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晨曦共同住在旁边侍女房间的端木蓉一点没有感受到盖聂口中那个昔日公主的活泼可爱天真烂漫,最多算是亭亭玉立端庄大方。

  端木蓉有心询问晨曦为何会帮星魂,却每次在看着晨曦抱着凝雨剑沉静如水的目光时生生压下了好奇心,只是专心于医治少司命。

  每个人都有不愿触及的过往,而端木蓉不忍心去揭别人的伤疤。

  转眼间过了两日,端木蓉一如既往的准备给少司命送药时,晨曦依旧在后院舞剑。不同以往的是那个端木蓉再熟悉不过的白衣身影也立在旁边,抬头扫视着公主府郁郁葱葱的树木。

  “在看什么?”端木蓉走上前。

  盖聂偏头看了看端木蓉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药碗,温和的笑了笑。

  “没什么。这些天你起早贪黑,也辛苦了。”

  “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责任。”

  端木蓉摇摇头,还要说什么却听见远处的树林似乎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盖聂伸手拦住想要过去看看的端木蓉:“不要去。”

  端木蓉怔了怔,很快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是罗网?”

  “嗯。”盖聂点点头,“这两天夜流华手下派来保护星魂的人恐怕已经处理掉了不下十个罗网杀手,而且来的越来越频繁,实力也越来越强。”

  原本和夜魂三奇影翊五曜住在旁边侍卫房间的盖聂这两天几乎没怎么见到这八人的影子,就算轮流值守他们也多在树上小憩。除了三奇之首风流影和五曜之首风炘会每日到星魂房前禀报,其他几人甚少露面。

  “说实话,我很担心。”端木蓉叹了口气,“咸阳毕竟是赵高的天下,而夜流华手下再厉害也只有八个人,如果赵高失去耐心……”

  盖聂笑着拍了拍端木蓉的肩膀安抚:“你太小看他们了。现在这里到处都是夜流华的人,所谓十三太保恐怕只是掩护真正完整组织的幌子,或者说是完整组织的一部分,追雪楼背后的组织规模不会比罗网差多少。你所看到的八个人,只是有资格露面跟在星魂左右的高级杀手罢了,就如同罗网六剑奴一样。”

  “就算如你所言,可现在追雪楼已经被毁,他们根本来不及调集全部人手在咸阳和罗网一战。”端木蓉依旧担忧。

  盖聂默了默:“现在胡亥刚下了赦免甘罗的旨意,赵高和阴阳家都不敢光明正大杀星魂。只要你可以在七天内让少司命具备一定行动能力悄然离开这里,应当是安全的。”

  “放心吧,不出意外的话,少司命今晚就可以醒来。”

  端木蓉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揶揄的看了看原本属于晨曦的卧房:“我没想到,星魂把少司命照顾的比我预料的还好,几乎就没有出过房门,一直在守着她。”

  “他本就是细心的人。”盖聂顺着端木蓉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心有所念,让他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就在端木蓉和盖聂担忧着罗网杀手时,一直默默守在少司命榻边盘算着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的星魂惊喜的发现少司命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继而缓缓睁开了眼。

  “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星魂身体微微前倾开口问道,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迫切。

  尽管相信端木蓉的医术,相信端木蓉所言的三日之内少司命就会醒来,可直到少司命真正睁开眼睛的这一刻,星魂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因为他的一时意气用事已经葬送了忠于他的夜流华手下六十多条忠心死士的性命,虽然夜流华没有怪他什么,但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暗暗自责,只是骄傲如他无法明言而已。如果少司命也因此如同夜流华叔父那般沉睡数载甚至可能再也醒不来,他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重伤昏迷刚刚苏醒的少司命睁眼的一霎那看到陌生的房顶天花板原本还有些迷茫和本能的戒备,下一秒便听到了熟悉的声线,看到了少年眸中的惊喜和心疼,瞬间安下心来。

  不知道她倒下以后是谁救了他们,但看起来她拼死想要保护的少年现在安然无恙。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少司命悄悄松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星魂还想问什么,端木蓉端着药碗推门而入,看见榻上少司命已经醒来也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关好门后端着药碗走上前递给起身来接的星魂。

  少司命在端木蓉进来的那一刻就闻到了药碗中的汤药所散发出的苦味,不禁皱了皱眉头,眼神也飘向了紧闭的木窗。不知道躺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少司命现在分外想出去看看,只是大概星魂现在是不会同意让她出去的吧。

  转过身来的星魂正好看到她眉间的小动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看向端木蓉替她询问。

  “她什么时候能出去透风?”

  星魂竟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少司命心下有些惊讶又十分窃喜,目光还落在窗户上,耳朵已经竖起来仔细听着端木蓉的回答。

  端木蓉有些意外的看看少司命:“她的伤势恢复的不错,但是之前失血过多身体比较虚弱抵抗力较差,还是尽量不要外出。而且入秋风凉,如果想出去一定要注意保暖。”

  星魂点了点头,别扭的开口:“多谢。”

  端木蓉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从星魂嘴里听到“谢”这个字,一时微怔后深深看了看星魂。

  “不必言谢。记得我们的约定就好。”

  悄然退出卧房,端木蓉心下感叹盖聂说的没错,心有所念的星魂果然和之前大不一样了。

  少司命清楚的听到了端木蓉嘴里的“约定”二字,盯着星魂等着他的解释。

  也不知从何时起,等着星魂对她主动解释成了她心中理所当然的事,当少司命反应过来这一点时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在她初见星魂的时候,何曾想到过有朝一日这个顶头上司会宽容她信任她护着她,允许她知道关于他的一切秘密,甚至主动对她解释自己所做的事只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

  可现在,这些奢望都成了真切发生着的现实,他和她患难与共生死相随。或许她该感谢夜流华的出现,感谢夜流华不光忠心耿耿为甘家复仇殚精竭虑,还不断为她和星魂牵着红线?

  原本不知如何告诉少司命他是为了让端木蓉救她才不得已答应日后教导姬如阴阳术的星魂看她自己又在走神反而松了口气,将药碗放在矮桌上后伸手扶她坐起来,又拿起药碗端到她面前。凭他对少司命的了解,回神以后看见药碗的她一定会把刚才想问的事暂时忘到九霄云外。

  少司命被星魂的动作拉回了思绪,低头一看碗中漆黑的汤药顿时苦了脸,果真就忘了刚才想要问什么。

  “你想让我端多久?”星魂挑眉,“或者,想让我喂你可以直说。”

  少司命抽了抽嘴角,她真的好后悔为什么要在喝药之前醒来,再晚一会等被喂了这碗药再醒也好啊!

  摘下面纱,少司命不情不愿的伸手接过药碗端着继续相面。闻着就很苦了,这可怎么喝的下去?虽然知道这段时间多亏端木蓉的汤药相救,可少司命还是分外怀念云中君的丹药,暗暗怨念为什么端木蓉熬的药永远都是汤药呢!

  星魂转头望望窗外正好的阳光,揉了揉额角分外无奈开始别扭的哄她。

  “你喝了它,我便带你出去,如何?”

  过往的经验告诉少司命,星魂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她不喝恐怕在她能下床走动之前都别想出去透风了,最好趁现在星魂还有耐心的时候乖乖听话。这碗药无论如何她都得喝,当着星魂的面也完全没有偷偷倒掉的可能。等到星魂亲自动手逼她喝药的时候,可就什么条件都不作数了。

  硬着头皮如同受刑一样一股脑灌下那一大碗汤药,因为喝的太急,少司命不禁被呛了一口,掩嘴咳嗽时又将少许药汁喷了出来溅在了手心和干净的被面上。

  “是我吓到你了?”

  星魂连忙上前拍了拍少司命后背为她顺气,拿过桌上的布巾将她手心的药汁擦干净,又好气又好笑。

  少司命脸很红,不知道是被呛得还是被调侃的。渐渐顺过气来的她正尴尬的看着被药汁弄脏的被面不知所措,忽然手中一轻,喝空的药碗被星魂拿走,取而代之的是变戏法一样出现在她手中的一个酒盏。

  少司命疑惑的闻了闻,这里面的透明液体似乎不是酒,而是飘着一股淡淡的梨香。

  “怕我毒死你?”星魂勾起嘴角,“白梨,皇家贡品。”

  在询问过端木蓉得知少司命今日应当会醒以后,星魂就吩咐影翊用送到公主府的贡梨熬了水,以防少司命喝不下去端木蓉的汤药。不想少司命不怕伤不怕血,怕苦的程度倒是超过了他的想象,这梨水真没白熬。

  少司命强迫自己淡定的忽略了星魂的调侃,将那杯梨水一仰而尽。淡淡的梨香蕴在口中将方才汤药的苦味瞬间冲淡了很多,少司命紧拧的眉头舒展开来,感激的看向星魂,眸中也染上笑意。这个表面张扬孤傲的少年总能察觉到她的心思,总能细心的提前准备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