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皇太一殿中出来，大司命还是有些恍惚。
当初费尽心思要把甘罗弄进阴阳家的是东皇，现在下令要在试炼场血溅三尺围杀星魂的也是东皇。星魂帮助阴阳家和大秦立功无数，可最后换来的还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奸佞当道，为莫须有的罪名诛甘家满门，帝王无情；为保住阴阳家毫不留情舍去星魂一人，东皇无心。
大司命不用想也知道少司命必然是被蒙在鼓里的，否则不会还这么淡然。
骊山上的大小事，没有什么能瞒过东皇，堪比阴阳家禁地的左护法殿唯独少司命经常前往，这件事东皇早就知道。
大司命停下脚步看了看左护法殿方向，暗暗思索如何才能不被东皇察觉的安全报信，不禁想起了自己身边那个冒名弟子。
虽然她只在骊山脚下见过那名一袭黑衣戴着面具的男子，但她直觉星魂从那时起已经和那个男子背后的组织有了某种默契，而阴阳家那些李代桃僵的“弟子”和追雪楼没准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大司命暗暗打定主意，希望这一次，这些暗中的势力可以帮助星魂躲过这一劫吧。
“长老。”
回到火部长老的院中，风玄阴迎上前来像往常一样躬身见礼。
这一次大司命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点头离开，而是开口吩咐：“你跟我来。”
风玄阴有些疑惑的跟着大司命来到阁中，大司命挥手遣退了所有弟子方才看着他开口。
“你们有多少把握保护星魂大人和少司命离开骊山？”
风玄阴猛然抬头看她，浑身已经升起了些许杀意，不过很快又被他强行按压了下去。
“弟子不明白长老的意思。”
“那个服侍我的弟子早就死在阁下手中，而阁下真正的实力恐怕也不在我之下。”
大司命没有在意刚才一瞬间的杀意，只是隐隐感觉眼前的风玄阴有些熟悉。尽管他易容的真的很像，无论样貌声音甚至是平时的习惯都和以前真正的那名弟子一模一样，但方才散发的那一瞬间杀气竟让大司命想起来她刚入阴阳家火部时她的长老，也是她成为五灵玄同后的师父。
但是……怎么可能？明明是她亲手杀了他后才继承的长老一位啊。
如果真是她师父，那么为什么她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对她恩将仇报的一点恨意？
压下心中无厘头的猜测，大司命心事重重的跪坐在矮桌前。
“这次火部被星魂大人挑中参加试炼的弟子也有一些早已不是真正的阴阳弟子，这点我只是一直没有挑明罢了。”
“那么长老现在突然提起，又是什么意思？”
风玄阴眯了眯眼，虽然他早有耳闻大司命对星魂颇为尊敬，但却依旧捉摸不透大司命此时的想法，或者说不相信在满手血腥吃人不吐骨头的阴阳家会有真正的忠诚，会有人甘愿冒死为其他人博一条生路。尤其是各位长老，他们都是为了能活下去能高人一头能狠心杀死曾经上司的存在，比如曾经的他，比如……眼前的大司命。
大司命看着风玄阴，深吸一口气眉宇间透着凝重：“东皇太一要在试炼中对星魂大人下手，阁下只需要告诉我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握带星魂大人和少司命一同离开。”
风玄阴的表现没有大司命想象中意外，仿佛早已知道，只是皱了皱眉。
“这是我们的任务，就算死也一定做到。”
大司命笑了一声：“看来是我多余担心了，你们早就知道？”
“实不相瞒，星魂大人会被罗网发现身份，和长老脱不了干系。”
大司命嘴角微抽，虽然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无意中“无意”出卖了星魂，但这个男子显然没必要骗她。
风玄阴看了看有些尴尬的大司命，话锋一转：“不过，在下还是要谢过长老冒险告知东皇的动手时间。”
“是我把他带进阴阳家的，是我看着他从只能跪在甘家族人尸体前泣血的一介书生蜕变成现在这个狂傲邪肆冷酷嗜血的少年护法。大秦欠他，阴阳家欠他，所以我……不忍心。”
大司命转过脸去看不清表情，幽幽叹了口气。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对这个男子解释，说出深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话。
风玄阴微怔，深深看着这个曾是自己得力弟子也曾毫不留情对他下杀手的女子，仿佛今天才认识她一般。数年前他装死骗过当时还是火部五灵玄同的大司命后，奄奄一息时被出任务的夜魂无意间救下后从此留在狱网为夜家效力。阴阳家无情，这点他早就明白，他的长老一位同样是杀了师父而来的，所以他也并不恨大司命恩将仇报。
盯着大司命看了很久，风玄阴终于缓缓开口。既然大司命还有良知，那么他愿意送她一个忠告，一个保命的办法。
“长老之恩，在下必将传达上去。作为报答，在下奉劝长老一句，若想活得长久，趁早离开阴阳家才是出路，否则长老迟早会从棋子变成弃子。如果长老还记得这个长老一位是怎么来的，就应该明白在下的意思。或许……上一任木部长老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大司命闻言猛然转头看他，风玄阴却已经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风玄阴话中有话，却始终不曾明言他们到底是谁，背后又是谁在帮星魂。
大司命盯着风玄阴的背影眸色深深。这个冒牌弟子对阴阳家出乎她想象的了解，而且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上一任木部长老在一次任务中突然失踪下落不明，这件事是阴阳家的禁忌之一，他怎么会知道？
刚才那番话如果让之前的她听到一定会大怒，可现在她知道他说的没错，东皇连星魂这个左护法都能狠下心来杀掉，一个长老又算得了什么？
…………………………………
源收到了风玄阴的消息匆匆来见星魂禀报此事，星魂却毫不意外的嗤笑一声。
“果然如此。”
“堂主大人建议召集所有人手今夜送少主离开。”
源恭敬看了一眼星魂，询问道：“少主的意思是……”
“走不掉的。”星魂摇头，“东皇早就在防着我离开了。”
如果狱网现在调动人手一定会被发现，而月神和诸位长老必然会先杀掉狱网的人，然后提前动手围剿左护法殿。这样反而不如等试炼时名正言顺聚集狱网死士假扮的阴阳弟子，集中力量胜算更大一些。
“如果少主担心少司命长老，属下立刻联络木部的人。”
“不必。”星魂打断他，“只要她不卷进来，东皇舍不得杀她。”
“喏。”
源低头应下，又抬眼揣测一下星魂的心思：“少主是想等试炼动手？”
“云中君他们发现异常了吗？”星魂不答反问。
“云中君沉迷炼丹，而湘君湘夫人经常外出，对各部的情况并不了解。我们的人没有冒险取代他们亲近的弟子，所以应该没有被发现。”源回答。
“那便等明日试炼，我倒想看看东皇为了杀我究竟愿意舍得多少条命。”星魂讽刺道。
“喏，属下这就报告堂主大人，让所有狱网死士都做好准备。”源低头。
星魂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负手遥望渐渐西沉的夕阳，忽然讽刺的笑了一声。
他为大秦为阴阳家做了多少事，却仍摆脱不了身为棋子的命运，或许现在说棋子都是抬举了他，他已经沦为了弃子。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赵高，不愧是嬴政眼前的红人，够狠。”星魂冷笑，“若我甘家没有夜家这个家臣，或许就真的让你抹灭了。”
……………………………
少司命不知道为什么大司命会深夜突然找她，但她还是如约悄悄来到了火部长老院后面的山林。
大司命转过身看了看少司命，没有寒暄什么便直接开口问道。
“安稳的呆在阴阳家，还是冒着丧命的危险离开，你选哪一个？”
少司命一惊，抬头看着大司命，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试炼过后你依然是长老。但如果是第二条路，你会面对整个阴阳家的追杀，甚至可能……包括我。”大司命勉强笑了笑。
原来这就是大司命为何偷偷摸摸找她来此——东皇可能要对星魂下手了。
少司命想起星魂的话暗暗捏了捏拳，星魂一定早就知道东皇要对他下杀手，只是为了不牵连她才让她继续装病。
少司命不敢想象如果大司命没有告诉她她该怎么办，会不会在试炼之后才会得知星魂已经……
与其活在一个没有星魂的阴阳家，她宁愿同星魂一起面对死亡的威胁。
“这就是东皇会准许你养病的原因，也是直到现在才告诉我的原因。”
大司命看着月光下少司命变得坚定的眸子，已经明白了她的选择，摇了摇头：“去吧，现在找星魂大人离开，应该还来得及。”
少司命却没有动，担忧的望着大司命。
大司命笑了笑安慰她：“不必担心我，我只是不愿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人，也不愿看到你会因为星魂大人有什么意外而变得不像自己。”
少司命抿唇点了点头，抬手留下两个字：“多谢。”
大司命望着少司命转瞬消失在左护法殿方向的倩影，喃喃低语。
“只要你们能安全离开骊山，就不枉我冒险背叛阴阳家这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