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婴正跪坐在矮桌前手捧一卷竹简看着，身后的侍卫忽然警觉起来。
“怎么了？”
察觉到侍卫的不安，公子婴皱了皱眉回头看他。
侍卫没有立刻回答，快步走到窗前，手按在剑上透过缝隙看向窗外，片刻之后又悄然退回公子婴身旁低声。
“公子，大院中似乎有异动。”
公子婴听后不以为意的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竹简上，自嘲的开口。
“我府中到处都是罗网的人，他们会保护本公子的。”
“恐怕没这么简单……”侍卫凝重道，“来人身手不凡，在我们府中监视的罗网杀手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落的声响。
公子婴终于提起戒心眯了眯眼：“那就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喏。”
侍卫拔剑出鞘走到门口小心翼翼推开门，还没等迈出房门，门外突然一道寒光闪过。
公子婴的侍卫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反应极快提剑格挡。然而交手不过三招，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面貌便被寒光闪闪的剑尖抵住了喉头。
公子婴只看见自己的侍卫和人交手，不过转瞬间没等他看见发生了什么自己的侍卫便被门外的黑衣男子制服，心知自己再无可逃，干脆站起身主动走过来。
“阁下用这种方式深夜造访，不知我有什么地方得罪过阁下？”
公子婴拱手一礼打量着来人。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身影很熟悉。
“呵。”
来人轻笑一声反手关门，拂袖收剑入鞘，拉下了遮挡面容的黑布。
“流华公子？”公子婴大吃一惊。
“子婴公子的侍卫果然身手不凡。”
夜流华脸上挂笑看着警惕的盯着他的那名侍卫夸赞一句：“刚才没能让在下那招震落手中的剑，如果按照罗网的标准，已经是天字三等实力以上了。”
“流华公子也果然不是传言那般武艺平平。”公子婴眯了眯眼。
“子婴公子不是一直都好奇我的秘密么，不然又怎么会成为追雪楼的常客？”夜流华微笑着反问。
公子婴顿时更加警惕，夜流华突然要主动告诉他秘密，摆明要拉他下水。可他现在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既然流华公子到访，便请坐吧。”
既然没法独善其身，公子婴索性听天由命，伸手做出请的手势，自己小回到原来的软垫上：“逸尘，上茶。”
“公子……”逸尘看看夜流华，有些不放心。
“如果他想杀我，刚才你就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了。”公子婴摆摆手，“去吧。”
“……喏。”逸尘无奈离开。
四下无人，公子婴才盯着夜流华询问。
“流华公子从未主动来找我，今夜突然前来恐怕没这么简单。”
“自然。”
夜流华也没打算隐瞒，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案上，推到公子婴面前。
“今日就是告诉公子在下秘密的时候了。”
公子婴低头看了看夜流华拿出放在桌上的绢布，伸手打开后盯着里面的甘家令牌，抬头有些疑惑。
“这是……”
“或许大秦枉杀的忠良太多，公子已经不记得了。”夜流华平静的开口，“甘家灭门惨案，公子可有印象？”
公子婴猛然抬头看他：“你是甘家人？怎么可能？”
“在下当然不可能是甘家人，不过在下的家族却是甘家家臣。”夜流华勾了勾嘴角。
公子婴沉默片刻，目光落到夜流华腰间的佩剑上。
他见过夜流华很多次，印象中流华公子永远是一袭白衣的样子，或玩世不恭或温润如玉，不离手的永远是那把白扇，腰间也从没有佩过剑。
夜流华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公子、人畜无害的酒楼老板模样让他差点忘了，昔日名动咸阳的流华公子虽然“武艺平平”，也是在腰间有佩剑的。
现在，眼前这个一身黑色紧身衣衫、腰间佩剑实力深不可测的年轻男子，尽管脸还是熟悉的脸，笑容还是熟悉的笑，但已经让公子婴感到分外陌生。
比起追雪楼中玩世不恭的夜流华，今夜的夜流华浑身多了几分戾气，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那么，流华公子这是何意？想要为甘家寻仇吗？”公子婴终于开口。
“仇自然是要寻的。”夜流华眸光一冷，“最大的仇家，就是赵高。”
公子婴不动声色：“我没有明白流华公子的意思，这和我有何关系？”
夜流华看了看一脸疑惑的公子婴，忽然笑了。
“子婴公子，天天被人监视的滋味如何？赵大人为了保护公子，当真煞费苦心，天字三等杀手都派来了足足五人。”
公子婴脸色一变：“你把他们都杀了？那你岂不是……”
“看见在下动手的人，都已经永远闭上了嘴。公子应当感谢在下除掉了罗网的眼线才是。”
夜流华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公子婴有些不寒而栗，摇曳烛火的映衬下，夜流华脸上的笑在公子婴眼中显得分外阴森。
夜流华瞥见公子婴苍白的脸色，自知恐吓目的已经达到，笑了一声。
“言归正传吧，如果刚才有什么吓到公子的地方，在下改日再赔罪。”
公子婴缓了缓心神：“先帝已逝，甘家的仇人只剩了赵高一个。流华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据在下所知，当年嬴政要杀甘家全族时，满朝文武只有公子曾经求情。”
公子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回想一下夜流华刚刚才云淡风轻的杀掉府中十几个罗网杀手，忍住拍案而起呵斥他对先帝大不敬的称谓，继续听下去。
“所以，在下以为，子婴公子可以信任。”
夜流华说着收回矮桌上的甘家令牌，重新包好收在怀中饶有趣味的审视公子婴：“如果在下没有猜错，深爱大秦的公子也对赵高敢怒不敢言？”
公子婴顿时语塞，继而深深叹息一声。
“当今陛下宠信赵高，我又如何进言？不过白白丢命而已。”
“那么现在，就是公子的好机会。”夜流华挑眉，“在下以为，公子才是皇位的最佳人选。”
公子婴大惊失色，惊慌的四下看了看，低声呵斥。
“慎言！隔墙有耳，流华公子这是想杀我不成？”
夜流华轻笑：“公子放心，此言出我之口入公子之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公子婴微微放下心来，夜流华的实力深不可测，如果他说没有危险，应当是可信的。
“这么说，流华公子想助我夺位？”公子婴摇了摇头以为猜到了夜流华的来意，“可惜，我并无意于龙椅。”
夜流华嗤笑一声：“公子该不会以为，杀了赵高大秦就能国泰民安？胡亥被赵高教成了什么样子，公子要比我们更清楚。”
这话又说到了心坎，公子婴沉默片刻，最终看向夜流华。
“流华公子拿什么助我？”
夜流华哈哈大笑：“公子果然是聪明人。十三太保，如何？”
“你……你就是十三太保的主人？”
公子婴再次诧异的睁大眼睛，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夜流华似笑非笑：“子婴公子，追雪楼的秘密一定比你想象中还要精彩的多。”
公子婴默默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缓了好一阵才抬头。如果夜流华真的能命令十三太保，那么帮助他扫清登基障碍并非没有可能。
“既然流华公子敢把这种消息告诉我，那么我已经不得不答应了。”
夜流华抚掌赞许：“和公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
“条件呢？”
“甘家灭门后，少主甘罗不知所踪。”
夜流华没有回答，反而歪歪头饶有兴趣的看他提起了另一个问题：“子婴公子不妨猜一猜，他去了哪里？”
公子婴回忆起蜃楼归来后星魂突然前往追雪楼的反常表现，以及前段时间“共醉一夜”的传闻已经全然明白。
“如果星魂就是甘罗，那么为何当初甘家出事时十三太保没有救甘家，还在灭门后让他进了阴阳家？”公子婴对上夜流华的目光，目露探寻。
夜流华脸色微微一变，虽然很快便恢复了原样，却还是让一直观察他的公子婴察觉。
“这些事，就不是公子应当知道的了。”夜流华神色如常，语气却转冷，“现在赵高已经发现了少主的秘密，正在追杀他。”
“流华公子，如果我可以阻止赵高，也不会放任罗网潜伏在我的府中。”公子婴苦笑。
“事实上，就算公子现在亲自前往阻止，也早就来不及了。”夜流华摇头，“少主的安全不需要公子费心，只是劳烦公子为胡亥献上二十名貌美歌姬，恳请他赦免甘罗即可，剩下的在下自有办法。”
“这并不难。”公子婴思索片刻，“除去赵高，你们报了仇，我也还大秦一个国泰民安。既然是双赢的合作，那么请流华公子放心。”
夜流华笑着起身：“在下等着公子的好消息。”
“单凭十三太保，真的能抗衡罗网？”公子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江湖险恶更甚于朝廷，公子混迹朝堂应当明白，哪有一开始就把底牌都亮出来的？”夜流华笑了一声，“子婴公子，十三太保是追雪楼的底牌，却不是唯一一张。流华言出必践，公子只需要让胡亥赦免甘罗，让赵高没有理由名正言顺的动手。只要公子能够做到，日后公子的安全包在十三太保身上。”
公子婴起身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流华公子一向不屑于同七国王室中人来往，十三太保也从不插手王室纷争。那么今日……”
“子婴公子。”夜流华打断他，“在下避开王室中人不插手王室纷争，是为了甘家。现在让追雪楼暴露，同样是为了甘家。”
公子婴还没明白为何不插手王室纷争是为甘家，就听夜流华继续说：“当今乱世，知道太多不是好事。既然公子已经知道十三太保听命于我，也该明白我并非谦谦君子，一个杀手头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
公子婴当然听的出夜流华最后明晃晃的威胁，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门外逸尘敲了敲屋门。
“公子，茶到了。”
夜流华重新蒙好黑布，最后看了公子婴一眼。
“希望合作愉快。”
候在门外的逸尘错愕的看着夜流华推门走出，运起轻功转瞬消失在夜色中，府院足有两丈多高的外墙竟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麻烦。
回过神来，逸尘走进屋放下茶壶，确定门外无人后掩好门低声询问。
“公子，夜流华究竟想干什么？”
公子婴负手看着夜流华离开的方向不答，片刻过后却下了一个让逸尘莫名其妙的命令。
“去找二十名貌美的歌姬，再挑选一些先帝赐给我的财物。明日我要入宫觐见。”
逸尘一惊，想要问原因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公子……时间仓促，二十名歌姬今夜可准备不出来啊。”
“那便从我的府中先挑十人。”公子婴摆摆手没有再给逸尘说话的机会，“去吧。”
逸尘张了张嘴，最终无奈应下：“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