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雪楼真的人去楼空了？”公子婴负手。
短短一夜之间能撤离的如此迅速，说明追雪楼对如今的局面早有预料。单冲这份未雨绸缪和壮士断腕的果断，夜流华已经堪称人杰。
“属下方才去看过，千真万确。”
逸尘回答，犹豫一下又问：“公子，您这样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夜流华，他日后会不会报复您？”
“报复？如果他有更好的办法，又何须来找我？”子婴冷笑，“想让陛下赦免甘罗，总需要有人来顶甘家的罪过。不然，难道要说先帝错了？”
逸尘叹息一声，就算真的是秦始皇错了，皇家非但不会承认，反而会杀死所有敢说出真话的人。
“赵高不会放过追雪楼，那么有没有这些罪名已经不重要了。”子婴摇头，“歌姬准备好了吗？”
“公子放心，那些歌姬一听说要进宫，都争破了头呢。”逸尘讽刺的勾了勾嘴角。
子婴轻笑一声，有些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有些人却不屑一顾。世人追逐的财富权力，夜流华却视如粪土，在他眼中，看重的反而是那些趋名逐利之人踩在脚下的忠肝义胆。
如果夜流华真的在朝堂之上，也一定是官拜上卿的大秦栋梁。
可惜啊，子婴叹息着，抬头看了看已经微微发亮的天际。
远处依稀传来歌姬们喜悦的交谈声，让逸尘不屑的眯了眯眼。这些愚蠢的歌姬，以为到了皇帝身边日子就能过得更好吗？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子婴说着，迈步走向了候在府外的马车。
……………………………………
“大人，您吩咐要抓的天宗弟子已经被断水带回。”真刚躬身汇报。
赵高细长的手指敲了敲矮桌：“带进来。”
“喏。”真刚点头，走出去拎着那名道家弟子的道袍衣领将他丢在赵高面前。
道家弟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看了看赵高，不知道为何要抓自己这么个小喽啰。
赵高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别紧张，把你请过来只是为了让你替我做一件事。”
道家弟子默不作声，他本是奉掌门逍遥子之命出来采药的弟子，不知为何突然被打昏，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蒙着眼睛的老者手中，如同鸡仔一样被从马车上扔到了赵高府里。
赵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们在骊山有秘密据点，你不说我也知道。认得阴阳家的少司命么？”
道家弟子摇摇头，他是真的没有见过星魂和少司命。
“无妨，等你回到据点，躺在床榻上的就是。”赵高指点着他，“你出来采的药，就是给她采的，所以你一定有机会接近她。”
道家弟子变了脸色：“你，你想干什么？”
赵高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对着他晃了晃。
“很简单，把这个放到少司命要服用的汤药中。”
真刚上前拿过药瓶递给他，道家弟子打着哆嗦接过，忽然如同烫手一般一甩手又扔了出去。
“你杀了我吧！”
“放肆！”真刚一巴掌将道家弟子扇倒在地。
“你放心，少司命不会死，如果你小心一点，甚至不会有人发现你做过手脚。”
赵高安慰道，并示意真刚将药瓶捡起来再次交给他。
道家弟子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嘴角的血看着真刚手里的药瓶咬牙：“我……”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的家人安好。”赵高似笑非笑，“哦，或许你们这样超脱世外的出家人，也并不在意家人的死活？”
“你……”
道家弟子怒目圆睁却不得不接过药瓶，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赵高。
“给你选择，已经很仁慈了。”赵高嘴角微翘，“如果你不合作，你的家人会死，如果你敢骗我，你的家人一样会死。”
道家弟子全身都在发抖，到底是恨还是害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沉默半晌，道家弟子最终抬头：“希望大人言而有信。”
“自然，虽然抹灭你们一家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我也不想多一个麻烦。”赵高满意的笑，“真刚，让断水再送他回去。”
“喏。”
真刚点头，蔑视的看了道家弟子一眼：“还不快滚？”
道家弟子握着药瓶颤抖着起身，一言不发跟真刚踉跄离开。
赵高悠然起身，这一夜和星魂一战让他消耗颇大，虽然最后也没能杀了星魂，但他却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少司命就是星魂的软肋。
昔日他用甘家击垮了甘罗，没想到甘家覆灭后星魂依然不长记性的有了新的软肋。
“真是愚蠢。”
赵高冷哼，就算盖聂他们暂时救下了星魂又能怎样，鬼谷纵横墨家道家有能力保星魂和少司命一世吗？既然他刚刚带六剑奴捣毁了十三太保的据点，那么道家这个据点就留给阴阳家自己解决吧。
比起直接杀死星魂，赵高更愿意用少司命威胁他为自己做事。如果不是甘罗太过傲气自负不屑和他为伍，他又何至于挑拨秦始皇灭了甘家满门？
赵高正打算睡一觉养养精神，真刚却去而复返。
“大人，刚刚得到消息，公子婴府中我们的人全都死了。”
屏风外，真刚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
“什么？”还没来得及脱衣躺下的赵高猛然转出屏风后，“是谁做的？”
真刚也非常意外：“三名天字三等杀手都没有一人有机会传回消息，以逸尘的实力恐怕做不到这一点。”
“是谁有这种实力能瞬间找到并解决我安插在子婴府中二十多名杀手？”赵高眯了眯眼，“十三太保？”
“属下去查。”真刚低头。
“查？能让你查到，十三太保就不会名扬江湖这么多年了。”赵高冷哼。
“那大人的意思是……”
“追雪楼。”赵高捏了捏拳，“夜流华恐怕一直在暗中帮星魂，而昔日他身边的侍卫绝对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那我们要对追雪楼下手吗？”真刚询问。
“要下手，也该正大光明的下手。让他们意识到，我手中不只有罗网，还有整个大秦。”赵高阴笑一声，“备马车，我去上朝。”
“喏。”
………………………………………
大殿上，胡亥打着呵欠上完了早朝，刚不耐烦的宣布退朝想回去补个觉，却被子婴叫住。
“陛下留步。”
“皇叔何事？”
胡亥不情不愿的停下来，按照以往的经验，子婴叫住他准没好事。
“臣府中新招了十名歌姬，才貌双全，欲献给陛下。”子婴拱手。
赵高不禁侧目，子婴一向反对胡亥沉迷吃喝玩乐，今日突然一反常态是想干什么？
胡亥闻言立刻来了兴趣心情大好：“皇叔有心了，这份情侄儿会记在心中的。”
没等胡亥问出歌姬在哪这样的问题，子婴连忙趁着胡亥高兴直奔主题。
“陛下可还记得四年前甘家之案？甘罗是被陷害的，臣特请陛下重审，赦免甘罗。”
一边赵高闻言顿时更加确信了判断，昨夜将子婴府中罗网的人全部灭杀的，就是夜流华的人。只有夜流华才会帮星魂，也只有掌控十三太保的追雪楼才能让子婴这样谨慎的人动心，用保星魂一命做了交易。
“甘罗？”
胡亥意外，不知道为何皇叔突然提起四年前的事。说真的甘家灭门不过是大秦屠刀下的一朵浪花罢了，如果不是主角甘罗12岁被拜上卿让他有些印象，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甘罗不是行刺父皇失败，死了吗？”
“陛下明鉴，甘罗并没有死，而是被阴阳家所救。阴阳家左护法，国师星魂，就是他。”
“皇叔的意思是，原来朕和父皇的国师一直是一个叛臣？”胡亥顿时大怒。
子婴连忙安抚：“陛下，经过微臣一年来对追雪楼的调查，臣发现追雪楼暗中勾结六国后人，陷害我大秦忠良无数。甘家只是其中之一，也并没有背叛大秦。星魂在围剿反秦势力中立功无数便是最好的证明。至于他刺杀先帝，臣认为这是阴阳家逼他留下的手段，利用甘罗模样的傀儡逼他再也回不到朝堂之上和先帝解释清楚。”
赵高闻言简直要为子婴鼓掌，轻描淡写几句话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了追雪楼和阴阳家头上，而甘罗俨然成了一心牵挂大秦忠心耿耿的忠良。
“竟有此事，看来父皇真的太过相信阴阳家了。”胡亥顿时信以为真。
子婴在一边趁热打铁：“这都是追雪楼在离间我大秦君臣，陛下不可上了那群小人的当啊！”
“依皇叔所见，朕应当如何处置追雪楼和阴阳家？”胡亥询问。
“阴阳家不好轻易定罪，若他们真有异心，更应该寻一个株连九族的证据一网打尽，到时候还免不了赵大人的罗网助力。”
子婴看了一眼赵高，今日赵高竟然一直没有打断他阻挠赦免星魂，这让子婴非常诧异。
“为陛下分忧是罗网的荣幸。”赵高皮笑肉不笑。
“追雪楼罪恶滔天，臣请陛下立刻命禁军拿下他们，即刻处斩！”子婴请命，“不能放任他们再陷害我大秦忠良了！”
“那么此事就交给章邯将军吧。”胡亥对赵高吩咐。
能让子婴提出立刻搜捕，想必追雪楼已经是一座空楼，能搜出什么证据？
赵高不屑，却还是恭敬的应下：“陛下放心。”
“嗯。”
胡亥点点头，子婴松口气正要告辞，却又听赵高开口。
“陛下，臣听闻阴阳家少司命貌若天仙，被阴阳家视为叛徒追杀实在可惜，不如陛下将她纳入宫中救她一命，她必将感恩戴德服侍陛下啊。”
“哦？有这种事？”
胡亥听见“貌若天仙”四个字，立刻就忘了刚才的社稷大事。
子婴心下一惊连忙劝阻，原来赵高打的是这个算盘。
“陛下不可，那少司命可是号称死亡使者，若是东皇故意借此让她潜伏在陛下身边，后果不堪设想啊。”
“臣的罗网可保陛下万无一失。”赵高看了一眼子婴。
“若少司命是死士，赵大人岂不是让陛下陷入险境，我大秦江山容不得半点闪失！”
子婴不知道为何赵高揪住少司命不放，但他能猜到八成和星魂有关。
“皇叔百般阻挠，朕真的要怀疑皇叔是否是自己看上了少司命。”
胡亥显然更相信赵高，对再三阻挠的子婴大为不满：“或者有意偏袒甘家，质疑父皇的决定？”
“陛下明鉴，少司命现在失踪，生死未知，若因为不能献上一个杀手就怪罪甘罗，陛下英名何存？”子婴大礼伏地，“臣恳请陛下给甘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后归隐山林。”
没等胡亥表态，一名内侍走来跪地。
“陛下，晨曦公主求见。”
“何事？”胡亥不耐烦。
“公主殿下不愿克夫，请陛下暂且赦免国婿大人，让他戴罪立功。”内侍回答。
胡亥沉吟片刻：“朕的皇妹刚刚大婚，国婿就传出这种事，也确实有损皇家威仪。那……朕就暂时赦免他吧。”
“多谢陛下。”子婴道谢。
“不过，让甘罗献上少司命，是不是杀手朕自有判断。”胡亥没忘记美人，不依不饶，“近日叛乱四起，若甘罗能平定叛乱还大秦太平江山，朕便开恩为甘家平反。就这样吧，皇叔请回，朕还有其他事。”
“陛下……”
子婴还想说什么，却只能眼看着胡亥和赵高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禁深深蹙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