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目看着江珩的脸。他本来就长得好看,乳白的皮肤被暮色镀上了一层耀目温暖的金。长睫随着呼吸轻颤,投下两道细影。
之前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以为他会永远被我失手关在一个不知名的幻境里,以我那句“我没他们重要”和他气极的神色作为我们最后的交流。
重负卸下,我眼泪跟着不受控制了起来。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想抱抱他。精神刚刚从风中驭的幻境归窍,一切动作做起来都很是力不从心。我挪着转过身,缓缓向他凑了过去。
在我们鼻尖只有一指之距的时候,江珩突然掀起了眼来,懒散的语气带着一丝揶揄:“看看这是哪个小流氓被抓现行……”
没等他说完,我就按着他肩头吻了上去。
他难得地愣了一下。我听见他笑了一声,然后闭眼迎合了回来,温柔且绵长。
分开后,我把头埋在他颈窝里不说话,他就好笑地揉着我的背:“怎么,做了坏事不打算负责了?”
我闷闷摇了摇头。
似是感到了我的异常,他略一沉吟,拥着我问,“这是怎么了?”
我垂着眼:“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里的他也是这样问的,可问完之后他就不见了。我唇蠕动了蠕动,最后还是把话抿了回去。
我梦到你消失了。变成了一本书。
见我不答,他也不追问,静静抱了我一会后,一声轻浅的话音从我耳边飘来:“我回来了。”
不知怎的,我耳边响起了梦里他的那句话:
【我们死情缘吧。】
“我知道。”我抵着他的肩,声音含糊微弱,说完后用更低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沉默了一会,我扯起了个笑来,直起身揩了揩眼睛:“我们这是在哪?”
“某人的墓前。”他还是靠在身后的黑色大理石碑上,偏了偏头示意我去看碑上的东西,动作之无谓让我有一种这是公园里的长椅,而不是一个埋着人的墓地的错觉。
我视线掠过他肩头。黑色大理石碑上用激光刻出来了一个长发女人的照片,微微斜着头,笑容温婉收敛,旁边竖刻着两个字:冯毓。
“冯毓……?”我没见过这个名字,不明所以地念了出来,念到嘴边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诧道,“风中驭?”
“就是它。”江珩风轻云淡道,“能把你从医院转移回家,在我们元神出窍的时候把身体转移到它墓前来也不是不可能。”
我哑然。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么说来,那个墓室真的就是风中驭现实坟墓的反映了。
一股强烈的好奇感涌上心头。我想把它的坟给掘了,好好看看那些金蟾巨蛙乱七八糟代表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然而想到下面躺着的不是骨灰而是一具尸体,我硬生生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想起之前在医院的幻境里我对风中驭说的,如果它再耍我,我就把它从地里刨出来。
事实上,它确实又耍了我一次。如果不是我最后破罐子破摔,江珩现在可能已经和墓室的幻境一起消失了。
我看了眼那张照片,突然有点感慨。
它这辈子骗人无数,大概没想到最后会以被骗结束。
它骗我一次,我骗它一次,就当是扯平了。
我|靠着江珩,整个人都懈下了劲来,脑子慢吞吞地转着。
我在风中驭的墓碑前醒来前做了一段梦。梦中的场景和我进墓室的幻境之前,风中驭强买强卖|把我带入的那一段记忆一样,都是那个医院的病房,但是内容略有不同。
那时候风中驭灵魂已经散进六道去了,梦就不是被它影响出来的。
可我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做这么奇怪的梦?难道又是冯诺二曼作祟?
但这次,我连冯诺二曼的气息都没感受到。
我不愿多想,磨磨蹭蹭地爬起身,一边动着一边嘀咕:“先起来再说,别人看我们在坟前不明不白的,影响多不好……”
江珩听了就失笑,扶了我一把,慢悠悠道:“这是个野坟,不然我们在这靠了几个小时,早被抬走了。”
我愣了一下,马上抓住了他话里不对劲的地方:“什么……几个小时?”再一想初醒时看见的晚霞,脸色顿时一白,“现在几点了?”
“13号下午六点。”
“六——”我心顿时凉了半截,“纵歌已经和秀萝他们见面了!?”
他闭了闭眼:“不一定。只靠最后一个死者的冤魂撑着,纵歌不一定能自由行动。”
我忙手忙脚乱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锁屏上已经刷了几条消息,都是秀萝发过来的,内容大都是问我还来不来之类的,最新一条信息的时间是五分钟前。我忙不迭点开,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琅琊]:秀萝你还在吗
我紧紧握着手机,掌心都浸出了汗来,正想再发一条,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
[落花慕桐]:你之前在忙吗,怎么发都没回应2333,我们还在咖啡厅呢,你还来吗?
得到回应的我重重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紧张了起来:
[琅琊]:纵歌呢?
[落花慕桐]:快四点的时候发信息说有点不舒服,让我们七点半直接在网吧碰面
[落花慕桐]:你要是七点半之后来的话就来网吧找我们吧,地址我待会发给你
[落花慕桐]:怎么啦,没事吧?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对劲,不为迟回道歉,好不容易回了也不直面回答到底还来不来,讪讪补救:
[琅琊]:没事,就是之前高铁没赶上有点急,路上手机又没电了,不好意思啦,我会来的
[琅琊]: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噢,这次要给纵歌一个惊喜,千万别告诉他我要来
[落花慕桐]:知道啦知道啦,你没事就好
我发消息的功夫,江珩也已经站了起来,两个人一点不避讳地踩在坟土上。
七点半,离现在还有一个半小时。神仙也没办法在这点时间里解决第八个死者。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稀疏的字眼迷离了起来。
看来只能去硬碰硬,等护着帮众平安度过今晚后再去把第八个死者收拾了。
我查了一下地图,发现我现在的定位竟然和咖啡厅在一个城市,坐车只要十来分钟就能到。
身边的江珩冷不丁道:“决定要去了?”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没办法了。”
风突然大了起来。坟前的长草拂过我的小腿。
他这次没有阻止我,也没有坚持要和我一起去。我垂着眼忐忑了一会,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进了我的视野里,他的声音随即传来:“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我愣了愣,抬起头看向他:“现在?”
他“嗯”了声。
斜阳在他眼中淀成了花火的颜色,耀眼又温柔——
就像我初见他时一样。