹了一层蜂蜜。缩成一团的米库里奥从后背看上去像一只偷懒的小猫,在宿屋凌乱的书桌前翻看着一本昨晚他不小心用肥皂水泡湿的诗集。桌上摆着昨日在集市上收集个各种宝贝:彩色的墨水瓶子,并不太好用的羽毛笔,小手镜,晚上没喝完的果汁杯,还有可疑的连史雷自己都忘了买来干什么用处的小纸盒子。

  而在这桌子前痴迷地翻阅着皱皱巴巴的书籍的米库里奥却像一尊雕像一样纹丝不动,和色彩缤纷的房间形成了过于强烈的对比。他安静的露出笑容,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下来努力不打破房间的静谧。

  米库里奥知道史雷醒来了,他只是一言不发装作沉迷于文字世界的样子,只要观察便不难发现他脸红的像熟透的浆果。只要一分心,前夜的画面就会像缠人的小狗一样围着他汪汪叫饶的他心神不宁。不过这只是他不敢面对史雷的其中一个原因。

  他撒谎了,在短短的一天对史雷说了两次谎。虽然他和史雷之间经常撒小谎开玩笑,但是关键的事情上两人就像有规定一样永远坦诚相待绝不隐瞒,现在,米库里奥却首先打破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心中的愧疚折磨着他,他的心脏像是在火上炙烤过一样滚烫,皮肤因炎热而沸腾发红。他急切地想把藏在脑子里的事情告诉史雷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血管里像是有无数蚂蚁爬过,让他巴不得撕开胸膛让秘密顺着血液一起流走。

  他脑海里还不断闪现着昨日见到的那位医生,他记得自己走进诊室的时医生喊了他的名字,这时米库里奥才想起来为什么外面的名牌让他觉得如此熟悉。

  医生走到他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好久不见,上次和您相遇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啊。”琥珀色的眼睛像冰封大地,毫无生气,米库里奥想起自己曾经见过这双眼睛。

  “蒂……莫西?”他试着从记忆中挖出一个名字犹豫着念出来,老医生点了点头。这时米库里奥才确认了这人的身份,那时老医生还是个刚习得礼仪规章的孩子,跟在莱拉背后怯生生的盯着米库里奥的模样让他难忘。

  米库里奥没有坐下,而是抱着双臂站在离门不远的阴影处。“有40多年了吧,莱拉还好吗?”

  “我也不清楚,解除了导师契约后就再也没见过她。”蒂莫西摘下眼镜一手撑着额头,每次呼吸都会流露出老人特有的疲惫气息。“果然刚才的青年也是导师对吧?”米库里奥没吭声,算是默认了,于是他接着说下去:“虽然我一直把传说当儿戏,莱拉也不肯像我透露丁点儿前任导师们的信息,现在我总算是相信了,他就是那位被誉为英雄的导师史雷。”他把桌面上放的病例递给米库里奥,示意他自己看。

  “莱拉还真是老样子,不知道她现在的冷笑话和搪塞理由有没有点进步。”

  老医生笑着摇摇头,之后他清咳了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简单来说,他近期出现的种种精神问题大约只是单纯的大脑储存信息过量。”

  “什么意思?”对医术并无研究的米库里奥并无法全数看懂病历上的内容。

  “恩,按照天族比较熟悉的方式来解释来说,导师史雷现在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是接近‘大地的回忆’一般的存在,只不过区别在于那些记忆并不是像我们熟悉的形式在自然或者遗迹中出现,而是储存在他的脑子里。”他接过米库里奥还回来的笔记,继续说下去:“作为一个半途而废的导师来推测,我估计这些不属于他的信息都是史雷大人在净化过程中无意残留下来的碎片,虽然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但是因为他的身体构造还是人类,脑容量有限,人脑按理说是无法承载并处理过量的信息和记忆的,就算精神没有崩溃也应该会很疲惫。”

  米库里奥符合似地点点头。“所以他最近才格外能睡啊……那表现出不属于自己性格的一面也是因为这个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您说的很对。毕竟人类和天族不一样,大脑的记忆容量十分有限,超过限制就会出现多梦、嗜睡、多重人格等精神问题。我相信,如果能丢掉一部分记忆的话对史雷大人会有很大的帮助,不过具体怎么做我就……”说到这儿,医生停顿了一下,仿佛这句话耗尽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一样,他缓了一会后继续说下去:“另外,关于他偶尔会无法被人类察觉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论怎么检查他的身体都确确实实属于人类,体重也正常,不如说作为一个沉睡了这么多年的人来说着实健康过头了,帮不上什么忙真是对不起。”

  面对医生煞有介事的道歉米库里奥忙忙摆手。“不不你已经帮了大忙了,剩下的事情我会自己去搞清楚。”

  “幸亏主教大人带你们来见我,不然一般的医生估计什么结论都得不到才对。”蒂莫西刚咧开嘴,笑声却被一阵猛烈的咳嗽代替。

  转身握住门把手的米库里奥并没有急着离开,他背对着茜色的落日与晚霞问道:“蒂莫西,你为什么放弃做导师?”他听到背后传来深深的叹息声,木椅子摩擦地板的刺耳声响在诊室回荡,米库里奥没有催促,只是默默伫立在门口等着答案。

  “如果不是米库里奥大人问我还真是不想回答,理由实在过于窝囊,不值一提。”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无足轻重,实际上却适得其反。“太沉重了。”他说:“是的,我立志从医也是为了济世救人,可导师的职责也好净化污秽也好实在过于沉重,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介凡人,背负那么多责任几乎让我发疯。说实话,世界怎样战争如何又和我有什么绝对的关系?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自私,但是为自己活着还更轻松一些。”说道最后,老医生的声音已经小的很难听见,他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疲惫的脚步与弓起的后背体现了他年迈的岁数。

  米库里奥静静地听完他的独白,他面对这门,嘴唇微启,声音轻细得如同自言自语。“就算别人不理解,只要你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就够了,为此所做的选择和牺牲也一定有它们正确的原因。”

  他听到背后有若隐若现的啜泣声,他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把句子咬碎吞进肚里,最后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出了前任导师的视线。

  “米库里奥,米库里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木椅被史雷摇晃的像海里一帆孤舟,地板上的灰尘扑腾着飞了起来,又很快簌簌地往下掉。米库里奥还没回过神,在猛烈的晃动下彻底失去了平衡,身体跟着椅子晃了一下向前扑倒。史雷忙双手托住他的腰,把他从即将倾倒的椅子上抱出来。米库里奥柔软的脊背在他掌心弓起,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平时梳得很整齐的头发也都乱蓬蓬的散在胸前,有几根调皮地翘起来,弯弯细细地像一根挠在人心里的小钩子。

  “书好看不?”在怀中人的怒视下史雷开始没话找话,腾出一只手拽了一下那几根翘起的头发。

  他从史雷怀里跳出来,把凌乱的头发拢到耳朵后面。“下次叫我的时候温柔点,我又不是聋子。”他觉得史雷似乎还在嘀咕什么,但是全用的是米库里奥听不清的音量,他贴上来,将米库里奥那缕刚整理好的长发勾出来卷在手指上,缠成卷儿又放开,仿佛乐在其中一样傻笑起来。

  “怎么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后退两步躲开史雷的手指。

  “啊对了,我有个地方想去。”

  “哪儿?”

  “恩……”史雷把手臂抱在胸前皱着眉头,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想去的地方有棵不小的杏树!”

  他撇了下嘴,说:“这个范围也太广了吧,等下去跟宿屋老板打听一下好了。”米库里奥将头发高高束起,下楼时水蓝色在他背后高傲的左右摇摆,不止一次打在史雷故意贴上来的脸上。

  提供帮助的宿屋老板一如既往的大嗓门,他热情地挥着手,害得史雷不得不频频躲避。“杏树?嘿天族大人你还真问对人了,雷迪雷克附近只有一个小镇靠产杏发家,离这儿正好也不远!”热心肠的老板从杂乱的抽屉里抽出地图,弹掉上面积的灰尘后眯起眼睛用手指在地图上划拉。“喏你看,就在这。”代表小镇的红点挨着一条小河,的确离这里不远的样子。

  “晚饭需要准备吗?”临行前老板从大门探出头履行着主人的职责。史雷先一步点了头,米库里奥却认为回来时估计已经入夜而推辞了老板的好意。拿着一份手抄的简陋地图,一人一天族手牵手,嬉笑着向城外走去。

  夏末的海兰德雨水充足,即使是没有积水的草丛踩上去也会被露水打湿裤腿。为了抄近道两人从大路中途插进了一片树林,就不说米库里奥的裤腿早就被青草染成了墨绿色,史雷更是因为不小心踩到了一片小苍兰,橘红色的汁液黏在鞋底,走到哪都带着一缕幽香。盛夏刚过,气温正是怡人。太阳光晃晃地打在头顶的树丛上,被切得细碎的阴影落在两人身上,波光粼粼。汗水粘在身上但又不会像盛夏那般腻人,真和老板说的一样,没走多远空气里就都是杏花淡雅飘渺的香气。史雷觉得那味道让他感觉自己如溺水之人,除了丝丝香甜以外半个喘气的空间都没。

  钻出树林后史雷就开始一片片把散落的树叶从米库里奥的头发里捡出来,米库里奥则乖乖地低着头权当休息。正是晌午人口稀疏的小镇静如空城,走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影。升到脑顶的太阳烤的人心烦意乱,史雷干脆拉着米库里奥重新跑进还算清爽的树林,找到片紧靠小溪的树荫后两人干脆席地而坐享受着来自溪水的清凉。夏季刚过的森林里还遗留着不少野梅子,虽然不如春天多却因为沉淀了更多的糖分而饱满诱人。米库里奥掐掉自己能找到的所有没有被小鸟啄过的浆果捧在手里,才一会儿他的手套就被染成了酒红色。

  在清水里稍微清洗后他就把熟透的野莓子按顺序依次塞进史雷和自己的嘴里,弄脏的手套被扔在一边,赤裸的指尖在接触过冰水后有些泛红。野果子虽然甜,吃多了却也把人的牙都酸倒了,史雷舔了几下被果汁染红的嘴唇,枕着米库里奥的腿躺在草地上开始做白日梦。闭上眼后他自顾自的说:在梦里所有的草地上都长满了奶油点心和香草小甜饼,牛奶河里游着塞满奶酪和甜菜,拼命往河床上蹦跶的烤鱼。当听众的米库里奥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最后还是没忘记捏着史雷的鼻子骂他贪吃。

  史雷当然不会老实被骂,他打了个挺坐到草地上,尽管双手叉腰看上去煞有介事,但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细缝。“谁让我还在长身体呢!”他像个即将出征地吹牛将军一样大声说:“俗话说能吃能睡的孩子长得高,再用不了我就又会比你高出半拉脑袋啦!”

  亲吻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然,就像自然中所有的法则一样。史雷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触碰到米库里奥的嘴唇时他尝到了野草莓的酸甜,和昨夜带着奶油糕点的美妙香气不同,青涩甜蜜的情感在味蕾上跳着舞着,仿佛每一个亲吻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因为紧张而发颤的身体刚冷静没多久,史雷就擅自从他的唇边撤离。“米库里奥的嘴唇红红的像涂了口红一样。”米库里奥鼓着气趴在水边,水中的自己嘴唇是淡淡的海棠色,仿佛那一抹红就是亲吻本身。脸上带着红潮捧起溪水,米库里奥拼命洗掉了野果子残留的味道与色彩并下定决定以后再也不会瞎吃东西。

  太阳稍向西边歪头时百无聊赖到只能打瞌睡的史雷终于听到小镇方向有了吆喝声,他急忙拉起坐在地上闭幕眼神的米库里奥从低矮的山坡上俯冲而下,径直冲进镇中心的人堆里。按照史雷的描述镇民很快就为两人指明了目的地的确切方位,那是一栋好看的红顶洋房,据说是某位贵族专门养情人和私生子用的。风吹过杏树,又吹过一颗梧桐,隔着老远米库里奥就看到红屋褪色的瓦片。在那丛杏树金黄色的花屑下,穿着一袭红色的女子站在那里。

  瞧着不断奔跑的史雷他有些发懵,他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史雷更是还无顾忌地向着女子冲去仿佛两人已是多年的好友。走近时米库里奥在她的脖颈上看到一串清晰的指印。她认出了迎面而来的正是昨天袭击她的青年,米库里奥看她向后退了两步最终却没有逃跑,反倒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等着他俩。到了跟前史雷开始紧张,他张了好几次嘴估计是想喊名字,但很明显他并不知道。

  米库里奥用胳膊肘狠撞了一下史雷的后背,差点害的史雷没站稳扑到草丛里。“总之先道歉。”

  “恩,那个对不起……虽然记不清楚了但是昨天我好想对你做了很失礼的事情!请原谅!”说着还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躬。红衣女子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反而被史雷的单簧戏给逗笑了,看来她是还无法察觉到天族的人。

  “为这个专程来道歉还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没关系你那会儿肯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没伤到别人才是万幸。”女士声音轻柔,用词得体,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便会拧成一团,明显看得出她已经上了岁数,满头金发里混了不少白丝,在脑后梳了个滴流光的发髻,红色的长裙尽管朴素料子看上去却很讲究,看得出是有身份的人。

  得到原谅的史雷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请问还有别的事情吗?”女子问道。说实话米库里奥也不清楚史雷的目的,路上他俩一直在闲聊没人提起也没人问询。片刻的尴尬后,史雷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梦中所见到的一切告诉了这位红衣女子,讲了女子和那片黑影之间的爱、背叛与离别。别说故事的女主角,连米库里奥都目瞪口呆无言以答。

  “恩大概就是这样,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持有这段记忆的原因但是总觉得应该来告诉你,于是我就来了。”他显得有点紧张,却没有因此错开视线,笔直地望着她。

  “怪不得当时看你扑上来的时候我以为那个人回来找我了呢。”很快她又重新展开笑颜,不知是因为紧张的史雷而笑还是这段古老的记忆。“谢谢你让我能在死前最后看那个人一眼,年轻人。”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史雷追问下去,不舍的眼神告诉米库里奥他还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现在说来也只是让人见笑,我只是贵族一具空有其表的提线木偶,是不允许拥有自由的。”风吹散了她的鬓发,在夏季的微风中飘摇的红色裙摆仿佛绽放的玫瑰花。“结果甚至没机会和他解释就这样分开了,真是有点不甘心啊。”这次她的嘴角没有上扬,单薄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她深吸一口气用无比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有背叛他,从始至终我都是爱着他的。”倾斜阳光像一张鸟笼,将她与红房子一起紧紧锁住。红色与红色相拥,如此温暖的色调,摸上去却冷得彻骨。

  “谢谢你让我最后见到他一面,真的,谢谢你。”

  回去的时候和米库里奥预料的一样已经到了傍晚,玫瑰色的暮霞溶入大地,被夏末的阳光烤干的草叶和细枝在他们脚下吱嘎作响,更显得雷迪雷克的郊区清冷寂静得仿佛一处巨大的坟场。他们停在了一颗粗大的老橡树下,沉默像雾气般厚重地弥漫开来将两人包裹,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沉默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啜泣声,米库里奥看到史雷的肩膀颤抖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却温柔但是并不属于史雷。不协调的哽咽声约摸在树林中回档了一个小时,抬起头米库里奥已经可以看见深蓝天幕上的满天星斗,远方传来晚祷的钟声惊起一群飞鸟。最后,他看到有一颗萤火虫大小的毫不起眼的光点从史雷身体里飘出来,在两人之间画了个圈后像气泡一样碎裂成无数细碎的金色粉尘,在黑暗中闪了两下后再无踪迹。

  史雷则像打了个瞌睡一样揉着眼睛,清醒过来时他叫嚷着问米库里奥天为什么一下子就黑了。米库里奥轻轻笑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后紧密地粘在史雷怀里,鼻尖蹭着他的颈侧。看着因迷惑而手忙脚乱的史雷,他笑的更开心了一些。

  这之后两个人向出发时一样手牵手,交换着无关紧要的信息。史雷好像对以往的导师很感兴趣,不停地向米库里奥打听前几任导师的事迹,不过碍于陪神的保密协约米库里奥还是什么都没告诉他。

  史雷仍旧不肯放弃。“那我换个问题,现在这个年代还有导师吗?”

  “恩……大概几十年前还是有的,现在我也不清楚。”

  “那他还活着吗!活着的话至少告诉我他住哪!”

  “我才不会上当呢,不说不说。”

  “好歹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信息嘛……”他像个孩子似地抱住米库里奥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细密的长发里蹭了几下。米库里奥脑海中闪过那位老医生的脸庞,他想起最后一次和莱拉见面时的温柔笑容,每次提到年幼的孤儿时她都会露出同样的模样,满脸骄傲的告诉米库里奥这孩子多么的聪明懂事,问到将来的打算时莱拉说他希望这个孩子能自由的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他说他想做一位医生呢,说不想让别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失去父母。”米库里奥记得很清楚,说这番话时的莱拉笑得很幸福,碧色透明的眼睛里写满很骄傲。

  他抿抿嘴:“非要说的话,是个能让人为之自豪的好孩子吧。”温柔的紫色大眼睛直视着道路的前方,深邃得像夜色下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