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很长一段梦。
我不记得开头了,但最后我来到了一处临海的断崖边,脚下混沌无底的黑水像狂兽一样翻滚,来回吞噬着礁石。天色阴暗,低云一望无际,逼人窒息一般向下压着。
不知道这样站着看了多久的海后,我张着手臂倒下了悬崖。短暂的失重后,是全身裂心断骨般的剧痛。
我摔进了海里。
刺骨的冰冷将我包围。我吐出了一口气,微微睁眼看着一串气泡盘旋而上,浮去那逐步缩小的光源处,心里那股难耐的绞痛竟慢慢平息了。
没有往常反复的悔恨。没有歇斯底里。我像是把所有的事都忘了一样,脑子里只有阵阵的海声。
身边传来了一声重物落水的沉闷水声。我转动眼珠去看,就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正车头向下栽入深海,车周带着一片密集的气泡。副驾驶上稳坐着一个人,不为身边的状况所动,长发随着水流稀墨一样舞动,正在水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那是我自己。
我和她对视片刻之后,扭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另一边,一块块的混凝土陆续砸进水里,与我一起往无尽处沉去。
结束了。
其实沉在海里也很好,不是吗?我断断续续地想着,闭上了眼。至少现在,海面上的风雨再如何地汹涌,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早就应该来看海的。
微弱的粼粼波光穿透海水洒在我身上,随着我的下沉渐渐淡去;迎接我的是黑得看不清的深海。耳边的脉动微弱,和若无的水流声一起奏成了一首低吟。
窒息感开始压迫我的肺部,血液也变得冰凉刺肤。
我没有清醒,没有临到头的恐惧,更没有奋起挣扎。
这样就很好。我实在是……太累了。
空气一点点地被耗尽,一股浓于沉睡的感觉也一点点地笼罩了上来……
……
“……快点——快点!!”
我在被挤压中猛地咳出了一口水,难过地偏过身去,感觉温热的水不住地从嘴和鼻孔里流出来,刚想吸口气,又给呛得咳了起来,最后软软地瘫在了地上。身边传来了一阵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可以了,气喘过来了,休息会就没事了。”伏在我身上的人擦了把额上的汗,一边撑着洗手池起身,一边质问旁边的人,“你们是怎么看的病人?”
围观的小护士被这阵仗吓得战战兢兢:“我也不知道啊,她自从三天前打了镇定剂之后就没怎么醒过,醒了也没什么反应,晚上刚测完身体,谁知道大半夜的突然就来洗手池边上淹自己……”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在护士长的目光下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事就不要再议论了……也别和别人提。你们几个把她扶回病床上。以后大病房看护得严一点——有些病人有点心理问题。”
小护士忙不迭答了声好。
那次之后,我昏睡了很久,醒来之后据说是又正常了些,只是时不时地陷入发呆的状态,但至少对外界有反应了。
一个人时,我就盯着旁边雪白的墙看——也不眨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看。
两天后,我的迟缓也有所好转了,会对人微笑,也会和人主动交流。除了医生谨慎地和我提起江珩时,我怔怔地迟疑了好一会外,我的表现正常得像是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在地震中受的伤并不算太重,这几天来已经愈合了七七八八。经过医生的再三权衡,1月6号,我出了院。
1月7号凌晨零点。
我一个晚上都躺在床上,开着灯,没有闭眼,也不动弹,直到午夜的时候才稍微有了点动静。
我拿出了许久未开的手机,无视开机后涌来的各类短信,言简意骇地辞了职,然后径直登陆了江珩的帐号。
屏幕的冷光幽幽打在我的脸上。
我一眼就看到了和自己的对话。江珩在各个软件里都一向是把我设为置顶的。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只有眼珠在随着手指的动作微微转动,打字时毫无停顿,似乎是蓄意已久,又似乎正冷若冰霜地打出这些字的人根本不是我自己。
“我们结束吧。”
“发送”。
结束后,我不再多看,把手机重新关了机,塞回了枕头底下,枕着手背慢慢躺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一边的墙壁。
白的。
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